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裴在医务室里醒来的时候,校医正好替他拔掉针,“醒了,正好自己按一下,烧也退了,注意休息,不要仗着年纪小就熬夜。”
脑袋混沌,宁裴一边谢谢他,一边四处张望,校医一笑:“有事离开了,说是会回来。”
但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想起周厌背着自己来医务室又抓着自己的手,宁裴混乱的情绪逐渐安定,选择性忘记一些话,只要装作不知道,他就不会在意了,宁裴安抚自己,给周厌发消息,没得到回答,校医说:“你可以在这休息,顺便等他回来,不过我现在要去吃饭了。”
校医把地方留给宁裴休息,吃过饭回来发现,门没动过,宁裴也还睡在病床上,不过,说好会回来的人好像还没回来。
校医问:“还没回来?”
宁裴说:“没有。”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了无音讯。
校医说:“那你要待在这里休息吗?”
宁裴没有再待下去,也没回班级,直接回了家,一直睡到晚上,终于感觉人清醒了一点。
晚上,赵乐乐和陈若回家,赵乐乐敲他房间门进来,爬到床上捂他的额头:“哥哥,你退烧啦。”
估计老师又给陈若打电话,赵乐乐万分关心他:“哥哥,你不开心。”
这回,赵乐乐用肯定句,小孩子心思敏感,宁裴半阖着眼让赵乐乐进被窝,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否认,好久才问:“乐乐会和朋友吵架吗?”
赵乐乐想了想:“会。”
“他们抢我玩具就会。”
陈若厂里有几个小孩儿,赵乐乐性格外向,都喜欢和她当朋友,赵乐乐有很多好朋友。
宁裴笑了下,感觉自己大概魔怔,问赵乐乐这些干什么,小孩子总是最容易心软的。
他不说话,赵乐乐抱住他的胳膊:“哥哥,你朋友要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就不要和他玩了。”她眨巴眨巴眼,语气真诚。
宁裴沉默好久,说:“那如果离开他,会一直不开心呢?”
这问题似乎超过了赵乐乐的思考范畴,她皱着一张小脸,最后在宁裴怀里睡着都没能把答案想出来。
宁裴失笑,继而失落。
第二天,宁裴照常上学,课间,陆杰来找他问:“厌哥今天怎么又没来上课?”
宁裴说:“不知道。”
“厌哥怎么也不给你说,他是不是偷偷跑去打比赛了?电话也打不通……他还答应带我上分呢。”陆杰万分憧憬,又小心翼翼问:“宁裴哥,要是厌哥真去打比赛,你会同意他去吗?厌哥打游戏真的很有天赋!”
宁裴一怔,想起周厌昨天的话,不免想,是不是周厌让陆杰问。
他会让周厌去吗。
换以前肯定不会,他想让周厌和自己一起考大学,一直待在一起,如果周厌放弃学校,那他们的人生轨迹,从此会出现分叉。
现在一想,他过去想法过分自私。
周厌是个体,有他自己的想法,难怪那么想去没人管着的地方,难怪想去没有他的地方。
周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宁裴一清二楚,他总是逼着周厌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周厌不愿意、厌烦了,很正常。
周厌对他够容忍了。
他退那么多步,也比不上周厌容忍的那么多。
他该给周厌更多空间,也该听周厌意愿,也不该因为周厌的厌烦难过。
他终于自我调解好,抛去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放松一笑。
宁裴说:“会。”
陆杰惊讶,可他昨天问过周厌,周厌说,不可能去,宁裴不会让他去。
只不过话没来得及说,宁裴他们班任课老师来了,盯得陆杰不好意思再待在这儿闲聊,赶紧跑路。
中午,班主任再次找上宁裴,询问他关于比赛的事情,并劝说他,前途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不该拘泥在这里。
宁裴静静听完,说:“我会考虑。”
班主任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上放学,宁裴去周厌他们班,高中一天能发下来很多卷子、作业,周厌昨天来上课,东西都乱糟糟地堆着,宁裴把需要做的作业和卷子都整理好,把桌肚子里别人送的零食和以前一样装进盒子里,转头对还没走的陆杰说:“你记得……”
陆杰一脸茫然。
他记得之前宁裴也经常在放学后来他们班级,周厌懒得搞这些,宁裴帮他整理,吃的东西会分给大家,因为一般也分不清是谁送的,没法还给别人,又不好扔垃圾桶,作业的话,宁裴会带回家,周厌嘴上说着写个屁写,第二天都能准时上交。
反正挺让陆杰震惊。
“算了。”宁裴垂下眼,又把那些作业放回去,不过整整齐齐,陆杰问:“什么算了?”
