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小五 第112章 第 112 章

钟乳石的灯笼里，有一个人影在不停地变换着光芒。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

“看！这就是我说的鬼！”

“看！它在翻跟头！想要出来！”

身边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才八斗左右望去，却发现身边的人全都跑光了。只剩下自己一个。脑袋里一阵眩晕，转身便跑，却是脚底下没了力气，噗通一声摔倒了。

才八斗边往起爬，边大喊：“鬼魂鬼魂末过来，我是河络没有肉！”

呼。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他冷汗直流。

妈妈。

泉晓武追逐着光影。

他想要看清楚妈妈的脸。那本来应该是刻画在他的脑海里，沉淀在灵魂中的，永不会忘记的容颜。但，那些记忆却像印刻着母亲的雕塑、肖像画、素描，那样的，在一夜之间变得模糊。

他在光怪陆离中奔跑，追逐着闪烁不定的光怪陆离。有些光像是太阳们洒落的，清晰、明亮、且有着灼灼的温度。但有些光却像是星辰洒落的，模糊、迷离、梦幻、冷冰冰。即使他的身体穿过那些光斑，也无法从中汲取温度。

小五的步伐随着忽冷忽热的能量而时快时慢。

没有距离、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但温度的改变让他相信自己是在追逐母亲的。

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像是抓住了母亲的裙角。但更多的时候，像是被她抱紧在胸口。

变化的温度，以及变化的温度带来的不同的感觉，让泉晓武相信，他是在靠近她的。

他感觉追逐的脚步踩入葱葱郁郁的森林。松果的芬芳带着潮湿的温度。松枝，向着能量的辐射源生长，试图汲取可以把根扎得更深的动能。

他又感觉到，脚趾踩到新鲜的竹笋。蓬勃的生机从脚下灌注到身体里，让他奔跑的速度加快，能够摸到母亲刚刚离开的余温。

他似乎听到了声音。

但，却感觉不到声波的震颤。

汝何为，空追梦。大余睛，天之空。莫就与，来兮归。

“妈妈！”

小五喊起来。

“妈妈！我在追你！”

光芒豁然间停止。

小五融入温暖的阳光。

十种颜色的光芒犹如扫描仪从头到脚无声地滑过他的身体。

然后，温度消失。

余下点点星光。

小五撅起嘴巴，继续奔跑。

星光散去的速度很慢，他很快就感觉到温度在提高，宛若母亲的双臂张开，迎接着他的跳跃。

光芒汇聚成一座桥。

桥上矗立着近乎实体的光影，突突的头上没有发，镶嵌着十枚戒疤。

苦海大，疆无涯。入世难，易尘出。且回头，净土升。

我的脚。我的脚。我的脚。

小五瞪圆了眼睛，努力地想自己的双脚。

一股强大到无以伦比的张力从他的脚下爆发，整个身体冲出去，撞碎了光和尚。

呯！

他撞入一个类似灯笼的世界。

这里，是哪里？

妈妈，在哪里？

迷路了。

身边静悄悄的，没有人。

但小五却感觉到被人注视着。

随着被人注视的感觉骤然间加强，小五的四肢沉甸甸的，被周围的能量一点一点地禁锢。似乎要把他的身体压扁。

“洞外暴雨如注，沿途猛虎扑鹿。唯有天工斧，能开此处幽径。摆渡，摆渡。风灯照人归路。”

什么声音？他略带疑惑地回头。却看到身边的能量致密，宛若磐石。

不好！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陷在钟乳石里。

身体，怎么可能陷在石头里？

身体，在哪里？

我，在哪里？

他的思维开始恍惚。

我在哪里？

身体在哪里？

灵魂，在哪里？

他用力地摇晃，试图重新找到随着光影穿梭的感觉。但随着被人注视、被人群注视的感觉的加强，浑身上下被钟乳石禁锢的感觉也愈发地强烈。

几乎连抬一下胳膊都感觉到困难重重，似乎只有撼动岩石，才能移动。

身边的石头慢慢地固化。

身体慢慢地固化。

又一个声音响起。

“动了！”

小五的耳朵里，如同听到了上天的祝福！

动了！

随着这喊声，他的身体开始移动。

“人族少女末冤枉，我又不是泉晓武。这里风冷多阴暗，心里害怕算正常。”

