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酒低头,仔细端详东淑的脸。
他认真盯人的时候,漠无表情的眉眼显得非常清冷,眼神却凌厉的如同刀锋,好像能轻易地窥察人心里的**。
对上这双眼睛,东淑心里叫苦。
此刻倒是有些理解“自个儿”先前为什么要“装可怜”,毕竟对手过于强大,装可怜的话似乎还能苟延残喘,若是不小心触中了李持酒的逆鳞,还不知会怎么死呢。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的对了一对,东淑立刻见机行事地垂了眼皮。
托这张脸的福,外加又是常年病着,这个动作虽然简单,但长睫低垂,眉尖若蹙,却是别样的楚楚可怜。
她心里却正风起云涌胡思乱想:“这小子在看什么?总不会又想那种事吧,千万别……”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她也不过是个俗之又俗的人,还想着多活几年呢。
正瞎想之中,却听李持酒问:“你在想什么?”
声音有点儿低沉,隐约透出些许莫名的暧暧昧昧。
东淑仍是垂着眼皮儿,弱弱地回答道:“并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脸怎么红成这样?”李持酒又问。
东淑吓了一跳!突然想起来,之前甘棠给她梳头,她因记起了那句诗,不知怎么就有些心猿意马,大概是脸上有些红意。
这小子来的真不凑巧,眼睛又尖得很。
“这、”幸亏她反应敏捷,顺势道:“想来是因为才洗了澡的缘故吧,有些热。”
东淑觉着自己真是机敏过人,这借口天衣无缝且顺理成章,她暗暗地在心底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我看不像。”李持酒却断然回答。
东淑很意外,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之人。
他的手指还捏着她的下颌,这让她觉着很不自在。
但以她先前的性子,总不好直接反抗,当即便借着转头的机会毫无痕迹地把下颌转开了去:“侯爷在说什么?我不懂。”
李持酒却硬是没松手,又略用了点儿力道给她把脸转了过来:“你不懂,本侯懂。”
他非常有经验地淡淡说:“女人动了春心,就是这幅表情。”
什么玩意儿?东淑正在震惊,只听李持酒又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个可瞒不过本侯,毕竟我见过的多了。”
东淑哑声无言。
不错,李持酒是欢场上的杀手,投怀送抱的女子只怕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又不是个蠢人,当然深谙女子脸上的红晕是何意味。
要不是知道自己跟他顶嘴的下场不会美妙到哪里去,东淑恐怕会忍不住当面啐过去。
但李持酒又眯起眼睛望着她:“所以你心里在想什么?嗯?”
直到这会儿东淑才察觉危机。
莫非李持酒以为……她正在想他吗?
荒谬!她简直要哑然失笑起来,这次却没有忍住,嘴角微微一牵。
这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李持酒鹰隼般的目光。
“怎么不回答?”他的眼神逐渐有些玄深如海。
东淑以前还没出阁的时候,有一天萧宪拿了一样东西来给她瞧稀罕。
那是一只很小的鱼,正不知如何的时候,萧宪拿了根木棍戳了戳那鱼。
那鱼顿时就涨大了几分,看的东淑目瞪口呆。
萧宪忍着笑,又再戳了几次,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本来扁平的小鱼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涨成了一个满满的球,肚子鼓鼓的,两只鱼眼睛瞪着,鱼嘴也半鼓起来,像是很生气地看着人。
那是东淑第一次看见活的河豚鱼。
她当时乐不可支,笑的前仰后合。
而现在,东淑仿佛已经变成了那只河豚鱼。
李持酒正拿着棍儿不停地刺挠她,她憋的有点受不了,简直快要气爆了。
终于她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原来在侯爷心目中,我跟那些外头的女人是一样的吗?”
李持酒一愣。
东淑趁机推开他的手,起身走开两步,觉着稍微有点安全感了才扶着桌子停下。
迅速平复了一下心绪,东淑叹息道:“侯爷在外寻花问柳的也罢了,怎么能把我也比做风尘女子呢?”
