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崩刀击倒在地,一切却还没结束。
“杀了……杀了这些人!!!”
崩刀的怒吼一声成功调动了所有狂战士。这些狂战士听从他的命令,凶狠而不顾自身地攻击部落战士,陆续有人受伤被击飞。
这次不怕死的是对方,而有所顾忌的变成他们自己。既然已知有办法让狂战士恢复意识,那这动起手来难免狠不下心。
本就战力悬殊,这样怎么打得过?
“让它们停手,否则我杀了你!”
着急得崩扬直接开始威胁烂西红柿。
而烂西红柿只是笑,猖狂大笑。至少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赢了!赢了这些天之骄子!
看着吧!他们要求他了!
柳扶修面带微笑,表示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他抓住崩刀的头,跟拖麻袋一样拖上熊背,招呼所有人:“不要打了,都跑起来!引着狂战士回部落!”
“受伤的人上熊!工匠也走!”
“摆锤车等之后再来回收!”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蛇神肯定不会害他们。
所有人应声而动。
狂战士接到的命令是杀死他们,所以必然得追着他们跑。不过他们才被冰晶凤凰啄过摔过,可比不上部落人腿脚利索。
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铆足了劲儿奔回驿站。驿站大门轰然闭合,狂战士们自然举起手中武器要将门拆了。
那些坚硬的武器离柔弱的大门眼看就剩下一点点距离。
然而下一秒钟。
“停手!停手!啊啊啊啊!”
狂战士们的动作猛然刹住了闸。
细看门那里,一个人正被揪着脖领子拎出来,他的头此时离狂战士的斧子只有一指之隔。
巫生毫不怀疑自己刚才就是喊晚了半秒钟,揪着自己的这个人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头被劈开。
呼,好歹是赶上了!
危机解除,他眼睛一转,便张嘴:“救……呃!”
然而求救的字眼刚喊出半个,脖子就被狠狠击打吞了字,接着嘴里被塞下一团带异味儿的皮毛。那人还狠狠往里怼了两下,这下他就只剩下干呕了。
人瞪着眼睛被拖回去了。
狂战士接到了新的命令停下动作,迷茫地在驿站门口空地徘徊。
当了一回工具人的巫生被崩飞拖死狗一样扔回驿站内的空地上,还告状:“这人不听话,还想喊救命呢!幸亏蛇神早就猜到了!”
“干得不错!”柳扶修一点不吝啬赞扬。
自告奋勇完成这一任务的军队小队长崩飞挺高兴,别说刚才那感觉还挺爽?转而看巫生那狼狈的样子颇为解恨,踹了一脚,就是这个外来人搅风搅雨,让那么多人死于非命!
“呸,让你被砍死都便宜你!”
他退了下去,巫生怨毒地望着他。估计肚子里有一肚子脏话,奈何不能开口,直憋得脸都红了。
处于上首的柳扶修老神在在地瞧着他。
巫生低下头,心思飞转,开始在心里为自己组织语言,准备应对柳扶修的问话。
见他心思这么多,柳扶修轻笑了一声:“走,带上他,我们先去问问那个崩刀。”
然后先一步跟崩睿、崩扬一起往放崩刀的内室走去。
留下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让谁上手抓,又或者是谁都想上手。
……
柳扶修三人先到崩刀这边,几步路而已部落众人却十几分钟后才姗姗来迟。
人们局促地走进来,露出中间被绑着绳子拖过来的巫生——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快背过气去。
被柳扶修视线扫到的人露出心虚的笑,而柳扶修也面带微笑完全假装没看见地上那个人,温和问道:“都到齐啦?”
“嗯嗯!在呢都在呢!”众人高兴回答。
巫生气得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注视。
“好啦,不要在意不重要的事情。”柳扶修卷起石头敲敲地面吸引众人注意力,“已经很晚了,大家一夜没合眼,我也就长话短说。让你们来呢,主要是瞻仰一下真正的幕后真凶,以免见不到最后一面会遗憾。具体的我们边讲边审,争取有理有据脉络清晰,现在开始瞻仰。”
他的语气温和得像是真的带人瞻仰某位值得尊重的人安然离世。
但谁都知道,蛇神是怕人死得太快到时候骂不到。
崩刀伤得不轻,身上的骨头断了多处。他当时冲劲儿太大,巨石又从高处荡下,两相之下直面冲击的胳膊、肋骨、脊柱、胯骨都受到了损害,脸上也都是血。
只有腿比较完好,但光动腿又起不了身,反而像只翻壳的王八额外搞笑。
他自然是不愿搞笑的,所以他干脆不动,还活得久一点。
他依然没有失败的感觉,目光狠辣地扫视四周。
“你们咳咳咳咳……”刚开口就被自己嘴里的血呛住了,还继续坚持说,“你们竟然听一条蛇的命令,住在这里是学蛇钻洞吗?好好的人不当去当畜生……”
“你才是畜生!你畜生不如!”人群里立刻有人气得破口大骂。
“就是就是!”
