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不过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顾朝岳倒是想多看两眼,奈何县衙的下人已经将侧门给关起来了。
勒住缰绳的顾小爷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一颗红心跳得飞快——在县衙里面的女人,难道她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县丞?
想到之前年叔和她说那个县丞容貌十分出众,顾朝岳心里面对刚刚那女子的身份有了八成的把握。他再瞅了瞅那道古旧的侧门,这才骑着马离开了。
柳步蘅并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她慢慢地在花园里面转了一圈,散了些身上的酒气,这才回了后面的住处。就在她快要跨进跨院儿的时候,正巧迎面来了个丫鬟,看起来步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
那丫鬟见到了柳步蘅,眼睛一亮,赶紧迎了过来。她利落地对着柳步蘅行了礼,开口道:“大人,老夫人想要出来找您,我们怎么都拦不住……”
“嗯,我知道了。”柳步蘅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抬脚往对面的房间走去。那丫鬟刚想要跟上,却被一直跟着柳步蘅的另一个丫鬟给拉住了。
那小丫鬟奇道:“蝴蝶姐姐,你干嘛要拉着我?”“大人照顾老夫人的时候,向来不愿意有人在旁边伺候着,”蝴蝶悄悄地和她咬耳朵,同时放慢了脚步,“你刚来,这些事情,以后都要知道着点。”
小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话地和蝴蝶远远地在柳步蘅后面坠着,并十分识相的没有跟进房。只见柳步蘅进去了没一会儿,原本呆在房间里面的一个健壮仆妇也出来了。
柳步蘅关上了房门,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过了身子。
房门隔绝了光线,窗外明媚的阳光在透过窗户之后,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暖黄色。柳步蘅不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但是看着自己坐在桌边的那白了双鬓的母亲,她的眉头便又舒展了开来。
柳步蘅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在桌边坐了下来:“娘,你又清醒了?”
闻玉笛点点头,手里面握着茶碗,眼神还有些迷茫:“现在是什么时候?”“晌午刚过。”柳步蘅很快地回答道,随即她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了出来,“也是我的生辰。”
闻玉笛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她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伸出手迟疑地想要碰一碰她的面颊:“……在我浑浑噩噩的时候,你都已经长了这么大了。”
柳步蘅眼睛蓦地一热。
闻玉笛到底没有碰到她便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也已经收拾了干净,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她看着柳步蘅,沉声道:“我的时间不是很多,快点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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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岳回到了年叔给他置办的府邸当中,一直到在书房里面坐下来了,脑子里面还都是刚刚见到的在县衙的那个女人。
其实惊鸿一瞥后,顾朝岳脑海中的女子容貌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相反的,那双眼睛却愈发的清晰明亮了起来。顾朝岳只觉得好像有千百只小爪子在他的心肝上抓挠着,叫人感觉胸膛里都酥酥麻麻的。
那个女子是谁?能够在县衙后院出现,就算不是那个女县丞,也是那女县丞的亲属。顾朝岳越想越出神,一时间坐立不安。那双眼睛过于清澈,让人无法忘怀。顾朝岳也不想显得孟浪,他站在书架前面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墨书!”顾朝岳扬声对外面喊道,不一会儿,一个小厮便进来了:“公子,有什么吩咐?”“去,往县丞府上送封拜帖,”顾朝岳摸了摸下巴,“就说京城顾朝岳,有要事想要与县丞大人相谈。”
县丞?墨书有些疑惑地接过了顾朝岳给他的拜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公子,那县丞大人是个女子。”
“我知道啊,”顾朝岳点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不要想那么多,她既然已经在朝为官,那在你家公子的眼中,她便是个官员,而后才是女子。你说你这脑袋里面一天天的都装的是什么,做人内心不要那么龌龊好不好。”
墨书只是些许识得几个字,被顾朝岳这么兜着圈子一绕,眼睛都要变成蚊香了。听完顾朝岳的教训,他晕晕乎乎地应道:“是,公子真聪明!”说完就拿着拜帖,心服口服地去给顾朝岳跑腿了。
柳步蘅正一身疲惫地从闻玉笛的房中出来,方才还恢复了几分清明的闻玉笛突然就糊涂了,刚刚还拉着柳步蘅的手不放,死活要追问自己相公在哪儿,柳步蘅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给安抚好。
叫下人进去看着老夫人,柳步蘅刚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又被老管家拦住了。管家老黄递给柳步蘅一张拜帖,说道:“大人,这是刚刚递上门的,说是什么京城顾朝岳,想要挑个好日子拜见大人,还说有要事相商。”
京城顾朝岳?柳步蘅愣了一下,在搜索了一圈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之后,柳步蘅便接过了老黄递来的拜帖,一边翻看一边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家吗?”
