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颠
一个面容儒雅的男人撑着头坐在亭中小憩,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一颗透亮的棋子。
“二师傅,怎么先睡下了?惹得乘风好找。”
远处走来一个少年,看着约莫十三岁左右。他走进亭中,放下手中的剑,坐了下来。
“嗯,你来了。”男人轻嗯一声,微微睁开了双眼。
“二师傅,你猜猜我今天发现了什么?”临乘风嘿嘿一笑,“我好像……看见父亲了!”
男人猛得睁开了眼,问道:“此话当真?!在哪里看见的?”
“就是尝雪城与芸芷的交界附近,我好像还看见小叔叔了!”
“你怕是睡糊涂了吧?”男人不悦得蹙起眉头,“贺惊回那小子不是下江南了吗?怎么会在那?!”
“可我的眼力一直很好,不会看错的!他们有三个人,有一个姓闻,还有一个叫什么……之舟……我看到的那个人,他的背影很像父亲。”
“一个姓……闻?!”男人有些惊讶,“这天底下还活着的姓闻的就仅剩下那一个人!你若没有看错,那他便是整个天下最厉害的道士——闻怀风。”
“道士……?抓鬼的吗?”临乘风不解道。
“抓鬼……不算吧!不过听说做这种事情的人都很……神秘,似是……天上的谪仙下凡一般!”
“那那个之舟呢?有门派吗?”临乘风追问道。
“你小子!”男人弹了一下临乘风的脑袋,“人家都是看姓报家门,你倒好,看名报家门,那你若说你是闻怀风的弟弟,也未尝不可啊!”
“哦——”临乘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的剑练得怎么样了?何时能到化夷境?”
临乘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父亲的剑势太难仿了,可若没有那股剑势,无论多好的剑法都没有用啊!”
男人叹了一口气,从椅上站起:“当年已经劝过你和我一起学刀了,你不肯。剑嘛,就是这样的,你想让它强,你就得更强!当今世上,不论生死来看,剑道之最是你父亲贺寻以和任舒行,第三是当今剑圣——沈常安,也仅仅大你九岁。芸芷城的小皇帝段随南可以排第四,可是离前三者还是有一点距离。若不说其他,任舒行在剑中的造诣远超你父亲……他小你父亲十六岁,却能与你父亲齐肩,只可惜……”
“您别跟我提任舒行!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他!报仇雪恨!”
“当务之急可不是杀任舒行!”男人的语气烦躁起来,“你知不知道贺惊回已经到了小化夷境?他当年让出城主之位,说心在江湖,你就真的信了?你如今的境界还不及四品!又怎能让众人信服?你们这一辈的人,习武的不少,天才更不少,你若想出名,就得付出无数倍的努力。”
“我知道了!”临乘风无辜的撅起嘴:“小叔叔再怎么样也大我五岁啊!给我五年时间,我必定入剑仙境!”
————
“我这一身功夫加起来不过二品,最多算个武夫,更何况我连轻功都不会,说白了不就是个普通人?”任之舟耸耸肩,说得一脸无辜。
“那你还跟上来冒险?”闻怀风嗔怪得指责道。
“二位别吵了。”凌别与打断道,“我已知你们此行的目的,出手相救也是为了能够与你们同行,任小兄弟不会武功也无妨,要是内讧起来就不好了。”
“您要与我们一起?!”贺惊回吃惊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人死不复,且此事已过去了两年有余,还能留下些什么呢?”闻怀风惋惜的叹了口气,神色哀伤。
“前面那个人,和贺寻以死前的症状很像。”任之舟接道,“卷宗上说贺寻以的死因是中毒,可闻怀风却说方才那人已经死了,是执念作祟,可当今世上,又有谁能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呢?”
“可如果,那人没死呢?”贺惊回反问。
“那便更简单了,那个人就躺在那儿,我们随时可以去验身,只不过他如果同贺寻以一样的话,早就该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了。”任之舟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对!”闻怀风忽然说道,“当年是任舒行的那一掌,才使得贺寻以爆体而亡,可如今凌别与只是用银针封了他的穴,才让他短暂的倒下!”
几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唉!算了算了,既然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如我们来说说,为何要将自己卷进来吧?”凌别与提议道。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席地而坐。
“贺寻以是我哥哥,但他其实更像我的父亲,他大我十八岁。我出生的时候便没了母亲,我父亲在我六岁那年也去世了。所以我长这么大基本是哥哥的功劳。”
贺惊回率先开口道。
“寻以救过我。”闻怀风长舒一口气,“他当年将半死在街边的我送到师父手中,才有了如今的我。”
“贺先生是剑道魁首,使人仰慕,他若枉死,六月飘雪啊!”任之舟惋惜道。
“唉……那我便不同了。”凌别与撑着脑袋叹气道,“你们都站贺寻以,独独我信任舒行啊!”