她说到这里,感觉恰到好处,便低下头,半是悲愤半是心酸似地哽咽了起来。
李持酒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窄弱的肩头微微颤抖,一边还抬手拭泪。
他不是那种喜欢怜香惜玉的男人,更没有心思去跟女人推心置腹,顿时皱了眉。
“是你多心了,”李持酒忍着不快,“我没有那个意思。”
东淑背对着他,听出他语气中的那点不悦,她嘴角一动,却又低低道:“可侯爷明明就那么说了,我不过是因为洗了澡身上热才那样的,怎么污蔑我、我……”
她说到这里,哽咽之声提高了几分,索性抬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持酒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又哭了。”他的恼怒已经从心里泛了出来,明晃晃地发展到脸上。
不料话音未落,东淑便又咳嗽了起来,边咳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我不是故意、咳……故意惹侯爷不快的。”
她当然是故意的。
像是有了效果,身后似有脚步声。
东淑一边装哭,一边留心听着,暗暗盼望李持酒一怒而去。
却听李持酒道:“并没有怪你,时候不早了,明日我还要去吏部报到,睡吧。”
语气波澜不惊的,没有恼怒,可也没有别的意思。
这就尴尬了。
躺在榻上的时候,东淑没有闻到那刺鼻的香料气息。
原来李持酒也洗过了澡,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薄荷叶的气息,却没有那么浓烈,嗅着有种微微冷冽的干净。
东淑不敢动,幸而李持酒也没有动。
可东淑仍能感觉他身上散发的热力,阵阵侵袭,好像要把她烤晕了,哪里睡得着。
对于李持酒而言,却也无奈之极。
这是小侯爷生平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在榻上,却什么也没干。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是热火朝天,春意盎然的情形。
突然面对这种平静如水的场面,竟有些不适应。
终于,李持酒道:“母亲说你最近不大亲自下厨了,你身子不是好些了吗?”
东淑不吭声,坚韧不拔的装睡。
李持酒瞥了她一眼:“我想吃汽锅鸡,过桥米线,红烧鸡枞,香茅烤鱼……”
东淑虽仍闭着双眼,嘴角却忍不住动了动。。
李持酒哼了声:“别装了,知道你没睡着,你能不能做?”
那几个名词儿,东淑吃倒是吃过,若是做么,好像是太为难了她。
可偏偏给李持酒看破她没有睡,也不能不回答。
只好垂着眼皮,规规矩矩的小声说道:“这些菜,侯爷去找一家云南饭馆,也是容易的。”
李持酒久久不语。
东淑强打精神:“怎么了,侯爷不高兴了?”
李持酒道:“没什么,想必是你真不舒服,这若是之前,你自然二话不说亲手给我做。”
东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感觉帐子里的气氛逐渐紧张,她终于妥协:“汽锅倒是现成带了回来,米线先前也拿了些回来,也是容易的,鸡枞没有鲜的,侯爷若是肯吃那干的,明儿泡发了做。后面那个却难得,这里哪里找香茅去……以后再慢慢寻吧。”
李持酒听她娓娓说了这些,才笑了声:“好吧。”
大概是注意力转移到吃的上头去了,那种煎熬的感觉才慢慢退了。
从这时候开始他终于消停下来,东淑感觉他并有再做点别的的意图,由此放松下来,倒也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想:李持酒倒也不是很难应付,毕竟年纪小,年少气盛的,城府应该没那么深……
恍惚中东淑竟忘了,若是按照江雪的年纪,江雪却比李持酒小半岁。
但在她跟小侯爷的相处中,总是时时刻刻地觉着这人比自己小。
这种无意识的想法,甚至连她自己都还没察觉。
听到东淑鼻息沉稳,李持酒就知道她睡着了。
小侯爷一时却没有睡意。
他是个至阳至热的体质,又正当年纪,每次胡闹一阵子,才稍微会有些许倦意,如今满身的精力无处宣泄,强逼自己闭着眼睛,却仍是毫无睡意。
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很想不管不顾地就摁住了行事,可心里却有一道无形的坎儿。
她的身体弱是一个原因,但还有另一个原因。
终于,李持酒忍无可忍,他稍微放轻了动作起身,想要去妾室屋里。
才下地,身后的人仿佛察觉什么,猛地抽了抽。
李持酒蓦然回首,还以为她醒了,谁知竟没有。
东淑侧卧着身子,脸上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她皱着眉,唇微微的动着,仿佛在说什么,可又无声。
李持酒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做噩梦了。
他稍微把身子放低了些,想要叫醒她,却隐隐听她叫道:“不、不要……放开我……”
李持酒吃了一惊,猛地又坐直了起来。
帐子里的光影昏沉,枕畔人的脸看着,亦真亦幻。
她的身子一阵阵的抽搐,细嫩的手指颤颤抖抖的,像是要从什么东西的捆缚里挣脱出来。
但偏偏不能。
李持酒本要一走了之的,看到这里,却改变了主意。
他重又躺倒下去,靠近东淑,慢慢地将她搂入怀中。
犹豫片刻,炽热而有力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抚过。
他从来不干这种事,也很不习惯,手直直的,像是一只僵硬的刷子来回。
他一边胡乱做着,一边皱眉看东淑的脸。
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竟会怕的如此?
听这只言片语的,难道、是之前在徐州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持酒不由道:“怕什么……有我在呢。”
兴许是他的抚慰起了效,东淑的挣扎缓了下来。
到最后,她像是飞蛾见到光似的往他怀中主动的靠近了几分,只是在靠过来的同时,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声音很轻,像是某个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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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