宁裴没说话,也没把作业带走,甚至连零食都给放回桌肚子里,要不是周厌课桌焕然一新,还真让人怀疑他没来过。
一连几天,宁裴都这么做。
周厌没来上课,了无音讯,宁裴没去他家找,只帮他把课桌收拾好,周厌他们班的人已经习惯,不过偶尔也有人调侃,宁裴还真是对周厌忠心耿耿,被陆杰听见,陆杰骂,瞎说,明明是他们厌哥对宁裴哥忠心耿耿。
宁裴没说话。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周厌的课桌即将被卷子和零食淹没的时候,周仁来找了宁裴。
“阿厌最近在我那儿。”周仁开门见山,他和宁裴在校门口的奶茶店见面,始终带着笑。
宁裴本来讶异周仁为什么来找自己,现在终于明白,垂着的眼皮一颤。
周仁说:“我打算带他去国外,我个人觉得,国外更适合他。”
宁裴没说话,他比周厌镇定多了,不管哪方面,如果他是个女生,周仁很乐意带着他一起走,很可惜不是。
周仁推给宁裴一个盒子,“这是你送给阿厌的手机吧。”
宁裴维持住表面镇定,打开,确实是他送给周厌的、修了好几次的手机。
周仁说:“别误会,他落在我车上的,你也知道,他这些年麻烦你够多了,你也够照顾他了,他比较在意你的想法,我想让你劝劝他。”
宁裴问:“怎么劝?”
隔板后,周厌听着宁裴那么真心的问话,噌地一下站起来。
周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他脾气不好,你应该挺累吧,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责,我很愧疚。”
宁裴静静听着,把盒子推给周仁。
“他耽误了你太久,我听说你即将参加一个比赛。”周仁说:“我认识主办方,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我只是说,可以让对方帮你写一封大学推荐信。”
宁裴面色冷淡,“我不需要推荐信,我可以凭自己进去。”
周仁看向周厌离开的背影,心想,江铃把他教得也太不好了,这么容易被骗,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如果养在他身边,周厌定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好在现在为时不晚。
“您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宁裴静静地看着周仁,他没有出现一丝一毫慌乱,不为所动,只问这一句。
周仁愣了一下,摸了摸嘴角的伤。
“是被周厌打的。”不需要他回答,宁裴已经得出答案,“他不愿意跟您走。”
周仁笑了声,“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万一他愿意呢?”
“你自己和他说,不要找我。”宁裴站起来,他并不乐意和周仁多做交流,态度坚决,“囚禁犯法。”
“我还不至于这么做,周厌是自愿待在我那儿的,他不愿意回来,也不愿意跟我走,我也没办法才来找你,我总不能放任我的儿子不管。”
被不愿意回来几个字刺到,宁裴微微一怔,努力保持镇定:“他有自己的想法。”
说完,他扭头就走。
周仁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还是达到了什么目的,坐在那儿,脸上笑意还是褪去。
怪不得周厌被吃死,宁裴太聪明也太老成,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
出来之后,宁裴低着头往学校走,才想起来手机忘记拿,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他只是在想,周厌怎么又不愿意回来,是因为心情不好,因为自己管他,生病了还要麻烦他,早知道连作业也不该帮他整理,周厌很烦这些,以前也和他说过没必要,他自己会弄。
那如果他不在,周厌是不是会回来。
毕竟,周厌也很讨厌周仁,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周仁那里。
还是周厌想要跟着周仁出国。
他想得太出神,上了楼梯,差点撞到人,一抬头,和周厌对上视线。
周厌靠在墙边,语气冷冰冰地质问:“你去哪了?”