“为何?!”任之舟诧异地问道。
“五年前他一战成名,在江湖中锄奸扶弱,我曾远远见过他一面,那时他正在帮被俘虏的百姓们疗伤……而且……他曾经与我的师父交情不浅,所以……我信他不是那般阴险之人。”
“当然!查清真相前,我不会牵连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若最后任舒行真的没有下毒,我定然不会有一句怨言。”
“我忽然不想去尝雪了。”贺惊回道。
“为何?”凌别与问道。
“我想去见一个人。”
“谁啊?”
“如今的剑道第一人。”
“你不会想见的是淳元帝段随南吧?!”
贺惊回摇了摇头:“我想见的,是当今剑圣——沈常安!”
几人一惊。
“见他做甚?”任之舟不解。
“沈常安不仅善剑,他还擅长药蛊之术,我想问问……”
“那怎样才能见他?”闻怀风打断他的话问道。
贺惊回抿起唇,摇了摇头。
“沈常安这个人,似乎与你的兄长十分的……不对付,你要是想求他,就不能暴露出你的身份。”任之舟闭着眼说道。
“他……为何与我兄长不对付?是……发生了什么吗?”
“那就等你找到了沈常安再说吧!”
“所以说……沈常安到底在哪?”闻怀风不耐询问道。
“南江南,落湘雪,山海之关。”凌别与拖长了声调,“不过吧……他现在在闭关,很多想去和他切磋的人都被拦在了山前。”
“是谁拦的人?落湘雪……山海之关又是哪?”
“江南只是个统称嘛,南边的那座城叫落湘,江南与尝雪之间隔了一座山,一面海,他便在那座山上闭关。况且他此次闭关意义不凡,若恰遇机缘,便可踏入无极之境,成为新的剑神。”
“那我们又该如何?我们四人加起来……有扶摇境吗……?”贺惊回闻言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沈常安是武痴,我们若能有造诣高于他的剑术……说不定呢?”凌别与提议。
“那你倒是看看啊,我们四个人,谁用剑?”任之舟叹了一口气,彻底瘫在地上。
“我前面说的……我的那位侄子……承袭了我兄长的剑,只是……”
刚燃起的希望又散了。
“算了算了,你们走吧,咱们散伙!别查什么冤案了,到头来一场空。”闻怀风大手一挥,站起身来欲走。
“且慢!”任之舟连忙拉住闻怀风,“我忽然想起……芸芷城来了个剑客,试剑天下,不如去碰碰运气?”
“怎么碰?”
“世间事,都靠的是一个字——闯!”
四人从地上站起,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
“我们何时启程?”贺惊回问。
“即刻?”闻怀风道
“且慢!”凌别与打断,“先别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应该先去……”
“消息都汇聚在人多的地方。”任之舟接道,“那最近的便是……簪花楼……”
“簪花楼不是……!青楼……?”闻怀风大惊。
“是啊!”任之舟无所谓道,“青楼里头的人多,身份,地位层次也多。想套消息,青楼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光天化日之下去青楼算怎么一回事儿?!”贺惊回惊诧地问道。
“为了你哥,牺牲一下。”凌别与拍了拍贺惊回的肩膀,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
尝雪城,雪山之颠
临乘风抖了抖袖子,见面前的男人一脸困意,便转身离开。
“他说什么?”身后的柱子旁走出了一个女子,“五年成剑仙?真是好大的口气!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你说是吧?临沧海。”
男人睁开眼,示意那人落座。
“这么晚来,又看见什么了?”临沧海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哼,被你猜中咯!那我便直说了:凌别与也凑到那三个人里头去了,现在他们要去簪花楼,你打算怎么办?”
临沧海掀了掀眼皮,却只是轻嗯一声,不做回答。
“你不担心吗?如果查出来那件事,对整个尝雪城乃至江湖都有影响的!”
“无妨了!”临沧海长吁一口气,“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那女子也不恼,顺着临沧海的话问下去。
“突然觉得……这年轻一辈的江湖,我们一直插手……啧……不太好!”
女子点了点头,斟上了两杯酒,递给了临沧海。
临沧海接过,饮了一口又放下,叹了口气:“行儿的酿酒是和谁学的来着?”
“和他父亲学的。”女子如实回答道。
“不不不!”临沧海摇了摇头,“他爹酿的酒……比泔水还难喝!”
“那你不也还是很爱喝么?”
“……切——那只是给他面子罢了!”
“是么?”
“唉!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