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上方的光照进圣堂,我轻轻地踩在木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圣堂内的空间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小一些,一眼望去,几张木制长椅整齐地摆放在屋子的中间。我扶着最后一排椅子的靠背,向前望去,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耶稣受难十字,两旁的烛台发出光亮,摇曳着它的暗影。十字架的下方是一座特别的祭坛——说它特别,是因为那里正躺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仿佛一尊体态匀称的大理石雕像。
我赶紧穿过走道,来到跟前,俯下身看着这位似乎已经沉睡了很久的女人。她的皮肤细腻得如同无瑕的汉白玉,五官精致,东亚人的面孔,但鼻子与嘴唇又带了些古希腊雕刻的神韵,就像是经过精雕细琢一般。姣好的眉毛与微微下垂的眼睑相得益彰,造物者的偏爱与圣堂的宁静恰到好处地将美好叠加在了她的身上,令诗人慨叹,也令画家痴醉,而她的躯体也愈发衬托出圣堂中的肃穆气氛。
女人的黑色长发压在身下,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宽大的白布覆盖住她的身体,露出雪白的双肩与修长且略显瘦弱的双臂,在右手的手腕处,和我们一样有一圈术脉,不过纹饰更加精美。她的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腹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布之下匀称但有些贫瘠的身躯。我静静地凝视着她,然而过了许久也未见她醒来,更不曾觉察到她发胸口有任何起伏的迹象。
此情此景不免让我联想起医院里的解剖室,或者是某个教派的献祭仪式,顿时我背后一凉,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木质地板上响起不和谐的噪音打破了圣堂里的宁静。我赶忙止住脚步,却发现女人的紧闭的双眼似乎动了动,大概她仍然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我再次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轻轻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下,确认她是否依旧还有活着的体征。然而鼻息若有若无,就像是在辽阔的黑暗当中试图抓住一根游丝一样。我心中暗暗向她道歉,又把手伸向了颈下,片刻过后,从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终于让我松了一口气。
她的皮肤略带凉意,又有温润的触感,在白布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所谓的“肤如凝脂,肌如白雪”大概就是如此吧。我的目光顺着双肩到手臂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看向由白布勾勒出的躯体轮廓,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起白布之下□□的形貌。
女人看上去十分年青,对我来说,她有一种没有来由的吸引力。从她的身上,我似乎觉察到了一丝万物复苏之前的躁动。这样想着的时候,头脑中闪过一丝冲动,我仿佛看见自己已经伸出手去,轻轻地掀起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而她就像是暗夜当中的莉莉丝,正在向我伸出双手,邀我堕入她未着寸缕的怀抱。
就在我即将沉醉于这样的□□当中时,一息尚存的理智突然让我意识到这种想法的罪恶,我赶忙迫使自己重新集中起注意力,驱散了那些由**带来的杂念。好在我的手仍旧只是抵在女人的颈下,指尖依旧传来似有若无的脉搏,我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把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消失的云雀在此刻出现在祭坛的上方,我看着它在我的头顶盘旋着,缓缓下降,逐渐靠近女人的身躯。当它落在女人胸口的那个瞬间,身体毫无征兆地开始塌缩,顷刻间就变为了一团光,从女人的胸前钻进身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沉睡的女人突然动了动喉头,微微咳嗽了几声,我连忙抽回手背在背后,退后半步与祭坛保持距离,佯装镇定地看着她的脸。她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眨了几下,然后扭头看向了我的方位,眼神只出现一瞬的惊诧,随即恢复了平静。我同样用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目光看着她,但在与她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波澜——眼前的女人与先前镜子投射出的面容一模一样,看来我身处的这个结界,就是她的心象投射。
我与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对视良久,终于,她移开了目光,盯着我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一会儿过后,她双手撑着祭坛的台面,轻轻地坐起身来。白布顺势从她的胸前慢慢滑落,我急忙转过身去,把视线投向窗外,恰好看到了神谷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我正欲开窗叫住还在外面游荡的她,但还未迈开脚步,祭坛上的那个女人开了口,用低沉而又细腻的声音说道:
“我本想用□□来招待你充满好奇心的目光,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躲开。不得不说,我差一点就相信你是一个正人君子了。”
我很清楚她为什么会用“差一点”这样的说法,只得惭愧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她已经将白布披在肩上,罩住了全身,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正用一种云淡风轻之中带些戏谑的眼光看着我。看到她如此姿态,我一时语塞,只能赧然地清咳两声。见我欲言又止地样子,女人又继续问我: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目光虽然温柔,但我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于是我只得实话实说:
“我们无意中碰到了一面镜子,然后就被传送到了这里,是两只云雀和青鸟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云雀在你醒过来之前进入了你的身体,青鸟变作了这个。”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宝石,放在了祭坛上。女人看了它一眼,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我,上下打量着。
“那你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斑斑血迹?”
“因为来这里的路上,我们被树林中的怪物袭击,受了点伤。”
“你刚才说了‘我们’?”
眼前的女人并没有对我提到的怪物感到惊讶,反而平淡地把对话引向了另一个话题。
我点点头:“嗯,有一位女士和我一同前来,但她说让我先进来看看,她本人现在还在外面闲逛呢。”
“是么……她是什么人?”
“她叫神谷羽音,和你一样是一位秘仪师。”
女人的眉毛灵动地上挑,低下头重复着这个名字:
“神谷……羽音……”
她若有所思地迟疑,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看着我:
“能请你暂时出去在门外等一下么?我要穿衣服。”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几步便走到了圣堂外,轻轻关上了木门。神谷也恰好走到了门前,向我问起了圣堂里的情况,我便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种种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当然,某种春心荡漾的内心想法并不包括在内。神谷一言不发地听着,在等我讲完了来龙去脉只后,她看了看面前这扇已经饱经沧桑的木门,伸出手抚摸着时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许久之后,她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管怎么说,我们大概是真的找到了结界的构建者。秋洋,之后说不定会有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你可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我有些不解,但即使我再三追问,神谷也只是笑而不语,并不打算揭开这个谜底。我仍不死心,还想要试探神谷的口风,背后却传来老旧木门开合时发出的低沉异响。
“果然,我猜得没错,这家伙口中的同伴原来真的就是你。”
圣堂中的女人出现在门前,淡淡地说着。我和神谷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眼前这位女人握着一根长手杖,头戴深蓝色哥萨克帽,肩上是雪白的天鹅绒半身斗篷,斗篷下的群青色罩袍垂到膝盖以下,将长靴的上半部分完全遮盖,而透过罩袍的开裾,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暗藏在袍子里的过膝长裙。她的身上宛若有一种如同夏洛蒂或者文悠纳那般的修女气质,但相较于夏洛蒂更为成熟,比起文悠纳,又多了些许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