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兰无思结结巴巴地指着树下的空地,“大人,那些人呢?”
“谁知道,大概是被传送到哪个偏僻的孤岛上去了吧,看来这昆仑的阵法也不是浪得虚名。”黎巫跳到地上,面色没有轻松多少。
虽然眼前的困境是解决了,不过只要没有抓到他,轩和和巫族都不会死心,中原对他已经不再安全了。
不过兰无思所画出的阵法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黎巫的眼神看得兰无思一阵发毛,连忙转移话题道;“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
“我们?”黎巫面露不解,“没有我们,只有我,你可以回京城了,顺便替我谢谢卫柏雅。”
“您不跟我一起回去?”
“你觉得我现在回得了京城?”黎巫反问。
怕是前脚一踏进京城,后脚就被架到轩和帝面前问罪了。
“可是统领大人命在下保护您,”兰无思连忙拉住了黎巫的衣袖,“请务必让在下跟着大人,虽然在下的身手不如大人,但是遇到情况也能帮个手,还能照顾大人的生活起居!”
“不必,我能照顾自己……”黎巫正要抽回自己的袖子,旁边突然走出一人。
“你要去哪,我可以陪你去,”来人一身白袍,剑眉星目,乌发束冠,背负古朴长剑,长身而立,有意无意地瞥了站在一旁的兰无思一眼,对黎巫说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独行,若是还有朝廷的人或者那些族中之人来犯,多个人能安全许多。”
“这位道长是?”兰无思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在下昆仑弟子玄素,与黎小公子相识,”玄素对兰无思微微颔首,转而对一言不发的黎巫说道,“正好我也可借此机会四处历练一番,即使师父知道了也会赞同我的决定。”
黎巫觉得有些头疼,无缘无故多出两个人多少有些闹心,然而经过这一站,他的状态一落千丈,若真的要独自一人去那个地方,确实困难。
见黎巫没有作声,知道他默许了,玄素松了口气,将黎巫的包裹接了过来,笑道;“那么黎小公子可决定好要去何处?“
既然要带上这两人,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黎巫坦言道;“我打算去凝光。”
“地处西北大漠澹月湾深处的凝光城?”提到凝光这个名字,兰无思有些迷茫,玄素却是有所耳闻,“我听师父偶然提起过,他云游之时曾到过那里,途中经过无边的荒漠,曾经有一次连走了七八日才遇到一处绿洲,为何要去这样贫瘠恶劣的地方?”
原来黎巫年少时曾经出手救过一位来自凝光的少女,少女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他一个凝光城独有的信物,邀请他前往凝光做客。
“不是为了赴约,”黎巫说道,“凝光城虽然位于极恶之地澹月湾,然而又号称荒漠明珠,在凝光城的绿洲上生长出的灵草对于修行之人有奇效,可使我的修为更快回复到原有的水平。”
到那时,他也就能去见伏宴坦明心意了,至于伏宴的态度如何,他不想考虑。
此外……黎巫看了兰无思一眼,他从巫族拿到了可以替兰无思平衡体内两股对立力量的药方,然而尚缺少一味关键的药草,此行去往凝光或许能有所得。
“如今朝廷和巫族的人对你穷追不舍,如果是去凝光,也许能避开他们的纠缠。”玄素赞同道。
黎巫抬眼看了一下云雾遮绕之中仿佛直达天穹的昆仑山,希望等他从凝光回来,那人也已经顺利出关。
而此时,灯下凝神入定的伏宴似乎有所感悟,突然睁开了眼睛,长身而起,推开窗子,他所在的住处位于昆仑较高处,远眺群山遮绕,近观白鹤踏云,端的是世间难得的风光,然而此时伏宴却是无心观赏。
他微微叹息一声,轻揉着额角,不知为何闭关这些时日来,他的心境总是难以平复,虽然已经放空一切,却总是无法凝神入定,似乎总有什么牵动着心绪。
长久以来,伏宴坚定地相信到了这个境界,已经没有什么能再使他移心易志,尽管他走遍万千山河,踏遍人世繁华,也没什么能使他的心绪激起半点波澜。
然而今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彻底摒弃七情六欲,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心志坚定,那么此刻的心烦意乱又是为何?
