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醒走了以后, 这个名字在陈家成了一个禁忌。gsgjipo好像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默契,谁都没有再提起过他,一次也没有。
大概赵岚英夫妻俩也是想让女儿能够尽早释怀, 正如她当初劝告陈长宁的那样,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辈子能再遇到、能再相伴左右的可能微乎其微了。
只是过客。不必留恋。
陈长宁也仅在裴醒离开当天失态至此。
第二天早上醒了,眼睛肿得不成样子,赵岚英心疼的不行, 让她再多睡会儿, 拿了冰块放进绢布袋里给她冷敷。
她又安慰自己,没关系, 日子还要过下去, 她还有爸妈, 她还有陶姜,还有自己一片光明的前程。
难受个十天半月的, 什么都能想通,什么都能接受。
后来裴醒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是陈松世接的,陈长宁和陶姜段屿跑去鬼屋玩儿了没赶上。等到她回家着急忙慌地拨回去,那边已经无法接通了。
再后来成了空号, 裴醒也再没有来过电话了。
于是那个眉眼都刻在她心脏上的清润少年被硬生生挖下来, 连同这么多年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都扔进心底最深处。
或许她偶尔还会想起,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心上尘土越来越厚,总能将其掩盖。
只是有时候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会让她猛的怔愣一下, 然后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再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
她身边没有了裴醒,取而代之的是陶姜和段屿。段屿的成绩越来越好,几乎可以和陶姜齐名,陈长宁大多时候还是懒懒散散的,以至于明明脑子好使却还是被压在他俩后面。
林嘉和从二中退学了,去职专学了护理。再见她的时候她好像变温柔了些,没有大大咧咧地和陈长宁打招呼,看着陈长宁孤身一人,甚至小心翼翼地没有提起裴醒。
她有时候甚至恍惚,或许裴醒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谁都不再记得有这么个人。
一眨眼,她也十八岁,要高考了。好像有谁在庇佑她似的,那两天考的格外顺利,超常发挥。
考完出场的时候,陈长宁再一次爬上了一中门口那棵歪脖子树,只是这一次,再也没能等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已经过去两年了。
——“裴醒,我真的要忘记你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学校。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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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新京a大,女生宿舍静和楼902。
现在是盛夏,九月份开学季。大二大三大四提前五天开学,今天九月一,正是新生报到的热闹时候。
902整个宿舍却安静如鸡。阳台的窗帘牢牢拉上,弄得屋里昏暗似夜。四个女孩儿睡姿各异,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之外,落针可闻。
直到一阵略显刺耳的闹铃声响起,靠门那张床上,从紧紧蒙着全身的被子里伸出一截藕白的胳膊,窸窸窣窣的一阵摸索,显示着九点半的手机闹铃被按掉。
屋里再次恢复安静。
五分钟后,胳膊的主人重新缩进被窝,从床帘里面传出一道迷迷糊糊的低低女声:“小宁——,起床啦,今天有你的选修课,走之前记得把空调关了,好冷……”
睡她对头的床铺上,床帘拉开着。看不见头的被窝里一阵蠕动,终于鼓涌鼓涌着,探出了一个头。女孩儿头发蓬乱,紧紧闭着眼,不情不愿地:“雅雅,你说我不要选修课这两学分了好不好?我真的好困啊……”
叫雅雅的那个定闹钟的女孩儿闻言翻了个身,语气平淡:“可以,修不够学分你就等周末做志愿者去补回来。”
陈长宁猛的睁开眼,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好家伙,一下子就清醒了。
对面两张床的女孩儿也听着动静睁开眼,不过眯了眯眼,一摸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日期,又闭上眼。临睡前还不忘和唯一的倒霉鬼陈长宁交代:“小宁上完选修课就赶紧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去吃午饭,走之前把门带上,轻点哦。”
陈长宁欲哭无泪:“知道了。”
所以说,真的最讨厌选修课了。
她慢吞吞地换衣服,爬下床。a大宿舍都是四人间的上床下桌,昨晚上追剧太晚,笔记本电脑都没合上,桌上乱七八糟的。她也来不及收拾了,胡乱洗漱完了,换了鞋就去关空调,临出宿舍门,离上课正好还有十五分钟。
一出门就看见许多一看就极青涩的女孩子,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等电梯,闹哄哄地,让她不由得就想起她当初刚来上大学的时候,哇,也和她们一样,青春两个字都顶在脸上哦。现在倒好,已经被摧残成了沧桑颓废的大三老学姐。
陈长宁抱着怀里的书,和她们一起挤电梯。出了宿舍楼,外面也更热闹,人比起前两天忽然多了起来,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她听见熟悉的铃声,从包里摸出手机,上面显示是陶姜。
“喂——”陈长宁一边说话,一边循着记忆往前走。九月的太阳还很刺眼,她挤了挤眼,低下头往凉荫里凑。
陶姜的声音还是那样,软和又有点儿咋呼,兴奋无比地,说着今晚的聚会。
陈长宁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抬头看路,一个不防,忽然迎头撞上前面过来的人,怀里的书“啪——”地掉到地上,她的手机也随即偏离了耳边,
“……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话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她又蹲下去捡书,那个被撞的人也蹲下来帮她捡。陈长宁带着些歉意的笑着抬起头,正想道谢,却在看见那人的脸以后,整个愣住。
她呼吸骤停,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没什么变化,一如记忆中那个干净的少年,大概又长高了些,站在她面前,生生覆下一层阴影。他微微笑着,把她的书递给她:
“好久不见,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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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醒回来了?!”电话那边显然还是不敢置信的模样,惊呼过后,又接连追问了陈长宁好几遍。
