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立宫墙 第7章 春风南里（3）

天色渐黑，月亮也爬上了枝头。

趁着夜色，我偷偷摸进了歌妓们排练的宫室。

看着里头一群浓妆艳抹的漂亮姐姐，我不由得想起了吴长俊白天和我说的话。

“今日有批歌妓进宫您知道吧？”

“那批歌妓晚上不留在宫里，都送回春风南里，明天一早再用辇车接来宫里排练。”

“您要是需要，我和她们说一声，带您混出宫还是可以的。”

我听他说完，忍不住损道：“你人脉还挺广，歌妓你都认识”

吴长俊笑了，表情有些微妙，“多交点朋友总没错。春风南里我都熟，都是我的好姐姐。”

随后他带我去了歌妓们排练的蝶落轩，见了一个叫莺语的歌妓。

吴长俊似乎和她很熟，两人挨着说了几句话，她就同意了。

临走前，吴长俊补了一句：“还麻烦莺语姐姐照顾她，她是第一次出宫。”

莺语娇笑着打趣他：“你放心吧，还怕我把她卖了？”

出了蝶落轩，我忍不住问他：“你和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吴长俊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就说你今晚要去春风南里，麻烦她带你出宫，等明儿一早再给你带回来。”

我见他不像在蒙我，但还是继续问道：“你……你没跟她说我的身份吗？”

“当然没说。”吴长俊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她要是知道你是公主，肯定不愿意带你去。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他的袖子问：“那你呢？你今晚也得去吧？我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啊？”

“行！”吴长俊满口答应，“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等你到那儿后，我来找你。”

我稍稍放了下心，冲他道了谢。

他拦住我，笑道：“你听我说完再谢也不迟。”

“我虽然没跟她挑明你的身份，但我也给你编排了一个不太雅的背景。”吴长俊斟酌着用词，“我跟她说，你在外面的情郎去青楼寻欢，你这次是去捉奸的……”

“什么！”我气血上涌，连话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就不能想个好点的理由吗？！”

“我的公主哎！”吴长俊一副无奈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就不错了，您就别挑了。”

“况且我编得也挺像的。”他还得意了起来，“您这次不就是去找太子去青楼的证据吗？跟捉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

“区别大了好不”我又羞又气，伸手打他，“你这是毁坏我的清誉！”

吴长俊巧妙地闪了过去，冲我做了个鬼脸，“大事当前不拘小节！”

“天色晚了，我要出宫了，祝您好运！”

我追了两步没追上，只得回去了。

回忆结束，现在得干正经事了。

莺语见我来了，连忙把我带到角落里，拿着一堆脂粉给我上妆。

“那儿有件我们穿的衣服，化完妆后记得换上。”莺语一边化妆一边说着，“过一会我们就要乘轿辇回去了，你和我坐一辆车，尽量别出声。”

我应了，问她：“门口的守卫不会查人数吗？”

“不会的，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没查。”

我松了口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莺语察觉到了我的不自然，问道：“你很紧张”

我点头，“我是第一次出宫……”

“别怕。”莺语轻轻拍了拍我脸上的粉，“等找到那个背着你出去寻花问柳的臭男人，姐姐帮你揍他！”

我一时无言，在心里将那杀千刀的吴长俊鞭尸了好几遍，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向她道谢。

时间很紧，刚刚换完衣服就被催着上了轿辇。

幸好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化着相似的妆容，倒是没被主管发现多一个人。

终于上了车，我乱跳的一颗心稍微稳了稳。

莺语坐在我旁边，闭着眼休息。

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她，她排练了一天，此刻一定累坏了。

马车队伍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我稍微拉开了一点纱帘，发现马车队的前面停了几辆运送马饲料的车子。

宫里的马群都用的最新鲜的马饲料，每天吃不完的马饲料都会在晚上运出宫丢弃。

“别担心了。”莺语突然醒了，“睡一会吧。”

我点点头，刚想放下帘子，却瞥见另一边的宫门那儿多了一辆马车。

夜色虽黑，但宫门口的灯火一向很明亮，所以我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是太子的马车！

我连忙放下帘子，心克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怎么，太子天天晚上出宫的吗？那今晚搞不好会直接碰上……

我突然有种想下车逃跑的冲动，但是此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马车队又开始动了，一辆接着一辆地走出了宫门。