伏宴闭起眼眸,思海中浮现一个浅淡的身影,孤高,冰冷,向着未知的方向渐行远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沉重并没有半点消散,他走到了门前,推门提步越过了门槛。
“师父,您为何……“看到伏宴出现,守在门外的弟子不解,离伏宴预定的出关日期还有些时日,难道是因为师父感知到了有人入侵昆仑的消息,所以提前结束了闭关?
“那孩子呢?”伏宴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问他。
“孩子?”弟子想了想,恍然大悟,“您是说那个您带回昆仑以后天天往这里跑的小孩?这两日倒是没有看见他,说来也怪,前两天还在这里蹲了大半天呢……”
“……”伏宴沉默了片刻,挥手止住了弟子的念叨,“他已经不在昆仑了,玄素何在?”
提起玄素,小弟子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师兄他……”
长老们都说不可用有外敌侵扰之事影响师父修行,可现在敌人已被击退,师父也是自行出关,既然师父自己问起,应该也无需隐瞒,何况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师父的法眼呢。于是小弟子便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后来,师兄他便让别的师兄弟们回来了,自己追着那些逃兵而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因为小弟子也是从别的师兄那里探来的消息,并不知道黎巫也在那出现过。
伏宴知道了个大概便让眼露孺慕的小弟子退下了。
“师父?”此时,庭院外走进一人,见到伏宴,深深行了一礼,“不知师父提前出关,弟子应该早些过来问安。”
“繁文缛节,不必在意,”伏宴淡然道,“可知玄素去了何处?”
玄泽垂首道;“师兄向长老们请命前去击退来犯之人,走得匆忙,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不过他走时带走了您带回的那个孩子,这孩子前日刚向持秀楼玄清师妹处取了一些回复修为的丹药和符箓,按道理,这孩子还未被收为昆仑弟子,不该享有昆仑弟子的配给,不过玄清师妹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无碍,玄清做得不错。”一片落花飘然而下拂过伏宴随风扬起的一缕发梢,依依不舍打了个旋才无声落地。
玄泽低头看着石阶上瑟瑟颤动的落花,沉默半响,突然说道;“师父这些日子可是有烦心之事?”
“为何这么说?”伏宴回首看着自己这个总是沉稳持重的二弟子。
玄泽迟疑一下,说道;“师父这些年来总是四方云游,在昆仑的时间极少,然而这次回来已经过去将近半年,并且那日从山下回来之后您很快就闭关去了,可不久前您才突破过境界,按照您从前的习惯,一旦突破境界,就出门云游去了。”
伏宴面上浅淡的笑意有瞬间的凝滞,半响才又背过身去,反而问道;“那么你说,一个习惯了漂泊四方的人,突然间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停留,是为了什么?”
玄泽心中有所猜想,不过也仅限于猜想,不敢言明,然而伏宴问起,他不能搪塞了事,便试探性地说道;“弟子想,或许是有了挂心的事,或者人。”
“挂心之事或者人?”伏宴反复咀嚼了这句话,眼中浮现出一点绝不该出现出现在他身上的茫然。
玄泽心下疑惑,然而背对着他的真人迟迟没有开口,也只能随之缄默着站在花树下。
看着一树繁花摇曳,伏宴的眼中风云变幻,忽然忆起了数百年前,不过总角之年的他被这一世的父母带着上了仙山,去拜见那位后来成为他的师尊的高人,犹记得当时那人以指轻点他的眉心。
“天生道心,此世若超脱凡尘,修无情道,便可勘天机得前世因果。”
天生道心……无情道……
转眼过去数百载光阴,当年对自己说这话的人已然驾鹤西去,这之间,伏宴一直恪守所谓无情道,游离世间,来去无羁,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深信即使直到自己得证大道的那天,这个世间也不会有任何事物能牵绊住他的脚步。
然而这一日,伏宴开始并不相信自己的道心,如果真的如磐石坚定,那么此刻又是为了什么这般心神不宁,连最根本的凝神入定都做不到。
玄泽眼见伏宴抬起手,一道泛蓝的光芒由他之间生出,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蓝鸟,伴着几声清亮的鸣叫冲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