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衣服活像是落汤鸡的柳风挺直了脊背,跪在院子里八风不动,湿痕在石板上蔓延开来。被黄昏的冷风一吹,他就忍不住抖了起来。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开口,反倒是目光落在远处打着颤的背影上。
肩膀瘦削,个头也算不上高,甚至因为湿衣服黏在身上而有几分狼狈。
凉意一股股地蹿上脑门,柳风忽然有些迷茫起来,他是为什么要跪在这里来着?
“夫人哎,你可快让风儿起来吧。这才落了水,冷风一吹,要是夜里发起热来,这又怎么是好啊!”
“你当我让他跪在那里的?问你的宝贝儿子去!”
杯盏被摔在厚实的地毯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在上面留下一团湿渍,茶杯倒是没碎,滚了两下便躺在了上面。
哦,对了。他是为了落春跪在这里的。
先前盛道长一个人回来了,没见到小杏子的他也没心情和一看就正经的道长闲聊,便来找落春。
虽说落春已经被调到了小杏子那里,但小杏子只是客人,并没有多少活可以干,所以没事的时候,落春还是会到母亲这里来的。
他来得巧,正好看见几个丫头拉扯着落春在莲花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落春唯唯诺诺,一直想要离开却被几个丫鬟拦了去路。
他甚至清楚地听到其中一个打扮得明显好一些的丫鬟这么说道。
“你到底对少爷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他对你这么好?”
“就是,夫人给你寻了人家你不去,哭哭啼啼要留下来。送你去庄子上你也不去,跪在地上装可怜。”
“喂,我说。”那丫鬟上下打量了今日打扮得格外亮眼的落春一眼,眼神便落在了她发间一根祖母绿的簪子上,一下子脸色大变,伸手就要去夺。
“你怎么配带这根簪子!”
落春往后躲闪,半人高的护栏不知为何松动,整个人都翻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丫鬟们都没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伸手去扯落春的时候已经迟了。
叫人要些时候,万幸他幼时学过泅水,此时救一个落春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他将落春捞上来的时候,对方劈头盖脸地一通乱打,硬生生延误了好一会儿。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落春居然已经被欺负到了下意识认为靠近她的人都是来害她的么?
这么想着,柳风忍不住地又看了那背影好几眼。
丫鬟后来叫来了母亲,母亲一向不怎么喜欢落春,先前的说辞也只是应付。更何况今日不知什么缘由,更是看落春不满,不然也不会让她的大丫鬟来警告落春。
是的,那个逼得落春坠落荷花池的丫鬟就是他母亲身边有脸面的大丫头,叫做秋意。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往看在他面子上都会轻罚落春的母亲,今天却咬死了不松口,哪怕他也陪着落春跪在这里。
他们两人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甚至于惊动了父亲过来,都没能让母亲松口。
夜风吹在身上并不好受,更何况两人衣衫尽湿。
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柳风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身上唯一好受的地方就是腰际那一块儿。
他低头一瞧,一块成色不如何的玉佩便映入了眼帘。
这是落春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作为回礼,他送了一根祖母绿的簪子给她,也就是被秋意斥责落春不配带的那个玉兰簪子。
玉佩落入手中,些微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些许,然而终究抵不过身上奇怪的变化。
失去意识坠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子冷松香,以及清冷的声音。
“邪术作祟,果然不是什么正常手段。”
邪、邪术?
哦,对了。他好像一直没有问过,小杏子和盛道长来家里,是做什么的?
*
柳风这么一倒,可吓坏了一帮子躲在暗处时刻准备着搀扶少爷的丫鬟们,吵吵嚷嚷地凑上来将人抬走了,也有几个领头的丫鬟进去禀报夫人老爷。
一时之间,倒是没人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的花微杏和盛璇光了。
柳风被带走了,可落春依旧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花微杏瞥了一眼柳风先前跪着的地方,一团湿痕留在青石板上,很是显眼。
盛璇光却没有心思多看,他两步走上前去,直接向着落春出手。
“哎,你小心些……”小心她也倒了。
话说到一半,就看见原本跪着的小丫头砰的一声也倒了下去,而站在一旁的盛璇光正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不用看也知道,盛璇光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然而还没等她偷笑呢,就听见清朗一声,使唤她做体力活。
“把这丫头带回院子里去,她身上有古怪,需要仔细查看。”
周围倒是还有几个闲着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往过瞧,可待到她望回去,便纷纷散去,像是在躲什么瘟怪似的。
别人靠不上,还是得自己来。
认命地上前搀起落春,任她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肩上,花微杏这才用问询的眼神看向对方。
还不走?
然而老神在在的某人却在院中扫视而过,最后疾步走到荷花池旁,盯着某处。
池中郁郁青青,荷叶招展,鱼儿追逐嬉闹,很是一番趣景。
但盛璇光不像那种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既然看荷花池,那必定有什么蹊跷在。
就在她这么想的下一刻,盛璇光伸出了手,莹润指尖凝聚了球形的灵力,而后从指尖滑下,落入水中不闻声响。
“好了么,我们回去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便瞧见了十分惊悚的一幕。
荷花池的池水猛地激荡起来,发出巨响。最后不知何处一声轰鸣,原本雅致的荷花池被炸了七七八八,池水自天上簌簌落下,却在沾上那人衣衫的时候自动滑到了一边。
原本的荷花池变成了一个深坑,池中的荷叶并鱼儿都被炸上了天,却不知落到了哪里去。
巧合的是,花微杏面前正好落了一条红色的鲤鱼,扑腾着身子想要回到水中,盛璇光只那么一瞧,红鲤鱼便一动不动,骨肉消融,再难寻见踪迹。
卧槽,这毁尸灭迹一条龙啊。
花微杏搀着落春,肩侧衣衫被濡湿,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那翠色长衫的男子一步步走过来,颇为虚弱地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而后说道。
“多年未做,稍有生疏,耽误时间,多有抱歉。”
“不不不,大哥你这有够迅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