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遗憾的是,往后的实验尝试依旧无法成功,两人的调查也逐渐陷入瓶颈。就这样,在第二年也即将过去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随着叙利亚的战事扩大,贝鲁特的局势也开始变得复杂,医院里的人们在仓促准备之后,跟着教团的长老离开了医院,而池谕佳则和朗纳一起,混在平民的队伍中,回到了贝鲁特的教会。
朗纳临走前问池谕佳:“我要回雷根斯堡,去那边调查,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
她干脆地拒绝了:“不了,我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样啊……那后会有期了。”
“嗯,你多保重(Farewell)。”
送走了朗纳之后,池谕佳将这两年调查到的信息精炼汇总,寄往冯恩堡,将基本情况告知维滕贝格。不久之后,她收到了回信,信中主教向她询问了更多的细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维滕贝格在信中用十分委婉的语言暗示她,圣座正在暗地里筹划着某种“净化灵魂”的仪式。
虽然这些说法可能只是捕风捉影,但池谕佳的潜意识里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她晾了主教两个月,然后写了一封不痛不痒的回信,权当是继续试探他的口风,果不其然,主教很快便再次来信。信中再次提到了圣座的那个并未证实的计划,虽然言辞依旧委婉,但还是十分露骨地表达出他想向池谕佳寻求帮助的想法。
谕佳同样对那个计划有一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预感,但她也不可能因为一件仅仅只是出现在信纸上的所谓计划而去信任一位并未有多少交集的助理主教,更何况,因为本身对白存郁的厌恶,她对所有神父和牧师都下意识地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怀疑。不过即便她依然没有明确表态,池谕佳还是告诉主教,她会在黎凡特地区开展调查,在拿到关键性证据之后,便可以考虑探讨进一步的合作。
之后,池谕佳便辗转往返于大马士革与阿勒颇等众多城市之间,与当地教会接触,并从浩如烟海的情报当中整理出与那个计划相关的蛛丝马迹。数月过去,当谕佳再次踏入圣乔治教堂的门中时,贝鲁特已经进入了深秋。
她将厚厚一叠报告书摆在当地主教的办公桌前,并搬出了魏德纳教授。在她的再三坚持,以及长久的思考过后,主教终于同意让她处于教会的庇护之下,继续暗中调查这件事情——这样一来,教会有了利刃,而利刃也有了刀鞘,执刀人因此得到了一副白手套,天衣无缝。
就这样,池谕佳只身一人走访城市周边的难民区,逐步建立起覆盖整座城市的情报网络,又依靠与其他教区的信息交换,将情报网辐射到整个黎凡特地区。这张网看似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藏身于城市的阴影之中,它用犀利的眼神洞察着每一处伪装在虚伪之下的真实。
她耗费了整整三个月来架设这张情报网,原本希望接下来的信息收集可以变得更加迅速,但仅仅过了一个月,突如其来的科罗纳瘟疫打乱了池谕佳的整个部署。各国相继封锁了边境,她的信息收集效率也因此大幅降低,调查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她本人也只能和其他几位修士一起,在教堂的地下室里监测这片地区的以太波动状况。
日益严重的疫情让谕佳变得十分焦虑,而紧接着,一封从羽山市寄来的信函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那封信虽然简短,但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仿佛血流如注。
池谕佳小姐:
斯人近日因罹患科罗纳瘟疫,不幸病殁于罗马,请节哀。
白存郁
谕佳攥着信纸,沉默许久,缓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教堂里的人们便听到悠扬而又悲怆的长笛声从她紧闭的房门里传出,回荡在空旷的圣乔治教堂里。
第二天,彻夜未眠的池谕佳联系上了身处罗马的魏德纳,向他询问是否能够参加病逝教士的安魂弥撒,但魏德纳却告诉她,逝者的遗体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匆匆火化,就连自己也是在那之后,才从宗座传信大学的公告栏上看到讣告。而他现在收到了信理部的安排,要赶往逝者生前的住所整理并收集遗物,于是谕佳请求他,希望能够拿到遗物中的一块怀表,魏德纳对此不置可否,很久没有回复她。
大概到了晚上时,池谕佳终于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似乎已经有人先我一步,把死者的遗物处理掉了大部分。虽然追回一些读书笔记与其他杂物,但那里面并没有你想要的那只怀表。”
整件事情看上去都有些蹊跷,而在那一刻,池谕佳心里有了另外一种预感。她当即吩咐身边的修士,去难民区里寻找一对来自叙利亚的□□姐弟,然后又动笔写了好几封信,寄送给不同的地方的同僚。
“我相信,那个人一定还活着。”
幸运的是,每一位收到信件的秘仪师,最后都同意来到贝鲁特,和池谕佳一起,成为教会的影子。虽然他们来到这里的动机各不相同,但目标却已经在池谕佳的斡旋之下难得地统一了下来:用一个谎言,驱散另一个谎言。
当来到贝鲁特的各位,在圣乔治教堂的会议室里坐定后,池谕佳推开了大门。她看着围坐在圆桌旁的同僚们,心中十分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波澜——但此刻的她可能也没有意识到,当她凝视深渊之时,深渊同样也在凝视着她。
潘多拉的魔盒,再次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