宁裴咚咚跳跃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还好,周厌回来了,不过,他要待多久,还会走吗?宁裴猜不到了,他以前总是能很准确地拿捏周厌的心理,现在却不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猜测。
他都快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也不是。
他好像只是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
宁裴仰头,“有点事。”
不知道周厌什么时候回来的,怕他不愿听见周仁的名字,他不敢提起,不想惹得周厌不快。
不过周厌好像还是不快了。
周厌紧紧攥拳,硬邦邦挤出两个字:“是吗。”
连去见周仁也要瞒着他,原来这么厌烦他,又要怎么劝他跟着周仁走?他也要像江铃一样,瞒着自己,抛弃自己?
宁裴未应,想问他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怎么瘦了,最后还是咽进去,算了,周厌心情不好,他连周厌要不要回去上课都不敢问,最后只小心翼翼说:“我有个比赛要参加,不过要走一个月,我应该去吗?”
你想让我去的话,那就去好了,这样,周厌的心情会好一点吧?
宁裴很少在这种事情上征询周厌意见,他有自己的主见,参加什么比赛不参加什么比赛,周厌以前也问过,但看不懂,遂放弃。
不过现在想想,他总是给周厌提意见,却不问周厌的意见好像并不好。
他想告诉周厌,自己也很在意他的想法,他并不是一味地想要安排周厌。
宁裴满怀希冀,下一秒,周厌说:“你去参加比赛关我什么事??”
像一盆凉水突然泼下来,宁裴愣住,周厌还没说完,“你以前也没问过我,今天问我干什么?”
是因为周仁吗?
为什么要听周仁的话?和周仁这种人合起伙来骗他,有意思吗?
他果然因为这个理由而厌烦,宁裴突然有一些欣喜,感觉自己摸清了门路,“因为你的意见也很重要,我们会分开一个月。”
“那又怎么了?”周厌愤怒,想不明白,既然把他当累赘,既然这么想甩掉他,那又何必惺惺作态,“就算一年,和我也无关。”
他说完,从宁裴身侧离开,连头也没回。
一年吗,那也太久了,仔细算一下,从小到大,自从和周厌认识,他们就没分开过那么久,宁裴麻木地踩上台阶,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原来是烟头。
怪不得有烟味。
大概是周厌抽的,周厌好像又食言了。
不过没关系,宁裴把烟头捡起扔进垃圾桶,告诉自己,周厌高兴就好。
晚上放学,宁裴照旧去周厌班级帮他整理卷子,周厌还是没回来上课,不过桌上的东西都没了,陆杰胆战心惊地说:“宁裴哥,你要不别整理了……”
宁裴不解,陆杰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
周厌回来过,他把零食扔进垃圾桶,陆杰看见班上几个女生眼泪花花,也把那些卷子扔进垃圾桶,可最后还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塞进书包,离开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杰都不敢说话,感觉周厌的表情能生吃人。
宁裴一怔,顺着陆杰视线看过去,班里的垃圾桶没有盖子,可以看见确实有人扔了卷子进去,宁裴走过去,看的却不是试卷,而是挂在垃圾桶边边上的,一个丑陋的娃娃。
脏兮兮的,又很眼熟,娃娃的表情好凶啊。
被扔在这里的吗?
宁裴不知道,他把娃娃从垃圾桶上拿下来,用纸巾一点一点把娃娃的脸擦拭干净,然后像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一样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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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