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漫看着逐渐成型的邪气,地下隐隐震动,此阵绝杀,不可再耽搁犹豫,她问道,“阵里我动手的话能撑多久?”
时也垂眸看她,神色严峻,沉声警告,“以命相博,一刻,蚍蜉撼树。”
周漫指腹磨着衣角,思绪万千,再问,“几阶有生还可能?”
时也上前拦住了她,严肃的警告她,“至少八阶上,而且得是实阶。”
“此事由我引起,他们全因我而陷入困境,本就该由我了结。”周漫仰头看着他,没了平日的嬉笑,眼神坚定,“他们必须平安无事。”
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各执所见,皆不肯退让。
“请你帮我。”
周漫语气坚定,不容置否,她从未如此认真的神情和时也说过话。
时也蹙了蹙眉,情绪忽升忽降,终究还是退让,被困住的是她的师弟师妹,是她的朋友,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凭什么替她决定。
他手心结了阵印,将印打入她体内,“此阵九宫、五行、八卦就连星辰方位都用上了,我一时半会也难以参透,此印只可护你不受邪气干扰。”
“这是阵图。”周漫取出阵图递给他,着急的说道,“你去找余余,我去找宁诽他们。”
人绕过他走开,时也忙叫住她。
周漫以为他要变卦,没想到丢给了她一样东西,她接住一看又是环妖。
时也朝她摆了摆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声音传出,“撑不住叫我,我说过保你不死,言出必践。”
周漫“切”了一声,握着环妖情绪复杂,时也是她复活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虽然初见不太愉快,但后面相处还算融洽,他从未以她的事威胁过她,甚至帮过她,细想想还真是个好人,至少在她这是个好人。
“你现在离开我能饶你不死。”
周漫突然听到耳熟的声音,寻声望去,站门口的一片黑不就是之前拦她两次的黑衣人嘛。
她主动打招呼:“小黑哥,又是你?”
小黑哥:“……”
他浑身都笼罩着黑,只露出一双眼睛,靠着一点皮肤和眼白才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周漫耸了耸肩,继续问,“宁诂是没人用了吗?”
小黑哥召出扇子指着她,声音带着肃杀,“非要找死,那我送你一程。”
周漫闪身躲过,幸好阵中各种气息杂乱,她不似在外一样受他灵力的逼迫,能堪堪躲过几招。
斩星剑鞘上不过一会又多了几道痕迹,剑震了震,周漫趁机试拔还是无果,骂咧了一句继续当棍子使。
“宁诽在里面吗?”
“你知不知道宁家牵扯多少人?宁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多少人会刨根究底,届时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活不成。”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这会子就应该溜之大吉。”
她不断说话引他分心,奈何他不搭理,招式一次比一次狠,周漫一次次险些丧命。
“蹭!”
周漫借着柱子别住了他的扇子,调动所有灵力堪堪稳住身形,“长乐极的人都这么忠诚吗?”
柱子裂开,她被强力震退,斩星掉落,下一刻扇子悬在了她的眼前。
小黑哥冷声追问,“你怎么知道七长老的事?”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话音未落,扇子突然落下,周漫翻身躲闪,惊魂未定,真是个极端的人,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周围的灵力开始震荡,邪气浮动,有怪叫声此起彼伏,还有嘶鸣声,周漫浑身似有蚂蚁撕咬,还未镇定下来小黑哥又冲来,她咬着牙躲闪,旋转、翻身、飞跃,在空处绕了一个圈。
小黑哥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被她牵着动,指尖结印,整个人倏地飞过去,周漫为躲闪飞印只能往后撤,不料正落入小黑哥的灵力中她瞬间被缠绕住。
小黑哥神色微动,上前到她面前,丝毫没注意她垂头时眼底的阴暗之色。
他刚靠近,周漫突然挣脱了他的灵线而来,扇划过她的肩膀,簪子刺入了他的心口,他猛地释放灵力,周漫被震远,他低头看心口的簪子,若是在深入两分他就完了。
她明明低他两阶,怎么可能轻易挣他的束缚。
簪子拔出,血液喷出却没有四散,奇怪的聚集成一条灵线往四处圈成了一个圆,血线落地,瞬间结成了一个结界,外面的一切都被隔绝开了。
这种结界他从未见过。
周漫见成了才撑着地起身,斩星收回,她捂着肩膀上的伤,步步靠近小黑哥,对他的错愕神情熟视无睹,一脚揣在他心口,伤口血液更多。
小黑哥显然震惊于自己毫无反抗之力,面罩落下,露出疤痕交错的真面目。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漫扯下衣服绑住流血的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对他的不可置信置若罔闻,轻轻一抬手将他的扇子召到了手里,铁扇血迹未干,她将扇子合上,灵力缠绕着扇子,声音冷漠,“宁诽和李诏聖在哪?”
