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铃兰口中,古禹风情街发布会无疑是场骗局。
作为「伯索」董事长最小的儿子,李森特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其表面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实则恃才傲物,工于心计,处处与同辈家族成员为敌。
在「伯索」内部,李森特一贯以谦逊后辈的形象示人,可道貌岸然之下,却隐藏着对权力的**。为排除异己,李森特不惜采用下三滥的伎俩,暗中散布谣言,诋毁同辈竞争者,甚至篡改公司数据,以扰乱他人业务。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随着李森特的下作手段曝光,其虚伪面具终被揭下。
即便如此,「伯索」董事长依旧对李森特偏爱有加。为保护这不争气的小儿子,老人家顶着晚节不保的压力,将其送至国内并接管文旅业务,暂避风头。
自视甚高的李森特,定然不满屈居分公司,更何况身为古禹王室血脉,岂能一生碌碌无为,可奈何眼下大势已去,只能卧薪尝胆,再寻他法。
后经偶然契机,李森特在高人指点下,于禹州发现疑似先祖王陵的地宫。
虽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竟能隔山算出王陵的方位,但李森特却对其深信不疑。毕竟此举已是这家伙唯一的救命稻草,倘若取回老祖宗的宝贝,自己便有机会重返集团大本营。
在「伯索」董事长的鼎力支持下,李森特提报的古禹风情街开发方案,获董事会全票通过。其后,纵使禹州官方重重设障,甚至半路杀出个「鸿运」,但都未影响李森特发掘王陵的计划。
“想必你在全息世界也见过了,古禹国盛行巫祝,大小仪式均由祭司主持。而此次开启王陵,之所以李森特迟迟不动手,一方面是在等候时机,另一方面正是在筹划水祭。”铃兰盯着安逸,眼中满是惶恐。
“我确实在全息世界见过水祭,但那仪式实在残忍,李森特根本不可能复刻。”安逸毅然回应道。
“没错,李森特确实调整过水祭流程,但结果都是一样,将活人祭品献于禹川。”铃兰严肃道。
事实上,那位高人不仅替李森特指出王陵位置,甚至为之完整描绘了水祭场景。据其所述,除主持大祭司外,水祭还需四名割礼者,六名引路人,他们将与祭品一同献于禹川。
因而,高人为李森特点明这十人的生辰与特征,并吩咐其进行寻找。待一切安排妥当,再以私宴嘉宾的名义,将十人邀请至禹州出席发布会。
在现代文明社会,自然不能像三千年前的蛮夷那般,对活人施以割礼,故李森特只好将其中步骤简化,但最终结果依旧没变,仍需将活人弃于禹川。
首日私宴最后一道清汤,正是对所有人的净身仪式。
其后,古禹风情派对的独眼纹身,遗迹区演奏会突然失控的噪音,酒店房间中浓烈的熏香气味,便是对割礼者施以的“酷刑”。为了避免大伙儿起疑心,李森特对所有嘉宾一视同仁,以掩盖对割礼者的特殊待遇。
“荒谬至极。”安逸忿忿道。
“看起来荒诞的做法,但李森特却乐在其中,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靠着此役翻身。”铃兰亦嘲讽道。
“如果没有猜错,我就是高人指认的大祭司吧?”安逸盯着铃兰,询问道。
“是的,你的生辰和古禹末任大祭司一样,见证了这个国家的衰亡。正因如此,安总将是水祭仪式唯一的幸存者。”铃兰稍许停顿,压低声音继续道,“不过以我对李森特的了解,恐怕他并不会放过你”。
“请问铃兰小姐,你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安逸骤然严肃,追问道。
“我在李森特身边待了这么久,当然对其底细一清二楚。也正是如此,我才会请安总帮忙,一同阻止这家伙。”说着,铃兰猛地合下电脑,并将其放至身侧。
“遇上这种事情,我们应该马上报警,而不是彰显个人英雄主义,只身犯险。”安逸并不赞同铃兰的做法,回绝道。
“你知道报警的后果吗?”见安逸迟疑,铃兰继续道,“以李森特谨慎的性格,恐怕早已‘勾兑’好禹州官方,这时候报警,无非是自投罗网。”
“我现在联系飞云市。”说着,安逸试探性地举起手机。
