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案件,前所未有,却极尽低调隐秘而进行,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而大理寺的证堂之上已经坐满了人。zuowenbolan
主审官,刑部尚书,郭明。
听审,礼部尚书,乾城。
监察,刑部官员数位。
旁听,分两批,一批为丞相为首官员是十余人,另一批为二皇子李向阳官员数位。
堂下甲士不计其数,里里外外严阵以待,但凡风吹草动都要仔细看看。
更令人意外的,则是坐在堂上侧方位的皇上。
这一次,竟然是皇上亲自旁听!
夏商随队被带到了堂下,和无数人一起被押解跪于堂前,各自分列两边,谁都不敢说话,但都知道今日的主角不是他们。
堂下当中,东岳先生带着铁索脚镣,蓬头垢面十分狼狈,数日折腾看似并没有影响他的精神,笔挺地站着,冷眼扫过众人:“未曾想老夫竟有如此颜面,竟让当今圣上亲自监听,更有朝廷文武百官相伴,天下士子相随,想来老夫也是知足了。”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私自出言?”
东岳先生冷哼一声,瞥过头去,不看堂上主审。
“来人,将嫌犯跪下!”
“咳咳……”侧方,皇上轻言出声,“东岳先生乃当代大儒,罪名未定,可不跪。赐座。”
能让皇上亲自出言,东岳先生的面子也是足矣。
夏商偷看了皇帝几眼,发现对方气色不佳,时常轻微咳嗽,不知是旧病复发,还是又染顽疾?
主审得令,给东岳先生赐座。
但东岳先生却不领情,依旧站着,看得出,东岳先生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准备要在这堂上拼个清白一生。
夏商没有感受过古人的气节,方才东岳先生的话却让夏商心中微微触动,或许这就是藏在故人心中的一种执念,一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追求吧。
东岳先生的不配合,让身为主审的刑部尚书十分为难。如果可以选,他绝不会给自己揽这样的麻烦事,他刑部杀过无数人,审过无数人,但没有一个像东岳先生如此扎手。
东岳先生在大华是圣人,杀圣人的罪名落在自己头上,不管今生后世都落不得好。
本来这事儿该由大理寺的直系官员审理,可偏偏这大理寺不是大皇子一系的人,再加上皇上要亲自听审,关注的高官权贵太多了,已经超出了大理寺官员的审查范围,所以他才被皇上直接任命为主审。
眼下,郭明也不好发作,只能不去看东岳先生的蛮横表情,敲了敲惊堂木。
“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这一句可是出自你东岳先生之口?”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何须如此麻烦?叫人来,取走老夫人头便可。”
“这……”郭明颇为无奈,压低了声音道,“东岳先生,汝乃当今圣人,何以如此偏激?今皇上亲临,百官皆至,便是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东岳先生实属冤枉,本官自当还东岳先生一个清白。但若先生你如此放肆,就算无罪,本官也要治你个藐视公堂!”
东岳先生表情不变,只是话也不说了。
郭明见之,直皱眉头。
此时,一边听审者丞相付余出言道:“听东岳先生此言,心中颇有怨念,想必乃子虚乌有之事。不过本官倒是听闻,此案之中尚有证人可以作证,为何不请其出来,当堂对质。”
“如此……传证人。”
片刻间,一小厮进来,对着诸多官员是连连磕头。
郭明一拍:“堂下何人?”
“小人李四,乃京中东岳府上东岳先生随身侍奉。”
“东岳先生,这李四你可认得?”
东岳先生点头:“认得。”
“他所言非虚?”
“非虚?”
“好!李四,既然你可为此案作证。那本官且问你,这一赋‘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是否出自东岳先生之手?”
“大人,词赋非东岳先生亲笔所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惊堂木再一响,啪的一声脆响。
“大胆李四,速速说出实言,否则罪当诛之!”
李四吓得连连磕头,说道:“大人明察,小人句句所言属实,若有半点虚假,愿天打五雷轰。”
“你说此对非东岳先生所书,岂非说是东岳先生无罪?”
李四答道:“此对非东岳先生所书,但却出自东岳先生之口。”
“哦?你且速速说来。”
“东岳先生于半月前回到京城,小人因终日侍奉,自然听得东岳先生一些话语。小人见东岳先生整日郁闷,常常夜不能寐,似忧心许多事情。便有一日,小人有些担心,便在床边看先生是否有伤心事。就是那一次,小人碰巧听到先生郁闷吟道‘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
“既如此,此对从东岳府上搜出,又当何讲?”
“小人听过先生吟诵之语后,琢磨许久,不知其中何意。碰巧在第二日遇到了东岳先生的门生岳方青公子,方青公子又正巧听到了小人口中喃喃之语,追问小人是出自何人之口。小人便告知他乃东岳先生郁闷之时随口而出,方青公子听了之后欢喜雀跃,说小人乃俗人,不懂其中深意。然后跑到先生房中奋笔写下此句。”
“岳方青何在?传岳方青来!”
又有官差外出带人来。
这期间,丞相付余道:“这岳方青乃是东岳先生的得意门生,在京中也颇有名望的。东岳先生,这一点您不否认吧?”
东岳先生闭口不言,但表情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少时,又一人被带了进来,此人一身伤痕,衣衫褴褛,身负脚镣,待遇与先前的李四截然不同。
一入堂中竟是狂笑不止:“哈哈哈……汝等祸国妖孽,乱世贼子,终将毁了天下江山。那时候,本公子就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亡魂来找汝等算账!哈哈哈……”
“大胆狂徒,给我掌嘴!”
一阵狠打之后,那厮总算是平息了些,但就算满嘴血肉模糊,嘴里还喃喃自语:“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老而不死是为贼!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有为之道,竟是妖孽贼子之所为矣,妙哉妙哉……千古奇对!不愧出自老师之口!天下再无第二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