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千渡也站起身来:“把他带到方修瀛那里去,他既然愿意好好配合,就让他做个笔录。教会那边也好有个交代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却听到了一阵身体撕裂的声音。抬眼向前看去,弦千渡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转过身来看向了我,眼神中却流露出无奈。我看着他的胸口,那里仿佛一朵鲜红色的花在绽放,很快,红色就蔓延开来,花朵也愈发艳丽夺目。他的身体晃动了两下,嘴唇颤抖着,最终在对我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之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赶紧抓着被控制住的目标站起身来,想要将他带出这个巷子之后,再想办法寻求帮助。但还未等我迈开第一步,呼啸而来的一发咒弹毫无征兆地击穿了他的身体,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于是他也在我身边倒下,离弦千渡的位置很近很近。从身体中汩汩流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冰冷的曼珠沙华。当我再去检查他的身体时,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现在,我的面前倒着两具没有呼吸的躯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也会成为第三具,于是我放弃了奔跑,闭上眼睛在原地站定,等待着裁决的到来。
然而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神对我的审判,来自未知的恐惧逐渐在我的心中弥漫开去。我靠在石砖墙上,喘着粗气,睁开眼观察着四处,寻找任何可能藏有人的地方。不过最终,我也没有等来预想中穿透胸腔的子弹,反倒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的拐角处逐渐传来,然后,我便看到方修瀛神父带着三两人急匆匆地朝着我的方向跑来。
“我和几个同僚在附近巡视,听到这里有些响动,就赶紧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惊魂未定的我瞬间对他反感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两人,强装镇定,同样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们的任务再次失败了,和以前一样,目标被来源不明的魔法杀死,弦先生同样也是,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被子弹击中,幸亏你们及时赶过来,不然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方修瀛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他蹲下身去查看两具尸体的状况,尔后又转过头来看向我,继续询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他在被你们抓住之后,有供出些什么新的信息么?”
“没有,和往常一样,被我们制服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处决了。”
“什么都没说?”
“没有。”
我已经不再想插手这些,弦千渡说的没错,是时候把我做过的所有事情统统忘记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从刚才的供词开始遗忘吧。
“那弦生呢?他有嘱托过你什么事情么?”
失望的表情在方修瀛的脸上一闪而过,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继续问我。
“他交给我一份文件,让我转交给你,不过我没有带在身上。”
于是,在等到教堂方面排除更多人手处理完巷子中的乱象之后,方修瀛护送着我回到住处,取走了弦千渡让我代为转交的包裹。他在看过那些报告之后,眼中流露出如愿以偿的欣喜,就像保护着稀世珍宝一般地双手托着文件袋,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所有的牺牲都不会被辜负,弦生永远地倒下了,但我们会站在他的身上,再次发起进攻。有了这个,圣护团和那个荣休主教必然会被扳倒,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秋洋,你会继续和我们一起努力的吧?”
我没有回应神父的话,只是安静地靠在桌前,淡淡地看着他,在思索一阵之后,我转过身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手枪,递到他的面前:
“方先生,这个是当初你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方修瀛愣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接过那支手枪,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不管怎么说,你为我们做了很多,非常感谢,教堂那边也永远欢迎你随时到来。”
我目送他走出了住处的大门。
那天以后,我寻着机会,将锁在抽屉里的邮袋寄了出去,似乎是寄到德国的雷根斯堡,具体地址已经记不清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至于圣护团与荣休主教,从那之后,我也不再耳闻与他们有关的任何消息。
宿英城的秩序正在逐步重新建立,我也得以重新回到虔贞大学继续我的学业。之后,我顺利地毕业,在大学里找了一份普通的差事,努力地想让自己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不过弦千渡的身影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就这样,我在对过往的怀念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当中沉沦,直到一封信件出现在我的案头。
“那封信是从卡斯尔登寄出的?”
我的过往成功地勾起了神谷的兴趣,她催促着我快些继续讲下去。我摇了摇头:
“并不是,信封上没有寄信地址,似乎是专门有人送来,交给我的房东,再放到房间里的书桌上。信件的落款正是弦千渡,他在这封信里向我解释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包括他是如何受到指派来到宿英城调查,而方修瀛又是如何与他进行沟通谈话,想要得到他手中那些本不该让其他人翻阅的报告书。他深知神父总有一天会通过非常手段获取那些调查报告,为了不牵连到我,才专门做了这样的安排。从那封信当中,我才明白他们之间莫大的差别,但同样也开始理解了他们,毕竟各为其主,在主要矛盾被解决之后,必定会从同舟共济,变为同床异梦。”
将看上去较多,但不那么重要的调查结果留给方修瀛,同时把那些重要的信息交还上峰,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神谷皱起眉头,步子也放慢下来起来。虽然很好奇这些颇为压抑的故事会让她想起什么深感棘手的过往,但我其实并不太想去追究这件事,于是也同样放慢了步伐,跟上她的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的沉思姿态并未维持多久。就在我再次对千篇一律的景象之外的世界望眼欲穿时,林中又开始弥漫出一样的白雾,诡异的笑声从我们前方的不远处传来,乍一听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但仔细回想,那样的声音却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之前突然消失的雾妖,现在又靠过来了。”
我轻声提醒走在前面的神谷,她点了点头,停在了原地,然后转过身来,看了看树林,又看了看我:
“我还没有觉察到异常,可能是你的身体对灵体的感知更加敏感吧……看来想要回避这里的怪物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再来一次正面对决!秋洋,你来警戒那个雾妖的位置,我要在这里展开阵地,可能需要一小段时间。”
她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插进了泥土地中,发动术脉,将体内的玛那注入剑柄。随着地面上逐渐出现发光的线条,魔法阵在慢慢延伸构建。我也借助胸前吊坠的力量,在我们的四周用符文聚集起一层坚固的以太墙,然后闭上眼,用身体去捕捉周围环境当中,那捉摸不定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