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淑看着李衾,脚步不由自主地便停了。
此刻光影变化,她终于瞧清楚了李衾的脸,这是一张端方清俊的容颜,不像是李持酒那样有浓烈的令人不安的侵袭之感,他闪闪烁烁的眉眼里甚至隐隐透出些许温润,依稀竟有几分眼熟。
东淑一时竟忘了避忌,只管怔怔地看着李衾。
李衾盯着她,情不自禁地脚步一动,仿佛要走过来。
但才挪了半步,却又生生停下了。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难以言喻。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东淑身边的甘棠悄声问:“奶奶,怎么了?”
东淑这才回神,缓缓低头道:“没什么。”
甘棠却也看见了院中的李衾,因为他没穿官服,也看不出什么来,还以为是张府哪位爷。
“奶奶……咱们走吧?”甘棠小声道。
东淑竟有些神不守舍的,还未回答,身后却是张夫人带了人赶来,苏夫人竟也随着一起。
“少奶奶,”张夫人追到花园门口上,满面含笑地才要开口,突然间发现院子里有个人。
她一愣之下又定睛看了看,慌忙行礼:“不知是尚书大人在这里,失礼了。”
张夫人虽得到消息,说是李衾到了,只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飞快犹豫片刻,忙先向李衾道:“这两位是镇远侯府的夫人跟少奶奶……”
又对苏夫人跟东淑道:“这是兵部尚书李大人。”
苏夫人听见“尚书大人”四字,吓了一跳。
东淑也又抬眼看去,心里想:原来这位,就是提携李持酒的那位兵部尚书。
她见张夫人行礼,就也随着屈了屈膝:“参见大人。”
苏夫人也忙跟着。
那边李衾看见东淑的动作,不知为何闭了闭双眼。
又听见那婉柔的声音,眉头却又轻轻地皱蹙了几分。
索性并不抬眼,只淡淡地抬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请自去吧。”
他显得寡言少语,情绪内敛。
张夫人却也知道这位尚书大人甚是矜贵,不可轻犯,当下忙后退一步,对着东淑跟苏夫人抬手示意,一起转身前行。
张夫人是因为不放心,才特意过来照看,此刻边走边跟东淑道:“少奶奶觉着身上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让您担心了,并无大碍。”东淑且走,且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没想到身后狭长的甬道中,李衾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沉静,不偏不倚地正看着她。
对上那双星眸,东淑大为意外,急忙垂眸回身,脸上却不由有点儿微热。
她有些慌:明明是第一次见,却竟看着眼熟。
可是他怎么也呆呆地看着自己?难道是个好色之徒?
转角进门的时候,东淑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
这次,李衾却并没有盯着这边了,他侧身对着院墙,微微扬首,不知在出神想什么似的。
只是这个动作……隐隐透着些难以言说的伤悒孤绝之感。
张夫人发现东淑回头,也跟着瞧了眼,恰好也看见了李衾这个动作,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进门之后,张夫人便又低低说道:“太太跟少奶奶才进京,大概不知道吧?”
苏夫人忙问:“是什么事?”
张夫人道:“这位李尚书大人原本的原配夫人,因为患病身亡,当时他还在塞北巡边跟胡人打仗呢,等回来的时候……连见最后一面都没赶上,真是可怜,听说尚书大人当时悲痛欲绝呢,后来升了官,皇上想招他为驸马他都没肯,实在是情深义重。”
苏夫人听罢,却皱着眉说道:“可惜,这位尚书大人的原配夫人是个没福的,若是活着,这会儿岂不是一品诰命了吗。”
东淑先看见李衾负手而立的孤绝姿态,心里有一抹酸楚悄然涌动,又因为听了张夫人的话,越发有些奇异地不自在。
见苏夫人发这种别具一格的“高论”,却也顾不上理睬她。
张夫人一笑,缓缓道:“谁说不是呢,那位夫人原本是兰陵萧家的嫡女,最是尊贵的出身,又是极聪明绝顶的人,相貌更加不必说了,简直如同神仙人物,实在是红颜薄命。”
说到这里,她心里窝着的一句话实在忍不住了,瞧着东淑的眉眼,便道:“说来,倒也跟少奶奶的容貌有两分相似。”
“什么?”苏夫人诧异,却又随口道:“那就怪不得那位萧夫人竟然早夭了……”
她说了这句却又有些后悔,忙看向东淑。
先前因为在家里欺压的习惯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也不经脑袋就冒了出来,苏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萧东淑长相类似自己的儿媳妇,媳妇又是这种多愁多病的,所以才怪不得命不长。
只是方才在厅内,东淑不动声色地把抚宁伯的夫人差点儿气死,苏夫人再蠢也知道东淑是故意教训那人的,不知比自己高明多少。
此刻说了这句,竟讪讪地怕惹了东淑不高兴。
可看东淑的时候,却见她竟仿佛没听见这句,面上波澜不起,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苏夫人暗中松了口气,宁肯她没听见。
