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第31章 第 31 章

夏天渐渐到了，天空越来越蓝，仅有几朵不动的白云，飞鸟躲避着日光，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飞霜从外头回来，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擦了擦汗，在屋子里收了收身上的汗意，才去见了宁玉盈。

“他答应了？”

飞霜低头：“是，小姐，他答应了。”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宁玉盈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那是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外面已经油光发亮，显然是时常摩挲所致。

飞霜低头不语，并不接这个话茬。

“算了，既然已经下注了，就不能后悔了。”宁玉盈这般对自己说，对飞霜笑了笑：“辛苦了，你去休息休息吧。”

这些时候天气越发地热了，就连那些贵女们也终于没了宴请宾客的意思，各种帖子一张都不见，所有的交际活动陡然间按下了休止符。

宁玉盈乐得自在，宁玉蕙却坐立不安。过了七月，她就要十七了。这年头，有几个贵女到十七了尚未定亲的。

偏偏她就是。

宁大夫人为了这件事也是愁得不轻，可越是着急，越是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得耐心慢慢挑。

好在后头几个只有宁玉微年岁接近一点，宁玉盈都还差得远，所以就算是心里着急，倒也没有太多压力。

宁玉蕙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面的焦急却依旧压不住。甚至有时会想那些错过的人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好的。

宁家姐妹们将她的表现看在眼中，有人心有戚戚，也有人心中不屑，言行举止之间，各种思绪难免显露一二，引动人心浮躁。

等到了七月，天气更热的时候，外头忽然就有流言出来，说陆家要给陆景文纳妾了。

宁二夫人不知道从何处听了这样的消息过来，一路气势汹汹地冲回来，坐在屋子里不住地劝自己平心静气，只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宁大夫人忙完事情过来，就见她坐在那里盯着茶杯，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去，好几次都摸到茶杯上了，又缩了回去。

她看得心疼，连忙让下人们换了不值钱的杯子过来：“你要摔，摔这些也就罢了。”她这般作态，宁二夫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头固然再生气，也还顾着几分脸面。

尚未开口，一向不怎么出头的宁三夫人也急急地过来了。

一见两人都坐在这里，她也不多绕圈子，直接了当地说：“二嫂也是听说了吧？陆家的事。”

宁二夫人刚刚才有些平息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宁大夫人就道：“她这个时候怕是听不得这些。你怎么过来说起这个？往日里可都是不管事的。”

宁三夫人抬手帕子点一点唇，才道：“我一个庶子媳妇，这家里的大事，也轮不到我说话。只是今儿这事，我却不得不说。若是陆家当真未娶妻先纳妾，这可是将宁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我还有两个女儿，我得替她们多考虑考虑。”

谁又不是这样想到呢。

只是如今宁家式微，对着陆家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几人在这边叹气片刻，宁二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管了，就算是得罪陛下我也认了。这门亲事，难道就只有他心不甘情不愿吗？当初可是他们闹着要定亲的，如今反过来看不起我们，是个什么道理。这不管到哪儿说理，都没有这个理的！”

宁大夫人心中一跳，尚未张口，外头丫鬟来报，老夫人有请。

于是，一时之间，三人顿时都不说话了，相互对视一眼，各自起身前往老夫人的居所。

老夫人的院子一贯都是安安静静的，此时却更显几分肃穆。

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宁老太爷今日也在，正坐在那里面色不佳。几人上前见了礼，又各自找地方坐下了，就听上头老夫人说：“叫你们过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是为什么。如今之事，还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宁大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不是她的女儿，说得多了，也怕宁二夫人想多。

宁二夫人倒是毫不犹豫张口就来：“娘，媳妇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这婚，得退。”

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她，那双已经不年轻的眼睛依旧清亮：“章程呢？”

宁二夫人立刻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直接上门去退就是了。”对着老夫人与老太爷，她心里头还是有些发憷，许多话憋在肚子里不敢说。宁大夫人就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被宁老夫人一扫，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宁三夫人则是小心打量着场中众人，发觉老太爷从头到尾基本上都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场中众人。她心中一动，连忙道：“此事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婶婶的多说。不过，家里头不管最后怎么决定，我总是支持的。”

停一停，她顶着老夫人的目光说：“虽说那陆家如今说起来声势浩大，宁家倒也不怕他们什么。”