“远水不解近渴,恐怕安总联系的人,只能来替我们收尸了。况且一旦风声走漏,不排除李森特会有更激进的做法,譬如伯母的处境。”铃兰并未阻止安逸,随即道出自己的推断。
“看来铃兰小姐早已有自己的计划,而今天让我过来,无非是想听到‘是’与‘不是’两种回答罢了。”安逸故作镇定,淡然笑道。
“没错,那么安总意下如何。”铃兰直言不讳道。
“我可以接受与你合作,但作为战友,铃兰小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会很不安。”这番话,无疑是安逸旁敲侧击地告诉铃兰,自己并不信任她。
安逸的怀疑,不仅在于铃兰对李森特的了解,若这家伙真是生性多疑,处事谨慎,则必然不会向其透露底细。而且铃兰拥有操控红衣小鬼的能力,即便其解释自己为古禹后裔,但无非是一面之词罢了。
除此之外,昨晚在古禹王陵地宫前,安逸曾仔细观察过铃兰手中的骨哨,其不仅雕刻精美,甚至通体饰以金箔,但转念一想,这玩意儿的形状,竟与老陈收藏那枚截然不同。
“我并不奢求安总在短时间内信任我,但如果是涂凫呢?不知安总能否信任他。”说着,铃兰将一张照片展示给安逸,只见上面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你什么意思。”安逸倏然警惕起来。
“我的真名叫涂余,而涂凫是我的亲弟弟,这几日来,一直是我们姐弟俩在暗中保护安总。如果安总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涂家的故事。”说罢,铃兰坦然将照片递到安逸手中。
二十年前,铃兰与图图的父母经营着一个养殖场,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安稳。然而一场突发大火,不仅烧尽涂家苦心操持的产业,还让铃兰姐弟一夜间失去了双亲。
根据调查结果,养殖场的火灾是大功率电器短路所致,但尚值年幼的铃兰却坚称,起火当晚,自己曾见一个黑影从后院翻墙逃走,而其背后还着个大包袱。
当然,没人会选择相信一个八岁小孩。
从火灾中幸存的铃兰姐弟,被爷爷接回禹州古镇,自此便居住在这远离喧嚣地方。
纵使生活清贫,但在爷爷的陪伴下,铃兰姐弟俩仍拥有一段无忧的童年,甚至学会了如何用骨哨操控渔鹭,这项曾在民间隐匿数千年的技艺。
可在同样的成长环境下,姐弟俩却演变出截然相反的性格,铃兰内向孤僻,处事沉稳,图图却活泼开朗,豁达乐观。
十年后,铃兰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高校,并在全额奖学金赞助下,出国深造计算机专业,而图图则考进一家武校,毕业后机缘巧合进入「多米诺」,担任老板的专职司机。
事实上,由于性格差异,图图与铃兰的联系并不多,而且在爷爷口中,这个姐姐生性凉薄,就好像陌生人一般,怎么养都养不熟。
铃兰在国外深造期间,虽有奖学金支持,但生活依旧拮据,故其时常去兼职平面模特,以赚些外快。机缘巧合下,铃兰凭借优秀外形,被「伯索」旗下的经纪公司相中,一举成为正式签约艺人。
自铃兰迈入「伯索」经纪公司那一刻起,已然是羊入虎口,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这诱人猎物,直至李森特的出现,方才救铃兰于水火。
可向来风流的李森特,怎会吊死在一棵树上,其之所以牢牢抓住铃兰,正是因为铃兰身上的图腾纹身,同源自古禹国的特殊符号,驯兽师。
古禹国的巅峰技艺,除玉石雕刻与金器锻造外,还有一门驯兽术,而铃兰的祖先正是驯兽师传人。三千年前,铃兰祖辈侥幸躲过灭国洪灾,进而怀揣着这项绝技,迁徙他地。
铃兰年幼时,从爷爷那学到的骨哨控鹭,正是驯兽术的入门技艺。
随后,李森特回到国内市场,并斥巨资为铃兰打造了数部电视剧,短短两年便将之捧为顶流。而作为回报,铃兰心甘情愿地协助李森特,推进古禹风情街的建设。
至于铃兰的任务,正是操控红衣小鬼,暗中替李森特扫除障碍。
“回国后,我曾屡番到禹州古镇探望爷爷,直到两年前,他老人家终于松口,传授我真正的驯兽术。”铃兰解释道。
“看来爷爷说得没错,你真是生性凉薄。这么多年不跟他老人家联系,却又为了学习驯兽术,假惺惺地回来探望。”安逸不屑道。
