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下班了。”
副队长李峰路过,指关节扣了扣桌面,瞥了一眼桌上趴着的那人,颇有些无奈。
“啊,是吗。”
韩黎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无所事事又一天,下班!”
“知道的以为你是在养伤,不知道的还以为队里养了只猪。”
李峰没走远,听见他这话又折了回来,抄起桌上的案宗卷起来扇向韩黎的后脑勺。
“喂,疼!”韩黎揉了揉脑袋,顺便闪身躲过了李峰打过来的第二下。
“我看你小子就什么事儿都没有!”李峰没好气地把卷宗往桌上一扔。
“当然有事,我这儿还打着石膏呢。”韩黎说着就把袖子往上卷。
“行了。”李峰甩甩手,“别炫耀你那小擦伤了,既然没事儿干就赶紧滚回家——对了,复查报告和心理评估报告赶紧给我,别指望真闲着。”
“知道了。”
韩黎耸了耸肩,转身晃晃悠悠地走进更衣室,打开铁柜的门,看着门内侧镜子里的自己,抬起下巴调整了一下角度,皱着眉头摸了摸那道结了血痂的伤口,手指向下解开制服衬衫的纽扣,抽出T恤给自己套上。
“嘶——”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左臂,他倒吸一口气。
“什么小伤……手筋差点都让挑了还是小伤那什么是重伤!”韩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制服挂近铁柜,锁了柜门,穿好外套走出更衣室,打卡下班。
“哟,这不是陆队的高徒吗?”
韩黎还没转头,一只手就从他肩膀上面伸过来,把工牌按在打卡器上。
阴阳怪气的语调,一听就知道是谁——三组的高鹏飞,去年和他一起从区中队选拔来大案科,二组的组长点名他去了破案率最高的二组,而高鹏飞只能进三组,从此以后这人就看他不顺眼,科里一直传他是靠关系进的二组的谣言,就是这人放出去的。
韩黎根本不想搭理他,沉着脸往外走。高鹏飞见状赶紧追了上来,背着手走在他旁边。
“也难怪你心情不好,忙了大半年,人没抓着,自己还负了伤,现在外勤都不带你了,估计过一阵子,办公桌都要没了。”
“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儿发疯。”韩黎站定,斜眼看他,“我用一只手,照样能揍你。”
高鹏飞的体能和格斗水平在科里倒数,而韩黎是去年市自由搏击项目的亚军。
高鹏飞脸色一僵,而韩黎也抓住时机径直走进电梯,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按下关门键,将两人彻底隔绝。
光滑的电梯墙壁反射出来韩黎的身形,肩宽窄腰的倒三角身材,长腿,肌肉紧实。唯独不和谐的,就是小臂上那粗了一圈的夹板。
越看越不顺眼。
韩黎把外套袖子放了下来,遮住夹板,走出电梯。
由于手臂受伤的缘故,韩黎不能开车,出于对自己那无聊的自尊心的保护,也不愿意在即将到来的夏天穿着短袖T恤在公交车上享受被让座的便利,只好在附近的群芳小区租了个房子暂时住着。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韩黎走到楼下,看见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单元门口。
有人搬来了吗?
还没等细想,就看见单元里匆匆跑出来一个女人,她踮起脚敲了敲卡车司机的窗户,递了几张纸币上去。
是陌生人。
韩黎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想再多看两眼,此时卡车启动,缓缓驶离之后,只留下一个纸箱还在地上。那女人站在旁边,蹲下身环抱着纸箱,用了用力,似乎有些困扰。
他见状,径直走上前,在她面前停下:“需要帮忙吗?”
那女人闻言抬起头看他。
短发下是一张清秀的脸,眼中残留着似乎是被惊吓到的错愕。
短暂的惊讶后,女人摇了摇头,指指他的手臂:“你这样……可以帮我吗?”
