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寒地狱的雪可冻结一切。
而最偏僻的没落之地更能湮没一切。
这里没有活物,更不会有谁在这个可怕的地方逗留,只因为这一片区域被称之为遗弃之地。
那是不允许有活物存在和生存的地方。
源玖纪用灵力驱散开杀生丸体内的寒意后就抱着他安静地坐在雪洞内。
她的意识还挺清晰的,虽说雪洞内很冷,可两人靠在一起,身体传递的温度倒也没让她过于难受。
就是,她有些懊恼,那种下意识去担心杀生丸的行为真的让她很懊恼。
如果可以那么简单去忘记,她就不会变成现在的她了。
低头看了眼被她抱着的这个男人,源玖纪唇角扯出一抹苦涩,如果她不懂得爱,或者没有感情,她大可不必去在意这个人,直接一脚踹开,或者当时自己跑了,这样也不用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说起来,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两人最近的距离。
源玖纪在输送灵力给杀生丸的时候,想起了许多事,那些与他相关的好像早就融入她的灵魂深处,就算想去忘记,好像也难以忘记。
那些苦涩,那些不甘心,那些无奈……盘旋在心头,怎么也驱散不开。
怀中昏睡的人,长了一张特别好看的脸,如果不认识他的,会以为紧闭的那双眼眸中定然藏着最温柔的目光。只有源玖纪知道,他的温柔目光只留给了一个人,而旁人是不配拥有的。
她就是那个旁人。
太过有自知之明,有时候也挺伤人的,伤自己。
明明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内心却早已没了喜悦,只剩下无尽的悲伤,或许再过不久剩下的只有死寂了吧。
此时,远在雪洞之外的千里之处,有个女人正冷冷盯着雪洞方向。
明明离得那么远,她却仿佛能看到雪洞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身后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接着就看到一个男人一手提着狼牙棒,一手拖着个被揍得面目全非的狱卒走了过来。
“能想出那么损招数的也只有您了。”看到女人,鬼灯满脸不悦:“这回您做得过分了。”
“过分?”女人慢吞吞咀嚼着这个词,莫名笑了起来:“哪里过分了,不过是想看看那个丫头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罢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呐,无论过去多久,她对那个家伙还是那么执着,对一个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的人那么执着,说到底就是脑子有坑。”
“那个家伙?”意外地获得了什么信息,鬼灯挑起了一边眉:“难道那个妖怪是……”
女人古怪地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可爱的水蛭子那么在意啊。”
“在意也没错吧?”鬼灯真的怀疑女人有病:“他们俩相识那么久,早已是朋友关系,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他也不会去投胎,水子大人更不会……”
“更不会什么……!!去追随他吗?”女人狂躁地尖叫了起来:“她怎么敢?怎么敢爱上那个家伙?那个人是谁啊?是七福神之一,是让许多男仙和女仙都爱慕的智慧之神和战神,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家伙,身边从来不缺那些个男男女女,水蛭子爱上他不就是在自|取|其|辱吗?”
鬼灯真觉得女人有病,再怎么说源玖纪都是跟随她身边,陪伴数万年的人,自|取|其|辱这个词从她口中吐露,更为悲哀。明明平时看着很正常,可一旦碰上与爱情相关的问题,她就会变得十分病态,就连源玖纪也不放过。
“或许从来就不是爱,是您误会了呢?”鬼灯甩开手里的狱卒,眉头紧蹙。
“她自己承认的,她说她爱上毗沙门天了,她希望他……”女人表情扭曲道:“毗沙门天不会爱上水蛭子的,那孩子长了副什么模样,心里没数吗?若真爱,相处千年怎会一点点情谊都没有,你知道高天原那帮家伙都怎么说她吗?说她没有自知之明,说我们地狱出来的就是不|知|廉|耻?你觉得我能不……气吗?和那个混蛋一样!”
“所以您让她追随毗沙门天去现世,就是为了让她死心?”