张夫人看看他们婆媳,当然知道苏夫人的意思,心里暗暗叹息这苏夫人真是蠢蠢笨笨的,很不及她的儿媳妇心思玲珑。
当即不免又打圆场笑道:“罢了,不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请到里间略歇息片刻吧。”
入内落座后,张夫人陪着说了两句,便起身到外头去了。
留下婆媳两人,苏夫人看东淑脸色不太对,倒是有些担心:“你哪里不舒服?不然咱们家去算了。”
东淑的确是有些难受,但今日的症状却跟以前不同,以前是身子弱疾,还能说出究竟是头疼脑热还是怎么详细具体的,可此刻,那颗心嗵嗵地跳乱,每一下都好像带着疼,闷闷钝钝的,症候莫名。
“没什么大碍,”东淑强打精神:“应该是多走了几步路,累了。”
苏夫人听了这个理由,即刻信了,便哼道:“又或者受了气,那个抚宁伯夫人,真是个刁蛮没规矩的,当面瞎说那些有的没的,这若不是看在张府的面上,我便上去大嘴巴打她。”
东淑听了这马后炮的话,却也不戳穿她,反而道:“太太自然心胸宽阔,并不同那种人一般见识。就是我不如太太仁德,却一时没忍住多了几句嘴,太太不要见怪才是。”
苏夫人因为先前在厅内丢了面子,怕给东淑看低,所以才说几句硬话挽回颜面,没想到东淑居然给自己戴高帽,一时心花怒放。
当即顺着杆子爬上去,又笑道:“你是小辈儿,涵养不够是有的,不打紧,没有人怪你。”只恨不得告诉她,下次若还有这种情形,只管继续打脸回去就是了。
东淑见她爬得顺溜,又啪啪地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只是暗笑。
之前因为寿星鸭子的事情堵了苏夫人,经过今儿的事,她自然不会再耿耿于怀了,也算一举两得。
略坐片刻,前面张夫人又叫人来请,当即婆媳才又回了席上。
抚宁伯夫人早给调到别的桌上去,只是她仍是气不忿,时不时撅嘴瞪眼,东淑却纹丝不动,自顾自地陪着吃了两筷子,举了举杯就罢了。
奇怪的是,自打遇见了那位李尚书,她心里时不时地就想起那个人。
而张夫人所说的他的“原配病逝”的故事,循环似的在心里转来转去,让她无法释然。
略坐了一坐,东淑起身到外间透气儿。
甘棠趁机悄悄地说道:“奶奶,我打听说,那位李尚书大人连酒席都没有吃就走了,真奇怪……他只是来了那一会儿?倒果然是贵人事忙。”
东淑的眼前又出现李衾独自站在夹道中,负手扬首的那一幕:“别说了。”
她心里异乎寻常的烦乱,定了定神,叫甘棠去打听李持酒在外头喝的如何了,几时才走。
甘棠去了半晌回来,说道:“侯爷正跟那些武官行酒令,正兴头上,一时半晌怕是不得散。”
东淑皱皱眉,抬头看天色,却见天空不知何时重又阴云密布,这一看之下,顿时又想起那个带着满身风雨的人。
“再不走,怕是要下雨了。”东淑摇了摇头,回头看向里间,正有几个太太奶奶在奉承苏夫人,苏夫人显然也有些乐不思蜀。
东淑见这情形便打定了主意,于是先入内悄悄地跟苏夫人说了几句话,只说自己撑不住,要先回府去,让苏夫人多留在这里应酬些时候,跟李持酒一同回去便是。
苏夫人吃了几杯酒正高兴,听她安排的两不耽误,当即同意了。
东淑又跟张夫人辞别,张夫人见她脸色泛白,透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憔悴脆弱之感,也不敢苦留,当下陪着送了出来。
才上了马车,天空中一阵轰隆隆响动,竟落下雨来。
东淑人在车中,轻轻地撩起车帘看向外头,见雨丝密集,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不多会儿的功夫,热闹的一条长街就冷清了下来,只有地上雨水横流。
东淑淡淡道:“我说该走吧,只是不听……不愧是娘俩儿,乐起来没够。”
甘棠在旁探头道:“幸而这春夏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不至于下一整天的。”
东淑叹了口气,抱着手臂靠在车壁上,甘棠却趴在车窗口上,趁机打量外头光景。
只听雨点打在车顶棚上,发出啪啪的响动,外头雨滴刷拉拉的,伴随着车轱辘的转动之声,让人想睡。
听着落雨的响声,东淑的心也随着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直到甘棠突然道:“奶奶看,那个人好奇怪,好像不怕雨一样,竟呆呆地站在雨里?”
东淑虽然听见,却并未在意。
甘棠瞪大眼睛细看,忽然说:“奶奶,这不是那个李大人吗?”
东淑睁开双眼:“你说什么?”
甘棠忙起身往外头一指,东淑垂首透过车窗看出去,果然,外间路边上,有个人摇摇晃晃的正冒雨而行。
此刻马车已经从那人身边经过了,东淑惊鸿一瞥,果然看见了那张很眼熟的脸,正是李衾!
几乎不假思索的,东淑叫道:“停车!”她撩起裙摆,探臂推开了车门。
湿漉漉的被子大人:嘤嘤嘤!没媳妇疼的人真可怜~
正在划拳的持久:他是装可怜,别上当,这招数我看很多女的都用过~~
被迫上岗的东宝:那你有没有觉着我……
持久:你怎么?
东宝:没、我什么也没说==
这里也是坚韧不拔在打卡的二更君,累累哒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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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