“本来还想先听听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么不识好歹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还没计较你当了酋长就把我们这些人扔了,你倒是好意思先开口?”
很快群情激奋,柳扶修不言语,将场地让给他们发挥。
部落人也知道崩刀这个德性活不了多久,都没动手,光骂了个解气。有些年岁大资历老的更是连他小时候穿什么裤头都抖出来骂,那战斗力让年轻人这一辈都惭愧。
等众人都骂舒爽了,崩睿再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众人这么一捋……原本只是不满崩刀对蛇神说的话,这一下可是真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
谁能想到不管是祭祀还是诅咒,山崩部落这几年遭的罪竟然都是内鬼联合外人设计出来的?
“你说说你还有良心吗?大石酋长对你多好啊???”老人家气得手都抖。
偏崩刀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怎么着,梗着脖子反驳:“那是他应该的!”
老人家抬手一拐杖敲在崩刀血乎刺啦的脑袋上:“应该个屁哦……作孽啊!你妹子是难产死,又不是崩大石的错,倒是你一路上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自己无能还要怪在别人头上!早就劝你不要进开荒队不要进!你要是不来,崩大石哪会偷摸去找老酋长,把队长位置让给你哦!”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是说我本来不是队长?!”崩大石挣扎着坐了起来,但马上又狼狈歪斜着倒回地面,他目眦欲裂地挣扎,“你骗我!!!是老不死看中我想让我好好带队才让我当了队长!”
闻言原本躲远看戏的崩睿和柳扶修对视一眼,好像有什么他们不知道事情?
而且似乎对崩刀来说挺重要?
他们挤上前去准备询问那个说出这话来的老人家。
那是个精神奕奕的精瘦老人,虽然拎着拐杖,但柳扶修分明记得见过他扛着大堆木柴健步如飞。
——这似乎是目前部落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人了。
“草根叔。”从懂事起崩大石就爱带着崩睿满部落的认人,这位以前是跟父亲一起开荒到此的崩睿还记得他的名字,“您是在说以前的事?我父亲让队长给崩刀?刀叔的妹子怎么了?跟我父亲有关系?”
柳扶修也好奇:“从来没听人提过,您能详细说说吗?”
草根叔摆摆手,声音苍老:“都是些陈年旧事都没人乐意听,也没几个人知道,要不是这臭小子给我气的,我都好忘光了……”
是了,在这种大环境下就算是真正有价值的历史都没人在意,更何况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往事?
然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体现在这里,有些事你不听老人说就压根弄不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见大家都有兴趣,草根叔这才说起当年他们从主部落往外分时发生的那些陈年旧事。
“我想想哈……今年崩睿队长……有十五岁了吧?那就应该是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草根叔就着缥缈的回忆讲起来。
其实山崩部落真正的开荒时间,比很多人以为的山崩部落的历史和真正建成时间其实都要早一些。
知道这些事的人也不多,因为那一批人本就死的死伤得伤,原本人数就不多,经过这些年应该就还剩下他一个运气好的还活着。
十五年前寒冬,大雪。
气候太过恶劣,主部落人口多得供不上吃食,眼瞅就要饿死人。这时,主部落的酋长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分出一些人去找出路,优先保住剩下的。
这种情况下被分出去的自然不可能是有用的青壮年,他们要留在部落里供养部落。所以人选优先老且残疾的男人,其次是老男人,然后是老女人,再是残疾男人和无法生育的女人。
这些人留在部落也是累赘,不如拿出去拼一拼。
兴许找到吃的回来就赚了!就算没有也没什么,只要他们离开就减轻了部落的负担。
于是这样一批并不强壮的人组成了最初的开荒队伍,有近百人。
百人中没有一个现役部落战士。只有年老退休的和伤残退役的,而且也不是很多。这导致这个队伍非常没有保障。
所以,他们也不傻坚决不肯启程!