“死心不好吗?回地狱乖乖做她的神祗,与毗沙门天,与天界那帮神划清界限,开开心心回到以前,不好吗?她和毗沙门天本就不是一类的,从来就不该有交集。”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扭头看向了鬼灯,此刻她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容,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两股发辫,垂在胸前,看上去还有点小可爱。“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骗人的,没有好看的皮囊,谁会承诺誓言给你呢?我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鬼灯盯着女人,想说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伊邪纳岐一样的,但他知道有些事说不通,需要伊邪那美自己去想通和看穿。
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鬼灯道:“他们俩还是生者,长时间停留在没落之地会死的。”
伊邪那美浅浅一笑:“没那么容易死,她也……呵,你明日再去带他们出来吧。”丢下这话,她也不看鬼灯一眼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伊邪那美消失后,鬼灯暗啧了一声。
果然是个疯子。
鬼灯是没伊邪那美的眼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雪洞,他只是收起狼牙棒,转头往下走,边走还边嘀咕道:“……麻烦得要死。”显然,这次突发事件让他十分糟心。
雪洞内,源玖纪就这样抱着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盯着洞壁,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回忆完那些记忆,大概过于痛苦,源玖纪决定不去回忆,压下这些记忆,她选择盯着洞壁发呆。
发呆总比不高兴要好,不是吗?
真想去讨一杯汤,喝下去,全部不记得,有时候做凡人比做神开心多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被她抱在怀里的人开始转醒,当那双金澈的眸子与她的深幽对上的一刻,她慢慢放开了抱着他的那只手。
与杀生丸重新拉开距离,源玖纪面无表情道:“你既然醒了,那就换我去休息,我已经用灵鹤去给鬼灯传信了,不知道能不能传到他那边,总之,还是先在雪洞内等等吧……”说着,她也不管杀生丸会有什么反应,起身走到最里头的位置,蜷缩着躺了下来。
在源玖纪合眼躺下后,杀生丸将目光慢慢落在了她身上。
身体里的寒意被驱散了,那种彻骨的冷意被一股纯净的力量裹挟住,慢慢消散在自己体内。那是灵力……和妖力完全不一样的力量,本是完全相斥的两股力量,却……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只手在刚才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着,而此刻那只手的主人已经离开。
气味,她的气味在雪洞内,十分清晰,甚至消散不去。
眸子往下一垂,他的视线偏移,看向面前那堆还在燃的妖火。洞外狂风大作,雪伴着风吹入雪洞,在雪洞口堆积起厚尘的雪,额前有些许刘海垂落,将那双毫无情绪的金眸掩藏其中,似乎也将他那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情绪一并掩藏,唇微微抿着,与过去毫无区别。
在意识被压制期间,他看到了她和自己父亲的相处模式,可以说非常融洽,与他相处时比较起来,她似乎更喜欢他的父亲。
但为什么,她说她爱他呢?
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和他之间又有着什么联系?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明明过去没多久,却仿佛藏了一个巨大的谜,让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
刚才,在她放开自己,与他拉开距离,躲得那么远的一瞬,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起一丝不舒服感,这种感觉就像一条细细的丝线,紧紧缠绕在心头。
他搞不清楚这种感觉。
杀生丸不认为自己有心,更不认为这短暂的相处时间能让他对一个人类女人起兴趣。
可是……
为什么在她说……
『我不会爱他了。』六个字就像一个诅咒驻扎在他脑海里,直到现在都还在,明明不该去在意了。
就如初见,她说……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爱上你。』
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呢?
杀生丸心中有太多疑惑,只是这个疑惑无人可以解答,除了他自己去探寻外。
不过,在此之前他觉得还是回去比较重要,他不想一直留在自己父亲身体里,这样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
睡梦中的人似乎睡得不是太|安稳,她发出了轻微的噫声。
抬头朝她看过去,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有清晰可见的冷汗,杀生丸蹙着眉走了过去,并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还将自己身上的长毛盖在了她身上。
或许连杀生丸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出现了一些改变。
本对人类冷酷无情的他也生出了怜悯之心,无怜悯自然是挥不动天生牙,更不要说发挥它的能力。
但他在救玲的时候,的确发挥了天生牙的力量。
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生出了怜悯之心。
如果邪见在的话,或许能更加快速的发现杀生丸的变化,要知道他可是相当了解杀生丸的。
但就算发现了,邪见也不会说什么的,他大概会担心,担心那个曾经强大的杀生丸会因为有了怜悯之心而变得弱小。
源玖纪在发抖,她身体蜷缩,双手环抱着自己,微微颤抖着。雪洞内当然是冷的,有妖火在,洞内的温度也是非常冷的,她四肢早就没了知觉,身体也被冻得麻木无感。就算有长毛盖在她自己身上,那种冷还是没有驱散多少。
杀生丸看着她,静默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将这个女人揽入了自己的怀里。两人的躯体又靠在一起,身体的温度传达给对方,仿佛冷意一下子便驱散开来。
盯着怀中不再颤抖的源玖纪,杀生丸将目光移向了雪洞外,那大雪风飞的世界与此刻的雪洞形成了两个不一样的空间。
“人类,果然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