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恍惚中觉得,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直到睁开眼看见空空荡荡的病房,她心里飘过了一丝惆怅,有些落寞的砸吧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算是回味了一下昨晚那个愉快的梦。
清晨的日光透过病房楼外葱郁的树枝,斑驳的撒在白色的窗帘上,光影昭昭。
从昨天到现在,她像是做了一场梦。
昨天被温清梅吓丢了魂,又挨了打,再吹吹风淋淋雨,这幅身子骨就这么不争气的倒下了,温楚叹了口气,努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病房里干干净净的,像是从无人来过的样子。
温楚慢吞吞的拿起床头的矿泉水,还没来得及拧开,手机又像昨天那样,急促的响了起来。
是温清梅的电话。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跳蓦地又快了几分。
“妈妈,”
接通电话,温清梅倒是没有啰嗦问她病情。
“小楚,你下周末就要去苏城参加夏令营了,老爷子说,他们这边青云山上有座求学特别灵的庙,正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想让你和你小叔叔去上上香。”
这一家子有钱人,对风水和怪力乱神的崇信程度令温楚一阵佩服。
她脑袋还有些晕,一想到林恕也要去,更加有种喘不过气的眩晕感。
那只傲慢的臭孔雀昨天夜里都不忘过来刻薄她一下,这次同去青云山,不知道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看不透林恕,却也不讨厌他。
就是一想到那只蓝毛怪,就浑身不自在。
他似乎没有像外面传的那般浪荡不堪,无非就是臭屁了点,嘴毒了点,人冷了点…
总结一下,确实不算什么好人。
但也不坏吧…
温楚脑子里乱乱的,抓了一把头发,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时候去?”
“现在吧,你收拾一下,等会林恕开车过去接你。”
温清梅一向如此,认定了的事情做起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也不管自己闺女这会儿能不能出院。
“就我们俩吗?”
“对,你上完香再去医院休息,这边的风俗是只能上午许愿敬香。”
“哦。”
温楚叹了口气,既然是上香,那必然是素净一些好。
她规规矩矩的洗脸刷牙,然后将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
—
青云山离这里不远,林恕开车带着她到山下停车场时,温楚才发觉这地方竟如此偏僻,和这座城市时尚又富裕的风格全然不同。
如果不是有林恕这个本地人带着她,恐怕她一个人得找上半天。
“下车吧。”
林恕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色系的潮牌衣服,灰蓝色头发被山风吹的有点凌乱,颈间的银质骨链泛着盈盈冷光,整个人看上去和这里格格不入。
青云山山路蜿蜒曲折,人迹罕至。虽然是盛夏,但行走在这幽深的山间阶梯上,古树遮云蔽日,暑气仿佛被隔离世外。
偶有山风迎面拂来,风中夹着的青草香,还有蝉鸣鸟啼声,令人心旷神怡,温楚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脚步。
她只道这里是个美丽的沿海大都市,没曾想还有这么秀丽的山岭。
林恕长腿像生了风,走在她前面,时不时的就要停下等一等身后慢悠悠的小姑娘。
山路清幽,但温楚只可惜跟了个聒噪的,嫌这嫌那。
走几步便停下来吓唬吓唬她:
“再慢点都到天黑了。”
“这荒山野岭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山,你到时候可别害怕。”
“离我这么远,我是野狼能吃了你不成?”
……
温楚很想找个东西,把林恕的嘴堵上。
就这么走着走着,终于在临近山顶一处青砖院落外,林恕停下了步伐。
温楚仰头,匾额上四个工工整整的大字——慈文禅院。
大门旁边还做了指示牌:此处不对外开放,请勿大声喧哗。
温楚怔了一下,只见禅院院门紧闭,四周青松翠柏环绕,清幽隐蔽,但门前清扫的干干净净。林恕走上前,轻轻的扣响了那扇古铜色大门上的兽首铜环。
过了一会儿,有小师傅出来,将大门开了一个缝隙,林恕站在门外,身姿英挺,双手合十,恭敬道:“师父,我来见了尘大师。”
温楚跟着林恕进入内院,这才发现这外观古朴的禅院别有洞天,本以为是间小寺庙,原来绕过大殿,后面还有厢房。
这禅房雕梁画栋,陈设简约,进了门,大殿内的佛像前放了两个明黄色的蒲团,一位身着青灰色袈裟的僧人正在地上诵经,身体挺直端正,听闻有动静,老僧缓缓起身回过头,温楚看见,他正慈祥的举着香,眼神明亮而温和。
“施主,”
他走过来,将已经燃起的高香交到了两位小施主手里,随后指了指地上的蒲团。
温楚跟在林恕身后,一前一后的跪了下去。
她不知道林恕许了什么愿,只知道自己虔诚的敬完香,许完愿之后,少年还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腰背挺直如松,双手举香合十。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恭顺的林恕。
老僧人微笑,在一旁的茶桌上沏茶,安详道:“施主心结可打开了?”
