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星光点点的时候,陈家准时响起了炒菜的油烟碰撞声。zhongqiuzuowen
晚饭没好,裴醒在屋里做题, 陈松世推门进来,眉目比起从前沧桑了些,但仍是和善温儒的模样:“小醒,吃饭了。”
裴醒点点头,合上手里厚厚的模拟卷, 又听到头顶传来了陈松世的嘱咐:“你最近正是关键时期, 用功没错,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昨晚我起夜, 看到你屋里还亮着灯呢……”
裴醒侧过去, 声音微沉:“我没事的,陈叔。”
“好, 去叫小宁吃饭吧,估计又看漫画呢, 这小姑娘,连你半点用心都没有……”陈松世说完,爽朗一笑, 转身走了。
裴醒直接去了陈长宁的房间, 拉开门的动作放的很轻,果不其然, 她趴在书桌前,桌子上摊开着一本颜色艳丽的漫画,她就侧着脸睡得正香,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他刚洗了手, 指尖还带着冰凉。他悄悄曲起,在手心里捂热了,才抬手去碰她的脸。
很软,大抵比她最喜欢的那家奶油芯儿菠萝包还要软。他心头微微一动,眼里也浮了几分柔和。
“……长宁……长宁……”他轻轻地推她几下,眼看着小姑娘惺忪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嗯?”
他伸手把她额边被汗湿的碎发撩到一边去,顺手拽了纸巾给她擦漫画书:“该吃饭了,岚姨今晚炖了你喜欢的肉片汤,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陈长宁还没癔怔过来,含糊地应了,站起身的时候,还歪了一下身子。幸而裴醒眼疾手快,在后面稳稳地扶了她一把,她这才免于磕到锋利的桌角。
陈长宁没发现裴醒僵住的身子,她像没骨头似的,被裴醒扶了一下,整个人就覆在他身上,睡得不是时候,醒了就没精打采。
裴醒险险控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这才开口:
“……小心点儿,上次睡迷糊了就磕到门框,疼的你直哭,怎么这么快又忘了?……”裴醒脸上带着点儿后怕,斥她的话也不敢说太重,说到底还不是关心则乱。
小姑娘没应,胡乱点了点头。
他拽着她的手腕儿,直接领到卫生间去,微凉的清水触到她的脸上时,小姑娘深呼吸一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门口这时候却传来门铃声,裴醒放下手里的毛巾去开门,一拉开,门外站着林嘉和,哭的稀里哗啦地,推开他就往屋里走。
陈长宁迎出来,惊了一跳:“……怎么了?嘉和……怎么哭了……”
林嘉和一看见陈长宁,突然就哭的更大声了。
“……呜呜,我不就没考好嘛,凭什么骂我骂得那么难听……”
话还没说完,陈长宁一听就了然。
头发不及肩,穿的像个男孩子的林嘉和,竟然也会因为父母的责骂哭的这么厉害,这倒是稀奇事儿。陈长宁抬脸去看林嘉和身后的裴醒:“裴醒,跟我爸妈说一声,今晚嘉和在咱们家吃饭,多添双筷子——”
裴醒依言应下,转身去了厨房。
晚饭的时候,嘉和妈妈来了一趟,连连说了好几句抱歉,想把女儿领走。但林嘉和这次格外的倔强,软硬不吃,死活不想回家。
陈长宁和赵岚英只能出来打圆场,劝了几句,好说歹说把嘉和妈妈劝走了,说让林嘉和在陈家跟长宁住一晚。
结果陈长宁和裴醒刚洗了碗筷,就有人敲门,小姑娘擦了擦手去开门,一瞧见来人,一瞬就眉开眼笑:“嘉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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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醒一向不喜欢林家兄妹,不是没有原因的。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陈长宁。
且不论那些近来才隐隐出现的陌生情愫,单说从小到大,他把长宁看做私有。分给陈松世夫妻一些是无可厚非,但林家兄妹于他而言即像赤/裸/裸的侵/略者。
尤其是那个林嘉绥。
裴醒冷着眉眼关了水龙头,把果盘里洗好的提子稍摆正些,从厨房端出去。
还没到就已经能听到些欢声笑语,人都在客厅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林嘉绥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聊着。
他放下提子在桌上,又转头去倒茶水,一切收拾妥当了,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视线时不时地飘向陈长宁。
裴醒融不进去,是因为他不想。他打心底里,讨厌林嘉绥。
林嘉绥是大林嘉和四岁的哥哥,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生的好,性格开朗大方。不比裴醒令人无措的淡漠,他是如冬日温阳般的存在。
裴醒知道长宁喜欢林嘉绥。虽然只是同林嘉和那般,妹妹对兄长的孺慕和崇拜,但也足够他嫉妒到咬牙了。
“……嘉绥这次在家待多久啊……听你妈妈说你这学期又得了好多奖学金哦,保送研究生啦?不得了哦……”
“……是,岚姨别听我妈胡说,保送名单还没正式确定呢……长宁和小醒也很聪明的,成绩这么好……”声音极温和,字字讨喜。
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林嘉绥,说的一手圆滑世故之言,裴醒来不及听他话里话外,只听他唤一声“长宁”,瞬时就握紧了拳头。
旁人都唤“小宁”的,凭什么该他林嘉绥唤“长宁”?
