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地下,狭长的通道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直笔直向前延伸,尽头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与别处不同,这条走到的两旁没有多余的房间。神谷盯着视线的尽头,稍作思索,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原来如此,代表第十个源质的房间在地下,而开启通往地下的楼梯,应该就是代表原本被隐藏起来的第十一个源质。这样看来的话,从这里走到那个房间,会路过生命树上的三条路径,按照路径与塔罗牌的对应关系,按顺序应该是女祭司、节制和审判。”
“这三张牌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我一边刨根问底,一边装作十分自然的样子,走在了她的前面,然后回过头望着她。她微微挑了挑眉,然后跟在我身后,边走边解释着:
“如果把所有含义说出来,恐怕太过于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在这三段路径中,□□与精神逐渐分离,在经过清算与救赎之后,灵体最终完成蜕变——不得不说,这个寓意还真是符合他们把人偶运送到地下室里销毁的行为。”
这栋大楼的设计确实寓意丰富,能够引起联想的符号和象征物随处可见,就连地下室这段狭长过道,两旁的墙壁上也悬挂着似乎是与炼金术有关的插画,还有一些无法读懂的涂鸦。在昏暗之中,这些奇形怪状的图案便显得更加神秘。一种不好的预感进入了我的脑海中:有一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却依旧悬而未决,而且试图引着我们向危险靠近。
“奇怪,自从走到地下室,提灯就失灵了,我们没办法与悠纳姐那边通信。秋洋,我们现在身处的情况很不对劲,注意警惕。”
神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加快了步伐,右手再次摸向腰间,抓住手枪的握把。紧张的气氛在沉默之中愈发强烈,此时的我们就如同惊弓之鸟,就算是无意当中踢到一颗石子,它撞在墙面上发出的声响也足以让我们紧绷神经,做出十分夸张的反应。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门。我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房门,借着从门缝中飞入的光球,看清楚了房间的构造:一排高大的机器摆放着房间的深处,几根粗大的管道向上延伸,穿过房间的天花板,隐约还可以看见紧邻机器的控制面板与机器上的盖板门。
我还在犹豫着,神谷却毫不含糊地推门走了进去,站在房间中央,又抬起右手,再次施展了之前在五楼使用过的法术,不过这次,她手腕上的术脉发出了极其强烈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她身旁的那个光团。
“秋洋,这个房间里的以太反应很强,你多加小心。”
说着,她慢慢放下右手,注意力却被另一侧的几个纸箱吸引。我轻轻关上了房门,紧跟几步来到她的身边,帮她一起把堆积起来的箱子一一摆放在地面上。纸箱的分量十分沉重,里面应该也是被塞得满满当当,侧面贴着废弃文件的标识,并且已经封装并盖上了焚化的印章。神谷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划开封条,打开箱盖,不出所料,里面摆放着一份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袋。神谷俯下身从中随意抽出一封,拿出里面的纸张,凑到近处阅读上面的文字:
“看样子这些文件就是没来得及销毁的实验记录。不过,如果是因为驻军撤退匆忙而导致它们没有被送进焚化炉,那为什么这些箱子还能码放得如此整齐?一般情况下,对于这些早晚要被烧掉的东西,都是往地上随意一扔了事……”
我一边听着她的自言自语,一边打开另一只箱子,从里面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拆开封口,仔细辨认着其中的笔记和语句——但让我有些失望的是,这份报告上,并没有找到与人体实验有关的内容,倒是出现了许多与炼金术有关的词语和概念。
“神谷小姐,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就是人造人的意思,对么?”
“嗯……可以算是吧,但这种说法并不严谨。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因为这份报告上提到了这个词。”
神谷抬起头来,我把手中的文件递到她面前,指着其中的插图与几处实验步骤。她快速地把几页纸浏览一遍,逐渐皱起了眉头,又翻看了一眼报告的首页——实验时间大约是在六年前。在详细阅读了实验结果与分析之后,她长舒一口气,又把那叠报告递还给我:
“何蒙库鲁兹准确来说,是之前我向你提到过的‘瓶中小人’,但它也能算做是人造人的一种。刚刚也跟你说了嘛,瓶中小人可以用来改造人偶,看来卡米勒教团最初也并不是直接用人类来作为实验体,不过他们实验了差不多一年,每一次实验都以失败而告终,大概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决定转而选择人体实验。不过我们还是不知道,这群人费尽心思进行人造人实验到底是为什么,秋洋,还能找到更早的报告书么?”