林恕慢慢睁开眼,一言不发。
老僧继续道:“宽恕他人,也等于放过自己。当年令慈用心,为你取名单一恕字,既是希望他人宽恕于她,善待于你,也是望你日后,不为前尘所累,宽恕这世间环环因果。”
林恕无言,修长的手指慢慢而用力的摩挲着僧人递来的茶盏,眉眼间戾气丛生,眼中情绪甚是分明。
他显然没有被僧人说服。
而是冷冷一笑:“可这是三条命。”
温楚怔住,听的云里雾里。
老僧人不疾不徐,超然一笑:“人各有归处,各有因果,你身为凡人,无法介入。”
“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吗?”
“施主,你心性未稳,人过刚易折,不妨忍些时日,待将来再看今日选择,你会另有体会。”
俩人不知道聊了多久,温楚手中茶盏已经凉透。
从禅院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不羁。
温楚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林恕在台阶上散漫的抽着烟,突然没头脑的说道:“我带你出海吧。”
“嗯?”
“你不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温楚点了点头,可是出海跟这有什么关系?
“你陪我出海,我就告诉你。”
切。
温楚心里翻了个白眼,学着刚才林恕的样子道:“孤男寡女,共处一船,我怕你吃了我。”
其实,倒不是怕被他吃了,而是温楚打小有深海恐惧症,晕水。
林恕冷哼一声,指着这蜿蜒曲折的山路,深邃的眼窝里添了几分浓的化不开的笑意:“没有我,你今天下不了山。”
“我想吃你,还用得着等上了船。”
温楚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不想去也行,我送你回家,或者医院。”
温楚的头刚刚舒服了一些,闻言,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反正,呆在游艇上,又不用下水。
——
这是温楚来这里后,最轻松的一天。
不用面对家长,不用准备考试。
如果卡上的钱能够顺利报上培训班,那就更完美了。
林家的私人游艇上,温楚躺在甲板上的沙发里,美滋滋的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突然想起来尚未解决的事情,心里像被蓦地塞进了一块石头。
但是海里的男人,冲浪玩的欢快,全然没有了之前在禅院里的阴鸷和戾气。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呢?”
温楚朝着大海一声大喊,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少年乘着风破浪,在巨浪中飞驰跳跃,身姿矫健如龙。
温楚眼看着他被一个又一个的巨浪吞噬、淹没,然后不一会儿又英姿勃勃的从数米高的海浪中冒出头来。
她看的心惊肉跳,然而少年却愈挫愈勇,直到听见温楚的呼喊——
他回到游艇上时,温楚吓得手心里都快要出汗了。
“真想知道?”
林恕的脸突然变得严肃,站在甲板上,随意的将湿透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一身单薄却结实的肌肉,在明媚的阳光下烦着淡淡的光泽。
温楚突然有些不敢直视,他只穿了条短裤,一双修长的腿大部分面积都露在了阳光下。林恕迎着光站着,整个人仿佛都折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那双修长又笔直,但是不像女人的腿那样白腻柔软,肌肉有力而匀称的从上到下分布着,即使隔了数米,即使被镀了层阳光,都能让人清楚的感受到那种蓬勃的力量感。尤其是某个部位明显的鼓起,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春光乍泄,在这炎炎的夏日里,两人就这样在阳光下对视了一眼后,温楚连忙别过头不看他。
她眼底一阵慌乱,瞬间被对面的少年一览无余。
林恕毫不避讳的走上前,随手抓起了件衬衫,松松垮垮的套上。海风拂过时,温楚身上那种淡淡的甜味儿丝丝缕缕的占领过他的鼻腔,少年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乖巧的女孩身上。
温楚注意到了那股灼热的视线,他看的明目张胆,看的她甚至忘记了刚才问他的问题。
夏日阳光恣肆,一股热烈的情绪从俩人心底同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