“人活着,总要有目标。更何况他老人家一向偏心,早就将骨哨控魈的技艺传给涂凫。”铃兰面无表情,但略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驯兽术的巅峰奥义,便是以骨哨操控一种名为魈的动物。
魈头大鼻凸,面部颜色极其艳丽,梁柱赤红,两侧呈白色,颌下悬长须,如褐色山羊胡,加之其齿长而尖锐,爪子锋利,继而拥有山魅的别称。
民间有云,宁遇豺狼,不碰山魈,成年魈性格暴戾,骁勇善战,亦能与中型野兽搏斗,而且魈多以群居为主,少则六百只,多则八百只,堪称山林霸主。
小时候,爷爷曾警告铃兰与图图,不可私自前往西侧房,因为这正是爷爷饲养魈的地方。即便是家养的魈,仍然未脱野性,除熟识的主人外,亦会无差别攻击生者。
眼下,铃兰已习得骨哨控魈的技艺,同样也获得魈的操控权,至于其使用的那枚骨哨,正是涂家代代相传的宝贝。
“按照李森特的计划,我的身份牌是古禹大祭司,作为本场水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安逸将相片递回铃兰手中,继续道,“但虎爷突然作梗,无疑成为本场仪式的变数。”
“这家伙是自作自受,妄想以你的性命,胁迫「多米诺」交出股权,简直痴人说梦。”看来铃兰对虎爷怨气颇重,嗤之以鼻道。
“所以铃兰小姐和图图出手保护我,也是受李森特之托?毕竟失去了大祭司,这场水祭游戏也将告一段落。”安逸假意漫不经心道。
“并不完全是,情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李森特只掌握了虎爷部分计划,所以提前布局,请君入瓮,但他没有料到,虎爷收买了全息系统的人,试图在虚拟世界除掉你。”铃兰解释道。
“那在这里,我还要先感谢铃兰小姐的救命之恩。”安逸客套地抱拳,继续道,“不过听了这么多,我仍是一头雾水,还望铃兰小姐给个明白,帮忙捋一捋其中的过程。”
“虎爷第一次下手,正是在你刚入住古镇酒店那晚。”铃兰道。
第一天入住禹州古镇,虎爷遣人诓骗图图去喝酒,试图在老街解决掉安逸,但此时铃兰已命红衣小鬼守在巷内,并提前解决掉埋伏的家伙。
出乎卷毛男的意料,安逸居然平安抵达酒吧,遂这家伙又干上了老本行,狠狠敲诈上安逸一笔。其后,卷毛男前往老街与同伴汇合,试图问个明白,结果也丧命于红衣小鬼手下。
至于为何要杀卷毛男,无非是铃兰想给虎爷一个警告。
“第二次下手,也就是你险些坠入禹川那时。”铃兰道。
发布会结束后,安逸独自进入全息古禹世界,并在古禹小孩的带领下,穿过阴市,首次见证水祭仪式。冥冥之中,安逸察觉有人正牵引着自己,了解真实的古禹文化。
恰逢此时,虎爷遣人调整了古禹小孩的程序,试图让其带着安逸坠入禹川。所幸,铃兰提前告知图图,让这家伙一直悄悄跟在安逸身后,方才在关键时刻将其救下。
“第三次下手,便是在博物馆的卫生间。至于那位全息祭司,正是出自我手。”铃兰道。
铃兰坦言,其已掌握虎爷在博物馆的计划,遂指派舞蹈演员,于握手之际在安逸掌心留下字迹,以便其被困卫生间时,能够获取逃生线索。
而突然冒出来的红衣小鬼,实则是为了恐吓安逸,让其赶紧离开那是非地。在此之前,红衣小鬼已潜入四楼,解决掉虎爷安排的人,并摧毁释放有毒气体的设备。
“第四次下手,是你忍受不了喧闹的派对,而与涂凫折返古镇那夜。”铃兰道。
那晚在禹州古镇,铃兰与安逸的碰面并非巧合,而是归功于图图的演技。其后,铃兰在赠与安逸的酒里,加了少量安眠成分,确保这家伙一觉睡到天亮。
经一场恶战,图图与红衣小鬼联手击退虎爷的人,可奈何虎爷在禹州只手遮天,竟将如此恶劣的事件按了下来,未走漏半点风声。
“至于第五次下手,正是你被骗到古禹王陵那晚,我就不赘述了。”说罢,铃兰干咳了两下,此时其声音已略显沙哑。
一时间,庞大的信息量让安逸无所适从。纵使铃兰说得头头是道,但这家伙依旧不敢轻易相信,况且图图不知身在何处,已然无从对质。
“无论安总配合与否,我都会全力阻止水祭仪式。”见安逸犹豫不决,铃兰信誓旦旦道。
“既然铃兰小姐救我了五次,我也应当有所表示。说吧,我要怎样配合。”安逸打算缓兵一手,试图再从铃兰口中获取线索。
“除了四名割礼者,六名引路人外,今晚最重要的祭品,正是古禹王室后裔,李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