韩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受伤的小臂,有些懊恼——果然即使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习惯自己受伤这件事啊。
看他不说话,女人起身,用脚尖撬起箱子的底部,同时弯下腰双臂环抱着纸箱一用力,顺利将箱子抬起。
“谢谢了。”她用膝盖顶住箱底,对韩黎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单元里。
韩黎看着女人也就只有箱子三分之一宽的纤瘦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瞥了一眼手上黑色的矫形器,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这种“废人”属性至少还会伴随自己度过两个月漫长时光的无力感。
“c……”他从牙根里挤出一个音,正巧旁边有人经过,于是即将冲出口的那个完整的字又只好被他吞了回去。
郁闷。
韩黎狠狠地撕下矫形器外层的魔术贴,“呲啦——”,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的闷气好像就飞了一半。
他长舒一口气,将魔术贴再老老实实粘回原位。
没办法,谁让自己当初一时冲动受了伤呢?不能出外勤、被同期嘲讽、助人为乐都做不到,这些都是当时那个脑昏的自己的现世报。
怨不得人。
所以才更郁闷。
人大部分时候都喜欢把错误归咎给别人、社会——总之能用客观原因解释的,主观原因永远会在心里排次一位。就算是嘴上说着“都是我的错”,心里也会把锅牢牢扣在别人头上。
只是一旦发现所有客观原因都解释不了错误结果的生成,个人因素成了导致结局的必然,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错,正视自己的无能,这样的时候,心里的抑郁就会加倍,自责也会加倍。
韩黎现在明显就处于现在这种阶段。
不仅是自责,就连别人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都不能反驳一句。
犯下的就是这样的错误。
韩黎回到家,随便吃了个外卖,然后像受伤后的每一天那样来到书房,只留下一盏台灯。
桌面上铺得满满当当,摊开的全部都是同一个犯人所犯下的案件的资料。
从三年前一直到一个月前,累下来的罪行足够他枪毙五次,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就是韩黎本有机会把他的生命完结在这第五次,现在却可能再让这张桌子上再增加不知道多少份档案。
韩黎拿起右手边最上面的那份档案翻开,右上角照片里女孩的笑脸刺得他心头一痛——这是第一个受害者,距离今天过去了整整三年。三年前的4月7号,这个七岁孩子的尸体从冯家沟农屋后的玉米地里被找到,身上有大量被捆绑、虐待的痕迹,手脚也有挣扎的痕迹,没有受到过性侵犯。女孩并不是冯家沟人,她生活在芜城市市区,上学的路上被人带走,消失了十天。当时的警察并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连环变态凶手疯狂杀戮的开始。
因为犯人每次施暴的手法不同,不拘泥孩子性别,抛尸也没有任何规律,且作案时间间隔很长,一直到第四个受害男孩的出现,警方才真正将四个案子联系起来,将凶手是同一人列为可能。
于是当时韩黎所在的芜城市刑警支队重案二组接了这个案子,经过了漫长的取证和调查,终于在凶手再次下手绑架第五名儿童的时候,锁定了他的位置。
抓捕行动由副组长李峰带队,整组出动,借由着漆黑的夜幕,这个恶贯满盈的犯人即将落网,所有人行动的时候都热血沸腾,他们甚至私下商量好,等抓到人,不管怎么样先揍一顿再说。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能逃三年的凶手也并不是个普通人,他虽然不知道这次抓捕行动,但他早就未雨绸缪,听到门外的异动,就立刻拿着准备的绳索和工具跑到天台,再从天台辗转到对面大楼企图逃走。
当时负责在楼下接应的就是韩黎和另一名队员,两人在接到指令之后分两边包抄,而韩黎率先发现了凶手的踪迹,并把他逼到了死胡同里。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档案突然被吹散了一地,韩黎猛地回神,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下雨,风刮着雨丝飞进书房,他连忙起身将窗户关好。
下雨了。
和三年前的那晚一样。
韩黎一把抓住窗帘,猛地扯过来挡住外面的雨。
心情突然无比烦躁,他转身从垂落在地上的资料上跨过去,拉开门走出书房,穿过客厅,拉开防盗门,径直走进安全通道。
四楼和三楼的拐弯处有一扇窗户,韩黎顺着楼梯走到窗户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另一只手习惯性去摸打火机——刚才出门太着急,忘了打火机还在外套口袋里。
他动作僵了一下,不过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三楼安全通道的门口,有个火星隐隐约约闪烁着。
“哎,学生。”韩黎朝着下面叫了一声,“借个火。”
下面人听见他的声音,似乎犹豫了片刻,不过也就两秒,韩黎就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借着窗口的光线,他看到了上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白天在楼道门口看到的,那个自己搬箱子的女人。
开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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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冲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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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韩黎] 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