长宁,长宁。
自来就是单他一个能唤的。
他心里涌上铺天盖地的醋意,看林嘉绥的眼神,厌恶地像看一只臭虫。
许是太明显,林嘉绥目光移过来,裴醒的眼珠子又恢复成从前那副古井无波的漠然,林嘉绥以为自己花了眼,又继续和陈家人闲聊。
陈长宁话多了不少,问林嘉绥所在的大学,问他那个名叫“新京”的城市,气候交通、事无巨细。
裴醒听不下去了,转头去开冰箱,拿了几个苹果去厨房。
门关上,也关不住那些声音。裴醒削着苹果,心里莫名涌上些焦躁不安,一个没注意,水果刀剌过指腹,一点儿血珠随即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端着切好的苹果块儿出去时,陈长宁刚结束上一个问题,抬头瞧见他了,眼前一亮,招呼他坐过去。
裴醒用叉子扎了苹果送到陈长宁嘴边,长宁一口咬了,低头就看见裴醒手指上的又凝结出来的血珠,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
小姑娘抬眼看了看裴醒,又转脸端起笑:“妈,你们先和嘉绥哥他们聊着,我想起来个事儿,去弄一下……”
说完就示意裴醒站起来,推搡着他,离了客厅,牵着手腕儿进了自己的卧室。
“……真行,切个苹果都能割伤手,也不收拾一下,大热天的,感染了你就等着化脓吧……”
小姑娘半埋怨半关切的,按裴醒坐在床上,自己转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裴醒没注意听她碎碎念,眼神却一直随着她的身影来动。
——没关系的,不管怎么样,这世上总是有长宁永远关切他,他不必怕她被抢走,“嘉绥哥”叫的再好听,她还是会一眼看见他的小伤口,担心的不行。
他心里莫名生出些病态的欢欣。
陈长宁找了碘伏和创可贴,蹲下/身子,去寻裴醒的手。那双手真如削葱一般,陈长宁想起她当初看小说,写到裴醒少时做苦工,双手半点儿不像个矜贵少爷;她心里就想啊,要是让她来养,肯定养的很好。
果真一语成谶。
翻个面儿过来,一眼就能看到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皮肉有些外翻,切口长点儿。
裴醒实在爱她那副慌他关心他的模样,但又恐她担忧太过:“没事儿,只是看着吓人,不疼的。”他这样安慰她,她听了也不大信,哪儿有人割了口子不疼的?
“……该你疼,疼了下回就长记性,就知道小心了。”她说这话是嘴硬,心里却想着,如今有她心疼他,日后离了她,别说割了手,就是断头,都不一定有人为他眨下眼。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她都不敢想。
处理伤口的时候,裴醒看她满眼心疼,垂首冲着他的伤处吹了吹。约摸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无端端地,忽然很想再亲近她一些。
他心里好像溢出来一些什么,教他想起从前上课的时候,生物书上讲的费洛蒙信息素。
于是羽毛变成重石,猝不及防地砸向了裴醒的心湖。
爱和心动从来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他脑子一热,忽然抓住陈长宁的手腕儿。
后者疑惑地抬头看他,生生给他看出了几分罪恶感。
“……怎么了?”陈长宁还以为按到了他的伤口。
裴醒很想问问她,问她知不知道他最近到底是为什么而嗔痴,问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有多想永远陪在她身边。
长宁,他的小月亮,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话冲到嘴边,他又犹豫。她把他当家人,他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话说出来逞一时之快,日后该把她置于何地?万一,万一这种关系破裂,就此疏离呢?
他不敢赌。
在他将将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借着所谓的亲情,倾身抱了抱他的长宁。
“……长宁,我不喜欢你总和林嘉绥说话,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想办法去查去学,然后告诉你……”
他心里又骂自己自私,不自觉就开了口,又想限制她的自由。
但陈长宁什么也没说,仍是顺从地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