小黑哥见状挣扎着,奈何似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捆绑着他,他反抗不得,面目狰狞起来,仍旧不肯吐露。
周漫蓄了灵力,“啪嗒”扇子裂开的声音格外清晰,小黑哥目眦欲裂,紧咬着牙关,恶狠狠的盯着她,只字未吐。
长乐极原是仙门势要诛杀的邪门歪道,里面的弟子和鉴镜司一样经过精挑细选,但不一样的是,他们不是心甘情愿修无情道,而是以药以毒以利等控制,让他们永远陷在其中,成为烧杀抢掠的刀剑。
若是被抓到,他们为活命轻易就能出卖同伴,因此更为天下人不耻。
周漫也是头一遭见长乐极有如此硬气的人,对他高看了几分,停了灵力,“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小黑哥:“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
闻言,周漫皱了皱眉,将扇子扔回给他,抬头看着结界外面的邪气不断凝聚,正不断的攻击她的结界,她正要加强,“嗞”一身,结界碎裂开,邪气和妖气如洪水泄闸一般铺天盖地袭来。
小黑哥被吓到愣在原地,妖气朝他袭去,周漫一脚将他踹开,灵力铸成利剑将妖气斩开,不料妖气裹挟着邪气竟凝成了人形。
她四处看去,破空而出许多黑气形成的人形。
这阵果真邪门,居然凝聚了那么多邪祟的气息,直接成了幽冥之地,妖魔鬼怪不断滋生,他们待在其中,无需阵法绞杀,光是这些邪祟足以让他们生不如死。
气体凝成的妖魔鬼怪似有意识一般,朝着他们攻击而来,小黑哥现下没了结界的压制能堪堪抵挡,周漫修为不高颇为费力。
血煞的气息袭来,周漫手中的灵剑被邪祟气息绞断,她愣怔的一瞬被击飞到空中又被狠狠扯砸到地上,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无数妖魔鬼怪朝她攻击来。
“我以剑心祭苍生,万灵源来,请剑!”
“召!”
“轰……”
剑气纵横,灵力翻涌。
小黑哥眼看着眼前的邪祟气息被斩尽,周围瞬间风轻云淡,只有阵法的气息在隐隐运作,他抬眼看去,只见层层波动的剑气和凭空而来的洁净灵力,女子与剑对立,眼神凌厉。
那剑通体泛着荧荧的金黄色,奇怪的是有一侧剑锋似是封住的,此剑剑气如此霸道,必非凡品。
周漫看着眼前的剑,眼神逐渐犀利,嘴里溢出的血也毫不在意,直到周围又开始滋生邪气,她才回过神来,抬手握住了剑。
剑身剧烈的震动,剑气通过手搅动她的五脏六腑,周漫猛烈的颤动,青筋爆出,汗如雨下,她仍不松半分。
她用力的握着它,灵力不断与它的剑气相撞,阵阵撞击使得靠近的邪祟都被击的消散。
“天戟!”周漫低声怒吼,转身朝着屋子一斩,剑气与灵力缠绕而出,屋顶翻飞,柱子塌陷,房屋倒塌,阵印逐渐消散,小黑哥早被凶狠的剑气击飞不知所踪。
屋子里只有李诏聖一人,他被捆成了粽子,刚才剑突然飞了出去,还以为是家里人来了,此刻废墟中,烟尘消散后看到握着天戟的人,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周漫已经将天戟拿顺手了,拎着剑进了废墟中,轻轻催动剑气就将李诏聖身上的灵线斩断,这才注意到他那镶金带银的剑鞘没了剑,于是她后知后觉的看了看手里的剑,思绪乱如麻绳。
“你的剑?”
向来端着高傲姿态的李诏聖,此刻像是集市上被灌药后售卖的灵宠,茫然无措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周漫两眼一闭,差点没把剑扔出去。
刚才召来天戟,她以为是李家人在附近已经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了,谁能想到居然是李诏聖的剑,她脑子一下就乱成一团了。
偏周围又起邪祟,没时间思考,她一把将少年拽起,“宁诽在哪?”
李诏聖也冷静下来,忙回答,“宁诂说要他护阵,将他带走了,我不知道具体方位。”
周漫:“这个阵若是全启了我们绝无生还可能,你跟着我,一会有一点破绽你都拼命冲出去,去文家或陈家请人来。”
“好!”
两人一前一后前行,周漫参不透这个阵法,只能回忆着宁诽和她一起拆解过的那些阵,几个阵的特性结合在一起,尽量避开险处,误入的她只能硬着头皮闯,只求不要一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诏聖受阵法影响,意识混沌,走路摇摇晃晃,几次险些撞到邪祟上,还好周漫及时拦住。
年纪轻,修为低,心智不稳,这样下去,阵法不断吸食他灵力精气,撑不了多久就会成干尸。
她低头看了看环妖,催动灵力,果然出现了一根灵线牵引,她以剑气结出结界暂时护着李诏聖。
李诏聖缓了片刻平复下来,看着周漫使用他的剑犹如结契后一样顺手,他垂了垂眼,天戟是家中长辈赠予,历代剑主都颇有名气,还曾斩杀过一方妖王。
天戟傲气,不肯认他一个无名小辈做主,故而他虽携带着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出剑,因天戟不认主便会反噬他。
可现下,天戟在周漫手中毫无异动,听之任之,他蹙了蹙眉,握紧了拳头。
周漫不知他心中困惑和惭愧,急急的跟着环妖指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