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到不染纤尘的少女怀抱鲜花,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中。她的黑发像绸缎一样披散下来,湿润的眼眸仿佛氤氲着一层浅浅的薄雾。
这一幕对穆伊来说实在太过美好,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圣像上的天使。
“……您好?”少女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轻声对青年打招呼。
年轻的神父这才回过神来,他手忙脚乱地收起手里的空袋子,拂去衣服上残留的鸟食,尴尬地对尤莉笑了笑。
“你好。你们是来做祷告吗?”
尤莉摇摇头:“我们的车出了点问题,开车的小姐姐已经去里面借工具了,我们在等她出来。”
她指了指青年身后的小教堂。
穆伊明白过来,心里忽然产生一丝莫名的失落。
如果是来做祷告的话……他会更开心的。
不,不对。他是因为神又多了一位虔诚的信徒而开心,并不是因为其他的缘故。
他很快冷静下来,并暗暗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懊悔。
“哇!这些小鸟好可爱呀。”琥珀蹲在进食的白鸽前,入迷地看着它们。
“看起来很好吃。”琉璃咽了咽口水,双眼闪闪发亮。
尤莉:……
真不知道她是指鸟食好吃,还是白鸽好吃。
一脸无奈地听着两个小家伙嘀嘀咕咕,尤莉转过脸,好奇地询问穆伊:“这些鸽子都是你养的吗?”
穆伊笑了笑:“不,是教堂养的,我只负责每天的喂食工作。”
尤莉看了眼他身上的服装:“你是这个教堂里的神父?”
“是的。”穆伊顿了顿,忍不住反问她,“你呢?”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他立刻垂下眼睑,不去看少女的脸。
可即使如此,他仍然能够嗅到来自少女身上的,若有若无的幽香。
“我是前面一户人家的……唔,园艺师。”尤莉想了想,觉得还是园艺师这个身份比较适合自己。
按照现在的情况,她可能还要在泽维尔家待上几天,但她其实是被泽维尔收留的,说是客人也不合适。而且既然决定多待几天,那她肯定也是要干活的,说成园艺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穆伊有些惊讶。
这样的女孩子……居然是别人家的园艺师吗?她看起来更像是娇贵的富家小姐,无时无刻不被保护在无菌的温室里。
穆伊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少女的裙摆不是很平整,有细小破碎的枝叶沾在褶皱里。裙摆下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脚踝处有些红肿,上面涂了一层透明的药膏。
好可怜。如果能为她治愈这些伤痛就好了。
年轻的神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尤莉——!我借到工具啦!”不远处传来夏安的呼喊,尤莉偏过头,看到夏安提着一只工具箱向她走了过来。
“我现在就去捣腾捣腾,应该很快就好啦,你们可以先上车……咦?”夏安这才注意到尤莉面前的青年,“这不是穆伊嘛!你又在喂鸽子啦?”
尤莉好奇地看着二人。
看样子他们似乎认识?也对,夏安每次开车都会路过这座教堂,而且她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借东西了,认识也很正常。
穆伊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原来她和夏安一样,在那个奇怪的加兰德家工作。
夏安不等穆伊回答,便动作麻利地开始修车,原本还围在鸽子周围的双子立马又兴奋地跑过去,尤莉则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穆伊突然出声。
“嗯?”尤莉转过脸,眼睛弯弯的,像两枚新月,“我叫尤莉。”
——尤莉。
穆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不敢直视她,于是低下头,看着少女怀中的花朵默默出神。
他很喜欢这些花吗?尤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怀里的小苍兰。
似乎是很喜欢呢……唔,那就送给他吧!
尤莉大方地将一大捧小苍兰举到穆伊的眼前,语气轻快:“送给你。”
穆伊呆了一下:“送给我?”
尤莉笑得很甜:“对呀,你看起来很喜欢它们。”
穆伊的心跳有点快。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这个笑容太过耀眼,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是教堂里的神父,是虔诚的神职者,更是神的信徒。所有生命在他的眼里都是平等的,不应该有特别的人存在。
穆伊本想谢绝少女的好意,但见她一脸无辜,又不忍心拒绝,停顿了两秒,终于还是接下花,轻声道了谢。
“不用谢。”尤莉将双手背到身后,踮了踮脚尖。少女笑眯眯的,剔透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只轻盈娇软的猫咪。
穆伊似乎又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尤莉——车修好啦,快过来吧!”
身后传来夏安的呼唤,尤莉脆生生地应下,扭头对穆伊挥了挥手:“下次再见啦~”
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跑向她的同伴,耀眼的日光在她起伏的裙摆间无声跳跃。
看着逐渐远去的少女身影,穆伊慢慢垂下眼睫。
刚才那一刻,他竟然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这是不对的——至少对他来说。
青年抱紧怀中的花束,静默几秒,然后转身走进教堂。
***
尤莉没想到一回去,迎接她们的就是一桌丰盛的饭菜。
午餐已经做好了,还在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泽维尔、德叔以及一位面目和蔼的阿姨正坐在饭桌前,很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一起用餐。
泽维尔微微抬头:“终于回来了。”
尤莉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桌前和众人一起坐下。负责做饭的徐阿姨一脸期待地看着尤莉,一个劲地催促她:“快吃呀,看看阿姨的手艺合不合你的口味。”
德叔已经知会过徐阿姨,告诉她尤莉是少爷的朋友,让她好好招待。徐阿姨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对待泽维尔也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见到尤莉后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已经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了。
尤莉在徐阿姨热情的注视下吃了几口菜,没想到味道竟然一点不比边家的大厨差,她由衷地赞叹:“好吃!徐阿姨你手艺真好!”