反正个个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位置，轮不到陆家来给添堵。

话虽如此，她也明白，更重要的关卡不在陆家这边，而在陛下。

这桩亲事是先帝看过的，当年为此宁家也受了牵连。可如今却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若非顾忌此事，宁家只怕早已选择退婚了。

宁老夫人对她笑了笑，她就连忙再度缩回去不再说话。

宁老爷子这时敲了敲桌面，屋子里原本就安静，此时更加安静几分。所有人都看着他，就听他说：“陆家如今可是如日中天。”

宁二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火气，本就是压了又压，如今再添一把火，她几乎要炸开了。

当年说是请陛下看过的，所以不能轻易退婚；如今变成了陆家如日中天，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就因为如此，就要踩着自家人的脸面吗？就要让三丫头去吃苦吗？

她想开口说话，死命地咬住了唇才制止了自己当场跳起来。

老爷子扫了一圈，将众人的视线都收入眼中，方才轻轻地笑了笑：“虽说如此，陆家的荣耀，如今也全部系在陆家老头子一人身上。老头子如今七十有三，年岁可不小了啊。”

“今日说要纳妾，似乎……就是为了给陆家老爷子冲喜。”宁大夫人低声说一句，手指头紧紧地捏着帕子，生出一点奇怪的心思来。

如果真是这样……

老爷子摸着胡须点头：“正是如此。陆家老头子当年在先帝面前也是颇为器重的人物，如今……”

他摇了摇头：“此事牵涉到前院，你们也休要心焦。陆家总要给宁家一个说法的。”

宁老太爷这么说了之后没两天，陆家果然就派了人上门来。

两家虽说是同在京城，又有姻亲在身，彼此之间的往来却斌不怎么亲密。逢年过节的时候，往来的年礼也不过是平平淡淡，和其他普通交情的人家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陆家派人过来，来的还是陆家的当家夫人，这倒是少有的贵客了。

宁大夫人一边派人去请二房的人过来，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照应着，彼此之间客气话说了一箩筐，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去。

转头看到陆家送来的礼单，宁大夫人就是满肚子火。

这轻薄的礼物，到底是将宁家当做了什么样的人呢？她甚至忍不住想，说不定是陆家快要破产了，连门面都维持不住了，才送出这样的礼物呢。

虽然心里头也知道这不可能，依旧不妨碍她这样想一想来平衡一下自己的心情。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一会话，外头丫鬟终于来报，说宁二夫人和宁三小姐来了。

帘子一掀，外头热风扑面而来的同时，两人也走了进来。

陆夫人带着几分轻蔑抬眼一看，心里头也被震了一下。好一个漂亮女孩儿。

她自诩在京中也见过不少容色出众的少女，可眼前如同宁三小姐这般进门就仿佛照亮了整个空间的艳色却是绝无仅有。她穿了一身蓝色的裙子，浅蓝与深蓝层叠，仿佛天空一般广阔。肤色极白，一身蓝也没有盖住她的容光，反而让她极为地吸引视线。

陆夫人愣了片刻方才回神，心里面止不住地想，这般好的容貌，果然不适合做正妻。心中沉积已久的厌恶就升上来，盖住了方才的那一丝震惊。

宁二夫人带着宁大夫人同款的笑容与陆夫人相互见了礼，带着宁玉盈在对面坐下，打定了主意不先开口。

她倒要看看，这陆夫人有没有那个脸皮将来意说出口。

显然她低估了陆夫人的脸皮厚度，两人坐下不过片刻，陆夫人甚至没有将视线过多地投向宁玉盈，敷衍地对她点了点头，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正如流言所说的那样，陆家想要给陆景文先纳妾：“也是为了老爷子的身体着想。如今老人家年岁已高，就怕有个好歹，看不到儿孙满堂。景文今年已经十八，与他同龄的人多已经成家，而他如今连个房里人都没有，老爷子最是放心不下。我们就想着，好歹先让他老人家有个念想。”

陆夫人坦然自若地说出这番话，笑容转向宁玉盈：“宁小姐温良贤淑，想必也能理解老人对子孙的一片殷切期待，是不是？”

她说出这番话，自以为得计，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定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此事定然可成。

可不知道怎地，对上那双眼睛，心里面却忽然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