我看莺语也醒了，便打开了话匣子和她聊了起来。

“莺语姐姐，我想问问春风南里的姑娘是不是都很漂亮啊？”

莺语笑着反问：“你看姐姐漂亮吗？”

我点头。

“春风南里的很多姑娘比我还要漂亮几分呢！”莺语笑着解疑，“但你那情郎真不是男人，有你这么可人的娘子还出去寻欢。你老实跟姐姐说，是不是将平常拿到的赏赐都给那臭男人了”

“呃……”我迟疑了一下，在心里把吴长俊又骂了一遍，但还是决定顺着她说：“是啊！他说要拿去考取功名，等我到年纪出宫的时候就娶我过门，没想到他竟然拿去做那种事！”

“简直不是人！”莺语啐了一口，“吃女人软饭的酸书生，我是真看不起！”

我看她那么认真地帮我骂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不由得笑了出来。

莺语迷惑地看我，问道：“你笑什么？”

“我一直待在宫里，见过的姐姐们都是温温软软的，从来不高声说话。”我笑着解释道，“从未见过像莺语姐姐你这么会骂人的，感觉很新奇。”

“我还以为什么呢！”莺语听完后笑了，“我和你们宫里的人不一样，不用服侍王室，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一脸羡慕地看着她，“真好，好自由啊。”

“小妹妹，看事物不能只看一面。”莺语突然敛了笑，“在春风南里，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自由。”

“我还好，只是卖艺不卖身。那些挂了卖身牌子的姑娘其实都很苦。若不是家中缺钱没有生计，谁愿意做这皮肉生意。”

我问道：“姐姐家也很苦吗？”

“我家里有五个孩子你知道吗？”莺语向我比了个手势，“我是家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三个弟弟。我五岁的时候，现在的圣上刚刚即位，到处都在征粮。家里的老三刚刚生出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那时候虽然小，但已经懂事了，自愿跑到春风南里把自己卖了，我们一家子才不至于饿死……”

我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莺语冷笑了一声，“后来家里做了些生意，也有了钱，却和我断了关系。”

“啊？”我愕然，“为什么啊？”

莺语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嫌我丢人，嫌我脏，怕我耽误弟弟们的前程和姐姐的名声。断了也好，以前老是接济他们，害我都没攒下什么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赎身……”

“不是的！姐姐一点都不脏！”我打断她，“姐姐那么为家人着想，他们还嫌你！是他们的错！姐姐你缺钱吗？我给你赎身！”

莺语被我的话逗笑了，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脸，“你哪来的钱给我赎身啊？你这份心意啊，我心领了。”

我刚想反驳，突然想起现在的身份，只得闭口不言。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莺语当我是难过了，安慰我道：“我在春风南里这么

些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和勾心斗角的事儿，也听过不少人要赎我出去，但从没一个像你这么认真的，我是真的高兴。”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疑惑地问她：“那么多人要赎姐姐，姐姐怎么不同意呢？”

“那都是些什么人”莺语朝天翻了个白眼，“一群心术不正的色胚，想着娶我回去当小妾，我看不上……”

我闻言笑了，由衷地夸她：“姐姐你的性格真好，我好喜欢和你聊天。”

“我也喜欢你这个妹子。”莺语揉了揉我的脸，“对了，你那情郎叫什么名字？一会姐姐帮你去问问。”

我想起和吴长俊的约定，脑子飞速旋转想了个招。

“不麻烦姐姐了。”我挤出两滴眼泪，“家丑不可外扬，等会妹妹自己去找就行。”

莺语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我快速打断：“我知道姐姐是想为我出头，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还是想自己解决。”

“你这小姑娘……”莺语叹了口气，“那我不掺和了，但是姐姐想拜托你件事。一会别闹大了，要是被发现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我也是要受牵连的。”

我连连点头答应。

马车在这时停了。

莺语向外面张望了一下，提醒我：“到了，下车吧。”

我点点头，跟她下了车。

莺语嘱咐我：“跟着我，别走丢了。”

我随口应道，却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眼。

这条街道的两边都悬满了明亮的灯笼，将整条街的天空都染成了白昼。

我定睛一看，发现这整条街的建筑都是连成一体的。

“姐姐。”我偷偷扯了扯莺语，“这整条街都是春风南里”

“是啊！”莺语笑着回我，“不过这两边的建筑都是相通的，很方便。”

我多看了两眼，跟着队伍往大门口走。

离门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我却突然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