闹了几天未果,恼火的酋长就准备用武力将这些人强行赶出部落,有反抗就地杀死。
反正是为了减负,赶走也是减杀了也是减!
为了避免这一切,那时只是普通战士的崩大石得知消息后主动站出来,提出:“开荒的队伍里应该加进战士,没有战士的开荒不是真正的开荒。”
而他,愿意成为这个战士。
虽然百人团是不可能同意只有一个战士就出门,但好歹双方是缓和下来不至于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那之后又磨了几天,酋长最终同意战士或者任意别的什么愿意跟着走的人加入这支开荒队伍,但不能人太多。
陆续的,就有一些在开荒队里有亲人好友的战士加入了队伍。
不多,十几个。
但终究是个真正的开荒队了。
而且他们还被允许拿一些工具和武器以及很少的食物再上路。
开荒队有了些底气,就也不闹了。
“那刀叔妹子是怎么回事?”崩睿忍不住追问一句。
应该不是错觉,就草根叔这语气这开头,这事,怎么听着跟他有些关系?
“这就讲这就讲啦……”草根叔忙不迭。
“崩刀的小妹叫崩小云,是大石酋长的伴侣……”
崩大石是跟着崩刀学当战士的,经常来往,他小妹比崩刀小上快十岁正与崩大石年龄相仿。
二人情投意合,到了年岁便住在了一起。
“开荒队出发的时候,你妈正怀着你呢,八个月,快生了……”草根叔指了指崩睿,崩睿瞬间瞳孔紧缩。
很显然,他一直喊做母亲的那个有点绝情的女人,绝对不会是生下他难产死去的崩小云!所以他根本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怪不得出事的时候那女人躲得那么快那么决绝。原来是因为早已死去的崩小云才是他亲生母亲!
他不知道……从来都没听说过。
父亲为什么要骗他?!
柳扶修碰碰崩睿紧绷的肩膀,崩睿回头看他一眼,慢慢放松下来。是了,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别激动先听听。
柳扶修眼神示意草根叔可以继续。
“那时大石酋长本没有准备带上妻子,不过出了点变故。”说到这儿的时候视线瞟向地上的崩刀。
崩刀却没能面对他的视线,而是垂眸躲了开去。
果不其然,草根叔下一句就说:“就是因为这个混蛋!就是因为他,他小妹才不得不挺着大肚子离开主部落,最后死在路上!你还敢怪大石酋长?你个……你个……”气得一时不知该骂他什么好。
偏大石酋长也确实因为这事一直觉得愧对崩刀,百般弥补。
就!憋屈得很!
“他又干什么了?”有人听到此处好奇心起,忍不住追问。
不得不说,这个“又”字用得就很精髓。
“他能干什么?他偷盐!”
“那都是管得死严的事情!他干了!还不止干了一次,利用巡逻盐库的时间!偷来的盐就拿去跟人换东西,换人替他干活儿。开荒队的事情一出他就趁乱偷,次数多了被人发现告诉给酋长了!”
“他要那么多盐干什么?”盐宝贝谁都知道,只是年轻些的不知道盐在十五年前能比现在还宝贝百倍千倍。
年岁大经历过那年头的人便跟身边这些年轻人解释。
“那十几年前,咱们这儿还没开出来,自然也不知道咱们现在用的这片采盐的盐湖。那时候主部落的盐都是靠一年一次从那些四通城游商手里换,几乎没有别的渠道来源。
“所以盐呐,那是平常都吃不到的,只有身体缺盐到没劲儿快不行了,才能分到点吃来救命的!”
年轻人咋舌:“那这罪可真是不小。”
“可不,当时人差点就没了!”草根叔拍着大腿表示赞同。这么多人认真听他讲以前的事,还听得这么兴致勃勃,老爷子也是高兴,讲得越发有劲头。
偷盐这事儿当年知道的人不少,只是没人提。
更是少有人知道崩大石当时不光求情让酋长别杀崩刀,让崩刀跟着开荒队尽份力。还为了让崩刀在开荒队里日子好过点,别因为偷盐毁了名声受人磋磨活不下去,央求着酋长给挽回几句,并把早就定好给他的开荒队队长的名头换给了崩刀。
估计是想着不管崩刀干了什么,当上了队长,别人跟他说话总得有所顾忌。
于是开荒队出发前酋长就愣是无视事实,让崩刀这个队长成了“你太有能力以至于部落人民不忍心杀你,只求你去开荒拯救这个部落成为英雄,酋长我看好你!”的光荣的队长。
否则不管在什么地方,干这种偷偷摸摸不光彩事情的罪犯,那都是人人喊打,谁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骂两句踩两脚让他抬不起头来。哪能让崩刀这些年这么舒服,还能捞个巡逻队长当?
