“仙友!”
“仙友留步!”
飞羽长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敢问仙友,可否帮我们一个忙?我们御兽宗的一只玄鸟不慎遗落在云生林中,那片林子妖兽众多,我们弟子不敢轻易进入。”
“云生林?”红莲摸了摸下巴,“那地方确实危险。你们为何不小心一些?”
云生林。
林中树木高耸入云,直达天际。每当晨雾弥漫,整片森林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若隐若现,如梦似幻。云生林的名字由此而来,此地与妖魔界被齐称为修士三大死境。若贸然进入,基本上是有去无回。
危险自然是相当危险。
飞羽闻言苦笑:“此事说来话长,途遇大能打斗,才导致玄鸟惊飞。我们实在无力独自寻回,故而请仙友相助。”
一个文文弱弱的少女从飞羽长老身后走出,云忘忧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仙友,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淡江渺看着云忘忧那双清澈的眼睛,随手掐了一卦。
“走吧。”
虽不常听得她的回应,但飞羽长老心里清楚的很。这二人之中,这位白衣仙子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如今她已发话,想来能够安定些了。
长老和云忘忧顿时露出喜色,连连道谢。
路上,红莲与几人聊了几句,才得知是因为途遇两位大能打斗,玄鸟受惊导致玄鸟的遗失。又多问了几句时间地点,答曰未申之时。
红莲:……
尴尬地发现自己和剑主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难怪剑主如此轻易就应下了他们的请求。
进入云生林后,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
神识在林海中迅速扩散开来,寻找玄鸟的踪迹。
云忘忧则紧紧跟在她身后,显得有些紧张,努力了半天,才找了个小虫子在旁嘀嘀咕咕,四下走动。
然后指着方向。
红莲有些意外,发现这小姑娘所指的路线与剑主神识所扫竟也差不多。
这一代御兽宗竟出了一位能通兽语的弟子。
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深处,他们发现了那只玄鸟。玄鸟看见他们,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飞到云忘忧的肩头。
飞羽长老总算松了口气:“多谢仙友相助,玄鸟终于找到了。”
云忘忧抚摸着玄鸟的羽毛,眼中闪烁着泪光:“谢谢……仙友。”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
独上江楼思渺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处,
风景依稀似去年。
犹记得三千年前,那次百年云生集会时,群英荟萃,各显神通。
那个时代的天才太多了。
多如牛毛。
而即使如此,也无人能够忘记,那对师兄妹如松如雪的丰姿。
那时候的他们年少,还有着少年的争强好胜之心。
但那时候他们师兄妹就已经是那副沉稳冷静的神态了。
这也不足为怪。
大多数宗门弟子,都像如今的忘忧一样,自小养尊处优的长大,灵石法宝从来不缺。偏巧那时候剑锋两个弟子就是异类。
他们受尽妖族肆虐之苦,父母亲友,皆亡于兽潮,于人世孤苦伶仃。
幸有当年的玄渊剑首慧眼识珠,收入门下,才得以踏入仙道。
也许正因如此,正因早已遍历人生生老病死,别离憎会,他们道心更为坚韧,才能一步一步走到至高之处。
尤是剑尊,她出身贫弱。天资初测,更是衰败,灵根不足,剑骨全无,除了聪慧,毫无长处。但偏偏她就是凭借着一股韧劲一路修行的,除了对于剑道的誓言,她别无所有。
现今世人常道剑尊惊才绝艳,只有他们这些见过她从前的那些还堪堪活着的故旧才清楚,在修行之路上,她所用心几何。
洛风长如剑冷酷,反倒是后来的剑尊。眉目温柔,简直不像是个习剑之人。
游走于中门派之间,如鱼得水,不卑不亢,八面玲珑,得有玲珑心之称。
须知那时天玄派还非天下第一大宗,正是因为剑峰首徒洛风长身合剑道,淡江渺有一剑破群妖的战绩,天玄宗门才愈发兴盛,千年来皆是势不可挡之像。
当年的少年少女大多数都已执掌宗门,不复当年意气。但若再提起洛风长,再提起淡江渺,仍是心潮彭拜,不可止息。
云从龙看到红莲的剑灵,又看她身侧的白衣剑修。
他有所意会。
“剑尊,别来无恙。”
二人目光相接。
曾于漫无涯际的妖兽潮中,一剑破开生路,唯一至尊。
即使不是那张过去所熟悉的那张面容,在她身上,他仍能依稀窥见,当年剑道第一人的风采。
她缓声道,“许久不见了,云宗主。”
“玄鸟之事,有劳剑尊出手,今已找回,不如阁下在御兽宗多留几日,我们也好叙叙旧。”云从龙提议道。
“昔者已陨,宗主唤我江渺就是。”
“不敢不敢。仙友愿来此,寒舍已然生辉,岂敢失礼岂敢失礼。”
“来来来。小子忘尘,是从龙次子,速来拜见前辈。”
“他素来最崇敬剑尊了。”
剑尊!?