她有些无奈地把手机从耳边拿来些距离,省的被震聋了。“是——,你没听错,裴醒的确回来了。”
念起这两个字,陈长宁眼里划过一丝暗芒,敲击电脑键盘的右手顿了顿。
不怪陶姜会惊讶成这样,当年裴醒一走了之,连告别都没有,联系方式就更别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后来她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新京的a大,陶姜和段屿分数差不多,一起报了稍次一些的b大,也在同一个城市。
但却一直没见过裴醒,音信全无。只偶尔听说裴氏集团越做越大,倒是那个正统少爷裴纪广为人知。他也在a大,最近正因为恋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陈长宁留意打听了一下,可不就是原书女主苏柔嘛。
关于裴醒的事谁都没说,但陶姜她们心里都明白,不出意外的话,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裴醒了。
可要不说老天爷最爱捉弄人呢,时隔五年,竟然又重逢了。
她思绪发散着,又想起刚遇到那会儿——
——“……长宁,我先前在国外上大学,现在回来a大读研……”
可能他还说了别的话,但当时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几乎懵了,就记得后来急匆匆地要赶着去上课,裴醒留了她的电话。
陈长宁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屏锁,看到新增联系人那里的电话号码,思绪终于收了回来。
裴醒离开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重逢了,会是怎样轰烈又感慨的情景,她该是会质问他当初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也该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个电话,也要问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裴家受委屈……
想说的话太多了,这样类似的场景她幻想过无数遍。可真到了这一天,真的又相遇了,双方竟然也只是一句风平浪静的“好久不见”,她甚至来不及和他多说几句话,而且也无从开口。
五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好比她从没想过,她会和裴醒生疏到这中地步。
大概这些年她心里也有怨气,怨他当初的离开。就是现在长大了看开了,仍然无法轻易释怀。
他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或许剧情发生了改变,他学会了反抗,也或许裴家并不似原书中描写的那样苛待他。
她心里最后那点儿担忧也放了下来。
“……小宁,那咱们今晚的聚会,还聚吗?段屿他都订好餐厅了……”
陶姜迟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离的远稍有些听不清。陈长宁把手机放的近一些,语气平静:“去,还是老时间,等着我。”
她刚挂断电话,手机又震动两声,她点开看,来自手机联系人的短信。
是裴醒。
——“长宁,最近有空吗?”
“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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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发出去五分钟,裴醒就盯着手机盯了五分钟。
装修严谨冷淡的卧室,越发衬得他整个人清冷起来。但裴醒现在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
为了今天,他昨晚一晚上没睡,从没在外表上下功夫的人,为了能在重逢那一刻让人眼前一亮,他几乎出动了衣柜里所有的应季衣服。
但显然,效果并不怎么样。
裴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又觉得不应该的,他去学校之前照过镜子,没有变丑,甚至还因为经常打篮球又长高了。
但是长宁看见他,并没有他想象中诸如惊喜之类的情绪。
原本设想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长宁待他冷淡的像一个陌路人。
中中迹象,都让他原本就高悬的一颗心更加惶然。
然后这两条试探的短信也石沉大海了。
没有回应,裴醒的心口想被蚂蚁啃噬,又像被放在油锅上炙烤。
裴醒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指尖轻缓地敲击着木质桌面,最后还是坐不住,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冲。
陈长宁当然看到信息了,不回自然也就是不想回。她心里那个坎儿没轻易过去是其一,约见了不知道说什么徒增尴尬是其二。
反正他也不走了,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吧。
陈长宁把手机关了静音,放到一边,专注地看手里的菜单。段屿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他今天穿的很活泼,就是校园里最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阳光男孩。
陈长宁抬头看他一眼,就算打招呼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段屿也不拘小节,一坐下就招呼服务员拿菜单。
“陶姜学生会有点儿事,晚一会儿就来。”语气熟稔地不像话。
陈长宁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们坐的靠窗的位置,整个餐厅一圈透明玻璃,一到晚上,外面看里面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人点菜点的兴起,谁都没看到餐厅外不远处停的那辆白车。
裴醒就坐在车里,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就是盯陈长宁盯得清楚。人群中他一定是最先一眼看到她的那个人,所以开车经过的时候,他一下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那儿的小姑娘。
等他停车在路边,刚熄个火儿的功夫,再抬眼,长宁对面已经坐了人了。
那人,化成灰他都认识,段屿。
裴醒是怎么也没想到,段屿竟然会这么多年都一直和长宁保持着联系。
他整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双手握着方向盘,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