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情绪与经历缔造梦,所以扶枝很少做梦,哪怕偶尔一两次做梦,也都像是枯燥无味的实景版流水账。
她此刻不知自己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久违地身处“梦境”中,只是迷茫地走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阵痛不断地侵扰她的思绪,哪怕在“梦”中,她都走得歪歪斜斜的。
这是哪里?
扶枝努力地保持着思考,回想着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
腿照常向前机械性地迈动着,但清明的意识却逐渐丧失,她尽可能地在脑中挖掘有关自己的一切的记忆,终于在意识彻底丧失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救人。
......
邓和这是第一次踏足茶馆二楼,可若要此刻问他二楼陈设如何,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他与姬明远一同将突然陷入昏迷的扶枝带回茶馆后,姬明远红着眼睛撂下一句“我去请信得过的医生”就开车扬长而去,留邓和一人不知所措。
虽然知晓扶枝并不是人,但真正看着她毫无气息地躺在床上时,邓和还是慌乱得手抖。
凝魂盏和新叶鞭自发地露出身形,威风凛凛地围绕在扶枝身边,大有一副近身必诛的气势,骇得邓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那古朴的架子床外,只将双手僵直地伸过去替她盖上被子。
借着凝魂盏散出的光华,邓和可以细细端详扶枝的容貌,但他眼中此刻除了她泛着乌青的嘴唇与苍白的面容,真是看不到其他细节。
尽管是阴差阳错,但他确实将扶枝视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眼睁睁地看着她生命力流失,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难以冷静的。
邓和撇过头不忍看她,只是望向窗外默默祈祷。
醒来吧,扶枝,契约还未完成,你怎么就先倒下了呢?
许是察觉到了身边人虔诚的情绪,扶枝真的如邓和期盼的那样慢慢睁开眼,只是眼中不如平时一样有神采,嘴唇蠕动的好几下才吐出一句堪堪完整的话:“邓...和,我...没事。”
耳边突然传来的话语让邓和猛地将头摆过来,他本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结果真是扶枝醒过来了,瞪大双眼窜了起来,拨开邀功一般在眼前跳跃的凝魂盏与新叶鞭,俯身扶着扶枝坐起来。
借力倚靠着坐起来,身后还被贴心地塞了个靠枕,扶枝来不及谢过邓和,就先抬手从新叶鞭上揪了一片叶子下来,微弱的绿光一闪,叶子上自动被篆刻上了熟悉的传讯符箓。
叶子贴到唇边,扶枝轻声道:“姬明远,我醒了,回来吧。”
说完话,叶子就被递上前的碗沿压住,碗内的清水微微晃动,反射的光晃得扶枝眼神避开水面,看向将水抵在她唇边的邓和。
“喝点温水,我试过温度了,可以直接喝。”邓和殷切的目光直直地对上扶枝询问的眼神,见她不为所动,再次劝道,“就算你是植物里的神仙,也得要喝水。不管是人还是树,缺水了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扶枝对他这个听着很有道理、实则有些问题的论点颇为不认同,但奈何她此刻体内灵气横冲直撞,实在是没力气反驳他,眼神抵抗了一会儿还是屈服了,将碗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温水中不知加了什么,甜甜的,扶枝喝下去后喉咙不如先前干涩,虽然身体里还是疼得厉害,但能勉强说两句话了。
“菌人,跑了?”
扶枝最关心的还是穆珺仁的去向,虽然明知他二人是普通人,但还是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期待他们能撞大运抓住了这个罪魁祸首。
看着邓和遗憾地摇摇头,扶枝表示理解地颔首,脑中开始整理自己是从哪里开始被暗算的。
是乔装拜访余京大学时,还是庄瑾瑜找上自己时,抑或是,更早的时候?
体内横冲直撞的灵气又让她一阵绞痛,本来就毫无血色的面庞更加惨败,猝然皱起的眉头让邓和急声询问。
来不及也没力气回答邓和的询问,扶枝此刻正被这股灵气提了个醒,既然是灵气骤然失控才导致自己当场昏迷的,那自然是灵气出了问题。当时自己放手时,九叶的枯萎也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一切的源泉都可以追溯到灵气二字上,这是所有的根本。
扶枝的眼神慢慢挪到身前飘来飘去的凝魂盏身上,因它剧烈的动作,扶枝不需要为双眼加持灵力就能看到其中晃来晃去、如液体一般的精纯灵力,乃是由半月前收复的蛊雕所化,为保今日抓捕顺利,她曾在车上吸纳了一部分。
蛊雕未被彻底炼化时,曾泄出些许被污染的灵气,扶枝特意花时间将这些无法使用的部分仔仔细细地剥离出去,几番纯化后才将无害的部分保存在凝魂盏中,谁知还是着了道。
是谁,为什么,什么时候,针对她设下这个局的?