“我试着找找看吧,这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五六年前的文件,仔细翻一翻应该能发现更早时间的文件。”
神谷把文件袋放回箱子当中,走到我身旁,和我一起翻找着。她的手指插入档案袋之间的缝隙,一封一封检查写在封面上的日期,时不时从其中抽出一份文件,粗略地翻阅浏览,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那份最初的文献记载,房间里只剩下纸张滑动的沙沙声响。过了不多久,我伸入纸箱中的手指似乎触碰到了一份十分轻薄的纸张,我把它从其他文件当中抽了出来,拿到眼前,却发现这是一封从雷根斯堡(Regensburg)寄来的信件,寄信人的落款则是“The Olympians”。
“神谷小姐,你看看这个。”
我把手中的信封递到神谷的面前,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信件,又看了看我:“这是什么?”
“看信封上的邮戳,这封信件大概在七年前寄出,时间上比这里的所有实验笔记都要早。”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信件,看了看信封上的信息,从里面抽出几张信纸,展开扫了一眼:
“还好这封信是用英文书写的,而且我倒也听说过自称The Olympians的组织。”
“三百人委员会?”
在宿英城时,我记得弦千渡向我提到过有这么一个组织,然而当我继续细问时,他又变得含糊其辞起来。神谷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说法,但紧接着又眯起了眼:
“但是传言中,三百人委员会的总部位于英国,为什么这封信会从德国的城市寄出呢?”
疑惑归疑惑,她最终还是把注意力放回信件上,仔细地读了起来。目光跟随着信纸上的文字向下移动,她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这封信就是整件事情的起源。信上说,雷根斯堡地区的会议已经连续二十年因为与会代表不足而无法召开,而且即将面临人数过少而解散的状况,于是给掌握炼金术的卡米勒教团写信求助,还派来一位精通术脉移植的专家前来协助他们进行研究。”
“等于说,卡米勒教团研制人造人,是为了帮助雷根斯堡的某个会议得以维持?”
神谷歪了歪头,弹了一下信纸:
“大概吧,但是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会议,我也不知道。虽然这个教派看上去无足轻重,但他们毕竟还是有些真才实学,那个委员会必然是许给他们一些好处,才换得他们秘密进行人体实验。”
我:“比如说让他们加入三百人委员会?”
神谷:“大概吧,毕竟因为成员的生老病死,大多数时候,三百人委员会的人数很可能远没有达到三百人,所以增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应付性地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一些事情:
“我之前听人说,三百人委员会想要主导新的世界秩序,并且它的成员控制了大量有权有势的团体,企图建立一个反乌托邦,是这样的吗?”
我看到神谷的眼神又变得尖锐了起来,于是急忙后退了两步,她也立刻觉察到了自身的过度反应,紧接着把视线移向别处:
“我对于这个组织的认知也极其有限,网络上那些说法鱼龙混杂,真假难辨,如果不是过于执着于世界的真相,你其实并不需要去深究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以肯定的是,三百人委员会深受光照派的影响,而且他们同样以科学进步之名,一步一步推动社会的发展于人类的解放。如果从这一点上看,他们数百年来的确一直在推动新秩序的形成,但最后的结果,却只是带来了变本加厉的奴役,还留下了一个扑朔迷离的传说。”
虽然关于这个委员会的各种传闻与留言层出不穷,但从神谷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来看,她对这个组织的了解,应该不是来自于那些道听途说,而我也选择了忽略她语焉不详的部分。不过即便找到了整件事情的起因,她没有放松的意思,而是把那封信放进大衣的内侧口袋,继续搜查起房间的其他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