啊！

我是泉晓武！

泉晓武猛地挣扎，举起与石头逐渐融合的拳头用力地打，抬起与石头逐渐融合的脚用力地踢。

突然，他的手触摸到胸口的宝匣。

泉晓武集中全部的思想，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字。

“震！”泉晓武从自己的灵魂最深处，喊出最古老的咏颂。不需要节奏、不需要韵律、不需要平仄起伏抑扬顿挫。

那最古老、最简单、最真诚的，对神灵的敬拜。

石化的能量，开始震荡。

木匣中的宝石，开始震荡。

没有声音传出来，但匣子里的宝石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碎裂。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

各种颜色的太阳光晃在小五的眼睛上。

各种颜色的太阳光晃在钟乳石上。

各种叫喊声回荡在耳边。

凝视的一道道目光消失。

小五向着远处散去的星光猛扑，冲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在黑暗中彷徨。周围的星光犹如遥远无边的宇宙，散发着冰冷。感觉无论往哪一个方向走，都会随着黑暗的加深而消失。

妈妈，

在哪里？

小五呆呆地悬浮。

“啊！”

他叫喊起来。

他的声音若有若无、似幻似真。

“啊！”

泉晓武又叫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喊叫，他在脑海中假想，声音像涟漪，传播、荡漾。

他的目光，随着声波向周围荡漾。

声波逐渐拉长。

起伏逐渐平缓。

最终消失。

小五感觉到发自内心的绝望。似乎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母亲。就在他感觉到浑身无力，整个人马上就要缩小成一点不起眼的星光，在这浩瀚的宇宙星河中湮灭的时候，他叫喊的声波在目不可及的远方，击中一望无际的麦浪。

金黄色的麦浪，随着泉晓武的声波在荡漾。

浪涛中，一条金黄色的、与麦浪融合在一起的巨龙盘旋而起。

看不到头，看不到尾。

金黄色的能量在宇宙空间中扩张。

“郁绯绛、地萌发、灼灼流。天现涯、宇终至、万物静。”

低沉、震荡暗流、席卷整个儿宇宙空间的龙吟缓慢地响起。

“什么意思？”泉晓武红着眼睛愤怒地吼叫，“这狗屁诗歌，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吟，继续在虚无的空间震荡。

“子束冠、沐长风、当觉醒。十阳合、月同泯、止轮回。”

金色的龙威在徐徐地扩散。即将瘾灭。

“站住！我妈妈，在哪里？！”

泉晓武声嘶力竭地吼叫。

扩散的能量鳞片微微停顿。

“你要找的，不是妈妈。”

“放屁！”

金色的龙鳞点点飘散。

空间晃动。

妈妈！

小五双手合十，在心中咏唱：

冬夜繁霜，敏敏之伤。彷徨径流，非民之怆。独与我念，独与我伤。

冬夜凛凛，暮雪之疮。残羽哀鸿，非民之辜。心所以念，心所以依。

廿星华辰，光阡琦琦。与慈与怜，与悯与悲。以我取志，以我为觞。

大荒净土，女儿之母。罄尽普世，朝照吾民。自归苍居，以伴相燃。

晃动的空间骤然间凝固。

点点飘散的金色龙鳞犹如被旋风抓住了中心一般、成螺旋性在中心汇聚。

一个女性的飘忽身影呈现在宇宙中。

她的眼清澈，宛如最纯粹的宝石。

妈妈。

小五的身体被那双眼吸引，向着前方轰然撞去。

噗！

泉晓武的身体丝滑地喷薄而出。

眼前一片光明。

钟乳石洞。

不好！

小五在空中折腰转身，试图重新融入岩石。

“呯！”

额头重重地撞在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翡翠星胎上。

“泉晓武？”骑在石头上方的晨风惊讶地叫起来，“你拿脑袋撞石头干什么？”

小五惊恐地抬头，看到河络女孩子正在用清澈的、宛若星辰般纯净的粉色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呀妈呀！”

他知道，再想要回到能量穿梭的状态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当机立断，伸开双脚试图踩到什么突起的石面撑住身体，同时也努力地张开双臂，徒劳无功地抱着平滑的石面。

十几米高的寒雪壁石，确切地说，已经变成了白玉碧华的巨大的、美丽的、价值连城的石头的表面，虽然温润，却也滑手。

小五的手和脚虽然能够制造一定的摩擦力，但并不足以让他停止下滑，甚至不足以产生足够的摩擦力抵消下滑的加速度。

出溜……

麻木晨风看到泉晓武先是一停，接着下滑，再加速，最后噗通一声屁股着地，重重地摔在洞底。

“啊！”

泉晓武惨叫着跳起来，边揉着屁股边向后看。

他刚刚摔落的地方，生长着一颗小小的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