她思来想去,丝毫没有答案。
从始至终,她防备的一直都只有法则,毕竟她在这一方天地并没有太多羁绊,有的只是与姬家多年的因果和契约短暂的束缚。
所以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还有谁会针对她,还有谁会知晓她。
邓和的手始终放在她身侧,眼睛则紧紧地盯在她脸上,生怕她下一刻又毫无征兆地昏睡过去,床架坚硬,难免磕碰,自己及时出手还能扶着点她。
扶枝的思索在姬明远匆忙上到二楼时停止,看着魁梧青年通红的眼眶,她突然有些心虚。
“我,没事。”
扶枝抢先同姬明远表明自己无事,但姬明远怎会听她的话,坐在床边就是左右翻看扶枝,叫扶枝本就不适的身体更加疼痛难忍。
还是邓和及时扒开他,说道:“你快别折腾扶枝了,她刚醒不久,身体正虚弱着,有什么想问的等她好一些再问也不迟。”
被分开的姬明远已然眼中带泪,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两人视线,扭过身子用衣袖擦干才转过身来,平静后才想起来自己从中医馆抓了些补身体的药来,其中不乏吊精神的参片,又忙着要打开纸袋拿给扶枝含着。
扶枝不说话全是因为身上疼不想说,并不是不能说,见状赶紧开口阻拦:“姬明远,我说了,没事,不要慌乱。”
“你从来没有莫名其貌昏倒过,二十多年了,从我有记忆的那天起你就一直是那副慵懒闲适、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这种惨白的样子我怎么放心的下啊!”
扶枝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让姬明远更加揪心,那虚弱的语气是他从没听到过的,他唯恐自己少做一样事,扶枝就会因此受到难以恢复的重创。
场面即将再次变得混乱时,扶枝当机立断,伸出手将凝魂盏中属于蛊雕的那部分灵气倾倒在虚空中,而后抬手将盏中其他灵力一饮而尽。
真正精纯无主的灵气顺着扶枝的四肢百骸游走,将作乱的浊气全都制服收归,扶枝阖眼养神许久,再睁眼时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说话也利落了。
“好了,这回我是彻底无事了,”她看着姬明远说道,“本来想着慢慢捋顺体内的乱象,结果你这一捣乱,倒是让我把存了许久的备用灵力全都用完了。”
姬明远与邓和见扶枝恢复如初,脸色乍时由阴转晴。
姬明远满脸后怕地想要问些详细情况,扶枝不等他说出口便自己解释道:“此番乃是我疏忽大意了,先前炼化蛊雕灵气时便觉察出不对劲,但是我以为将不适合利用的部分弃掉就可以了,结果还是着了道。”
邓和听到这个原因,想起她在车上利用凝魂盏中灵气修炼的样子,问道:“蛊雕?怎么这里还有它的事,我以为巫昭走后,这桩案子就彻底结束了。”
“原本我也以为是这样的,但实际上蛊雕从何而来我们并不清楚,现在又发现了它体内灵气皆是有毒的,更加印证了我的怀疑,”扶枝面色不虞,“齐家案,甚至于现在的失踪案,当是有幕后之人。”
几人都明白,扶枝所说的幕后之人,并不单纯指犯下案子的“犯人”,而是指真正操纵所有事情的“真凶”。
可这样的猜测也只是来源于一种直觉性的推断,并无实在联系可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姬明远将疑问提了出来:“万一蛊雕就是自行复生,又因为复生的时代有问题才带毒,你又恰好在解决失踪案的关键节点用了这有毒的灵力,才造成了现在的状况,这样就并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
扶枝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就是许多个巧合最终造成了自己错失抓捕穆珺仁的最好时机,但是这个想法与“幕后黑手”假设一样立不住脚,让她无法肯定下来。
“无论如何,先警惕着总是好的,我们三人现下因果相连,我有灵力术法护体,更有上古神器护佑,你们两个才是真正有危险的。”扶枝眉宇间多了些忧虑,眼神飘向窗外,“此案往后我独自去查吧,你们只需要负责传递消息就好。”
还不等二人反对,扶枝就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与怪力乱神的角力中,你们没有用,反而会拖我后腿。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扶枝这番话说得决绝,姬明远看着她撇向一旁的脸,正要继续反驳,邓和却拉住了他,对着他隐秘地摇摇头。
“不管如何,巡捕房的卷宗还是要看的,既然你现在有力气了,不如咱们先看看照片?”
邓和的圆场打的恰到好处,扶枝颔首后,他就在二楼找了张小圆桌,搬到床前,三人围着桌上的卷宗再次发愁。
“我怎么感觉,庄凌云和这些案子的失踪人实际上没什么相同之处?”
邓和扶着额提出的疑问,让扶枝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