是了。
他可是从小听着剑尊的事迹长大的。
云忘尘生的人高马大,因着御兽修行之故,皮肤比起常人还要黝黑一些,此刻却露出几分羞赧之色,平日谈笑风生的力气都没了,举动之间很有些紧张。
他暗暗打量了下,只见眉如青叶,目若云光,神情沉静,姿态从容,似寒山之月,又如轻云流雪。
若不说,倒看不出来剑气的锋锐。
不过也许是返璞归真之境了。
云忘尘平生见过的仙子仙君也不少了,她或许不能称为其中最为容盛的,然而周身沉静的气态,又独一无二的极具辨识力。
连他这样习惯于在烈阳之下享受与妖兽奔袭的粗犷之人,都忍不住收了收平日惯常的放浪行止,端正礼仪,“云忘尘……见过前辈。”
………………
自御兽宗后山而望,云生林雾气缭绕,朦胧隐晦,看不清内中种种。
淡江渺拢袖,立于飞崖之侧。
少女身形挺拔,如松如剑,阖目而无声。
红莲倚着迎客之松躺着,赤色锦纱于云雾中散开,逶迤妍丽,她一抬手,漫无目的的拨了拨手边缭绕的云雾。
“找到了?”
良久,淡江渺收了神识,睁开眼睛。
远山云海与天光如落于眼底的微澜。
“走。”
………………
云忘忧坐在御兽宗后山石台中,手中持玉笛,笛音婉转,流淌与山峦之中。
四周的鸟兽似乎也被吸引,静静地围绕在她身旁。她神色露出几分忧愁,笛声中便隐隐颤动。
“忘忧,又来这里吹笛了。”青年肌肉虬结,肌肤在烈阳下闪着棕黑色微光,伴着自己的灵狼三两步越过岩石,走了过来,眉头微皱,“你这样逃避御兽之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云忘忧低下头,笛音渐渐停歇,轻声道:“哥哥,兽类也是有灵性的生物,我不忍心逼迫它们。”
云忘尘叹了一口气,单腿盘坐下来,“你天赋异禀,能通兽语,若是好好修炼,将来定能成为御兽宗的栋梁之才。你可知道,这些年爹为了你的修行,费了多少心血?”
银狼乖巧地到她身旁俯卧下来,银白的尾巴甩了甩。云忘忧的眼眶微微泛红,摸了一把毛,这已是她的极限了。
银狼是哥哥的同伴,他们当年也是相互选择的,情谊绝非一般的御兽门人可比。她最多只能摸摸银狼,她不敢去碰那些陌生的灵兽,咬了咬嘴唇,声音低如蚊蚋:“我很害怕。我不敢。我做不到。”
每当我听到它们的痛苦,我也会心痛不已。
大多数时候,云生林的妖兽,都在骂着他们。人族太过无耻,人族杀死无数妖兽,人族将它们当做奴役一般。
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御兽宗。
云忘尘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性子,倒是像极了母亲。当年母亲也是如此心软……后来才会离开宗门,去追寻她的自由。”
云忘忧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向往:“母亲曾经说过,剑尊剑破苍穹,追求的是天地间的自由,无拘无束。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像她那样,自由自在。”
云忘尘沉默片刻,缓缓道:“剑尊的确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强者,但她的道路并不适合每一个人。御兽宗的传承,还需要你来守护。”
云忘忧的心中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眼看自家妹妹不开心,青年叹了口气。从身后取出一架七弦琴,递到云忘忧面前,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雕刻精美。
“这是……焦尾?”云忘忧惊喜地抬起头,一眼认出这是缥缈宗云华大师的手笔,眼中的忧愁似乎被一抹光亮驱散。
云忘尘托着脑袋,“知道你喜欢琴,所以特意为你寻来了这架名琴。希望它能带给你一些安慰。”
琴弦于指尖一颤,清越动人。
竹林中的鸟兽依旧静静地听着琴声。
清风一掠。
已有白衣立于青叶之间。
二人抬眼,齐齐望去。
那人垂眸望来,眸光倒映天光与竹海,毫无杂念,如林间出世的新灵。
是剑尊!
她的指尖扣着一条手指长的黑色蛇灵。似鸟而飞鸟,拖着一条细长的尾,似蛇而非蛇。
雀蛇。
那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指尖那道黑色的鸟喙上却衔着一枝精致绝伦栩栩如生的金玉茶花。
云忘忧诧异地发觉,自己头一次没能听见如此近在咫尺的一个妖兽的心声。
而在这一片刻,客人似乎已经找到了需要的答案,指尖微转,那条蛇灵化作黑色雾气,顷刻间为她身周的剑意绞碎的一干二净。
金玉茶花缓缓落在她的掌心,化作了点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