——虽然这并不能减少她的饥饿感,到头来还是得吃花。
徐阿姨听得心花怒放:“哎呀小姑娘真是太可爱啦~如果你是我女儿就好了!”
德叔瞥了她一眼。
泽维尔没有动筷子,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尤莉这才注意到他面前没有碗筷。
“泽维尔,你不吃吗?”
还是说因为眼睛看不见而不方便吃呢?
泽维尔十指交叠,唇角微微上扬:“我已经吃过了。莉莉,集市好玩吗?”
“好玩!大家都很热情,还有一位老奶奶送花给我了!”尤莉开心地说。
“哦?是什么花呢?”
“是小苍兰哦,很香的!啊,但是被我送给神父了,不然可以带回来给泽维尔闻一闻的……”
说到后面,尤莉遗憾地垂下脑袋。
泽维尔:“神父?”
“就是我们回来时路过的那个教堂里的神父。他好像很喜欢那些花,我就送给他了。”
尤莉边说边比划,动作既笨拙又可爱,看上去就像一只小松鼠,惹得夏安差点笑出声。
泽维尔听了也只是轻笑:“莉莉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真好啊。”
尤莉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
“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吗?”
夏安这才想起她在书店听到的消息,兴奋地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什么边家的女仆跑啦,“缪斯”的说法又传得沸沸扬扬啦,边家还在派人找那个女仆啦,总之高-潮迭起,十分下饭。
其他几人听得一脸新奇,只有尤莉全程不敢说话,一直埋头吃饭。
“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缪斯会不会真的存在,甚至已经有人在地下拍卖会上见到缪斯了……!”
夏安说得神秘兮兮,尤莉吓得筷子一抖。
泽维尔突然出声。
“莉莉,你知道什么是缪斯吗?”
他的声音微微上扬,语调拉长,仿佛琴键上跳跃的音符,有种奇特的音律。
尤莉连忙摇头:“我不知道!”
泽维尔奇异地笑了一声。
“那我来告诉你吧。”
“缪斯,就是这个画家口中的灵感女神,是给予他创作灵魂的女性。而他杀害那么多少女,则是为了取出她们的鲜血。你知道他要这些鲜血做什么吗?”
“……不知道。”尤莉渐渐不安起来。
泽维尔顿了顿。
“是为了供养他的‘缪斯’啊。”
尤莉浑身一颤,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在她的脑中慢慢浮现。
如果……如果这个所谓的缪斯是真实存在的,而她又不是被取血的受害者,那她是谁呢……?
尤莉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强装镇定,低下头默默吃饭。
“来来来,多吃点!”徐阿姨继续给她添菜,饭桌上又恢复了欢快的气氛。
泽维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
整个下午,尤莉都魂不守舍的。一方面,她被缪斯的传闻搅得心神不宁,另一方面,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之前夏安在吃饭的时候说,边家现在正在找她。那她肯定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离开这里。
可她一开始就没对泽维尔说实话,现在想要继续留下,又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尤莉很害怕自己一旦对泽维尔说出真相,对方就会讨厌她、嫌弃她,甚至将她赶出去。
但她不想再欺骗泽维尔了。
小姑娘一边考虑问题,一边给园里的蔷薇浇水,直到傍晚,她终于下定决心。
决定了——她要去和泽维尔坦白,无论结果如何。
否则她的良心会不安的。
就这样,晚餐结束后,尤莉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泽维尔的房间外。
门内隐约传出小孩子的声音,尤莉听出来是琉璃和琥珀在说话。
她紧张地敲了敲门。
“请进。”
尤莉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书桌上点了一根花纹精致的蜡烛,烛火摇曳,有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
泽维尔单手托腮坐在桌前,琥珀和琉璃趴在他的腿边,手里各捧了一本书,正一本正经地读给他听。
“……泽维尔。”尤莉轻声唤道。
“莉莉?”泽维尔抬起头,顺着尤莉的声音“看”过来。
“怎么了?睡不着吗?”
“不是。”尤莉摇摇头,一脸郑重,“我想对你坦白一件事。”
“坦白?”泽维尔歪了下头。
“嗯……”尤莉垂头丧气地说,“其实……我骗了你。”
泽维尔挑了挑眉。
他轻轻拍了两下手,双子顿时放下书,乖巧安静地走出房间。关门之前,两个小家伙还对尤莉挥了挥手。
“姐姐,我们先出去啦。”
“姐姐再见!”
再见?
正苦着小脸的尤莉突然感到一丝微妙的奇怪。
之前他们说得都是“姐姐晚安”,为什么这次会变成“再见”?是他们说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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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