“刚刚见那小厮的穿着打扮,应当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老黄眯着眼睛,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既然说是有要事相商,大人最好还是见一见?”
柳步蘅瞄了一眼老黄,笑了:“黄爷爷,你看出了什么来了吧?这般鼓动我见他?”
老黄只是眯着眼睛笑,他摇了摇头:“哎,我年纪大咯,能看出什么来?大人莫要拿我取笑。”
柳步蘅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那张拜帖上面,她挑了挑眉:“也罢,见一面又不会掉块肉。这样吧,让他明天下午过来见我。”
老黄领命而去,柳步蘅则慢悠悠地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她得赶紧将闻玉笛和她说的那些东西记录下来,说来母亲真是极为神秘,年轻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伤了脑袋以致疯癫,但是当她清醒的时候教导自己的那些东西,简直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
柳步蘅也曾经尝试过在母亲清醒的时候询问母亲的真实身份,但是闻玉笛对于此事一向闭口不言,选择性听不见柳步蘅的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柳步蘅便也放弃了。
这一忙碌,柳步蘅再抬头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傍晚。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丢掉了手中的笔,朗声道:“蝴蝶,小蝴蝶。”
“大人,我就在门口呢,”蝴蝶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大人可是准备出门了?”
柳步蘅哈哈一笑:“还是蝴蝶知我心。”
“大人就知道拿婢子开玩笑。”蝴蝶端了一盆热水进了屋,手脚利落地绞干了毛巾递给了柳步蘅,“大人擦擦脸,等会儿见到了道长,可要打起精神来。”
柳步蘅接过毛巾,狠狠地搓了两把脸蛋,搓的那白嫩的皮肤都有些泛红了,这才吐了口气:“咱们悄悄出门,莫要惊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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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城的城郊附近有一座道观名曰西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仿佛通州人有印象的时候,这西华道观便已经存在于此。西华道观香火并不是很旺盛,平日里看起来,反到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柳步蘅穿着不打眼的衣裙,头上也只簪了根银簪,站在那儿,活脱脱一个小家碧玉的模样。她抬眼看了看西华观的牌匾,这才叫蝴蝶上去叫了门。
西华观的看门人见来人是柳步蘅,二话没说就让她进去了。柳步蘅进得门去,轻车熟路地就往后面的厢房而去。
那厢房当中已经亮起了灯光,光线不是很亮却显得十分温暖,柳步蘅看到那光芒,原本严肃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她叫蝴蝶不要跟着,自己则悄声上前,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门里面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进来吧。”柳步蘅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在灯旁,一个穿着道袍女子就那样坐在桌边,正在抄写经文。
见到柳步蘅来了,那妇人也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一直到将手中的这页经文抄写完了,她才放下了手中的笔。妇人看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柳步蘅,脸上方才露出了些许笑意:“瞧你的模样,倒是清瘦了一些。”
“日日与那些盐商打交道,我也是很辛苦的啊,”柳步蘅嘟囔道,“师父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都已经拒绝了好几个美貌小倌儿了。”
这一开口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柳步蘅自己伸手拿过了桌上的茶碗,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对那妇人诉苦:“那些人也太难缠了吧,我还只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师父你看,我觉得我这两天都要长抬头纹了。”
“莫要胡闹,”管持盈并没有配合柳步蘅的表演,而是轻叱了一声,“你今儿来是有什么事情?”
柳步蘅这才把刚刚的惫懒模样给收了起来,她认真地看着管持盈,低声道:“师父,我今儿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情,一个是想要将那些盐商的消息说与你听一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漏洞,这二来嘛……”
“我今儿收到了一张来自京城的拜帖,”柳步蘅微蹙着眉头,“那人自称叫京城顾朝岳,师傅,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顾朝岳?管持盈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步蘅,眼神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