草根叔能知道这些,也是机缘巧合(爱凑热闹)路过酋长的帐篷门口,还认识给酋长守帐篷的战士,这才听了个大概。
听到这些后崩刀的神色衰败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个队长是这么来的!这算什么?事到如今才来踩着他的脸告诉他不配吗?崩大石那些伪善的怜悯他根本不需要!
都在听故事,没人注意崩刀的脸色——主要是那酱红色的皮肤也实在是不显脸色。
故事在草根叔的嘴里继续下去。
开荒队的队长定了下来,出走战士的数量也达到酋长接受的极限,这只队伍必须要出发了。
崩刀要走定不会留下自己的妻儿,不然一趟回来儿子还不知道管谁叫爸。而崩刀家仅剩的老母亲也早就被选在队伍里——这可能是驱使着崩大石站出来的一个重要因素。
一家子就这么几个人,都要走崩小云也不想独自留下。
不然没人照顾不说,有这么个哥哥,她继续留在部落里保不齐要受欺负。还不如一起走,路上互相还有个照应。
结果就是难产死在路上。
“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我还有个亲生母亲这种事?”崩睿问。
草根叔语重心长:“那是你母亲的遗嘱。”“她怕你怨恨你的父亲或者她的哥哥,怕你带着怨恨成长,也不希望你没有母亲地长大。就央求所有人帮忙隐瞒这件事情,让恰巧还在产奶的崩刀妻子带你,让崩大石在她死后尽快找个女人给你当母亲,等你十六岁成年了再告诉你真相。”
“这事本来知道的人很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部落这几年又遭这种灾,都死了,我也老了,一时想不起来说。”
“可算这回是说出来了,要不恐怕就要忘啦……”
事实的真相让人唏嘘不已。
可崩睿想,母亲是对的,他的确是根正苗红地长大了。除了觉得来自“母亲”的爱冷淡了点,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不妥。
而且他觉得母亲应该是怨崩刀的,就单从这样的决定会导致崩睿从没叫过崩刀一声舅来看。
至于崩刀的妻儿,其实说来不是在开荒路上出事的,那时他们都在现在的部落建房住下了。
那时候枯木林还没有被清理过,哪怕森林外边缘也不是什么安全地带,都是野兽横行。他妻子是一次出去狩猎,被野兽袭击受伤,治不了感染死的。
而崩刀儿子,是还之后几年的事情。
也怪崩刀不会照顾儿子,儿子感冒发烧也不知道,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得很严重。当时部落也没有个人才,谁也不认草药,救不了……
崩刀算是眼睁睁看着五岁儿子离他而去,其中心痛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都是因为崩大石……为什么要跟开荒扯上关系……她们本来都能活着……”崩刀语气里显出痛苦来。
但他要是非把这事儿怪别人身上,柳扶修就不得不提醒一句:“你不偷盐她们也能活。”
崩刀冲着柳扶修瞪眼睛:“不用你说!你这会说话的怪物!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把你绑了送去巫城,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巫城的消息可都传到主部落了,呵。”
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想再说,看样子是觉得柳扶修风光不了几天就会变成蛇羹。
“我不会把他送去巫城的。”崩睿站出来对着崩刀认真强调。
而崩刀也不看他,只是阴阳怪气:“哦,那你倒是比那个外来人强。说来要不是崩大石那个家伙,你该叫我一声舅舅,我对你还挺好的。”
“嗯,是不错。”崩睿没有否认。
撇开别的,他这一身本事不是没有崩刀的功劳。而崩刀那时也没非要他死,虽然也没想他活。
“不过我杀你也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是因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崩刀被崩睿如此平静的态度噎了个难受,他诧异:“你不恨我?”
“有人告诉过我,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只要去做该做的事就行了。”所以我现在报仇,但没必要生气。
柳扶修在崩睿肩膀上认同地点头。
并好心提醒崩刀:“情绪那么大,容易短命。”
“我……你……”
算了,他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