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淮把宋一然和分队长都打发到地下车库里去了,他自己则顶替了宋一然的位置,留在外面守夜。
刚坐上去没多一会,对讲机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队长,我挨个问过了,地下车库里的幸存者都不清楚向祁的来历,他们说向祁脾气挺怪的,除了偶尔逗逗那个小女孩,几乎不和别人交流。”
俞淮赞同他们的观点,向祁的脾气确实挺怪的,不过似乎也没有怪到不能交流的地步。
柯乐继续道:“他们还说,向祁虽然脾气怪了点,但是主动帮他们打植物人、找物资,人还是不错的。”
“嗯。”俞淮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接着,柯乐汇报了一下刚才问出来的别的信息,比如幸存者们之前的职业什么的,确定了他们都是些普通平民。只有大陈的经历有点引人关注,他之前在电器厂工作,又是一个军事迷,会修一些简单的电器,并且自学了电报语言。
讲完正事,柯乐又天南海北地跟他闲扯了几句,这才和俞淮中断了私人通话。
正是盛夏,今天虽然阴了一整天,但温度却没有下降多少,反而热得更闷了,救援队的众人又全身上下都裹在密不透风的防护服里,那种难受可想而知。
直到晚上,那种闷热才消散了些许。
按理说孢子在黑暗里已经失活了,不需要重重防护,但这拉蒙城里出现了一种会动的变异植物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找到这里,再加上背后的公共长椅上、地下车库里处于隔离状态的不稳定因素,这会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他们仍然不能轻易摘下呼吸面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摘下之后,植物人突然怼脸,这时候再戴上就来不及了。
可是今晚俞淮却遇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将呼吸面罩暂时摘下的意外。
和柯乐断开连接后,对讲机里安静了一会,接着响起了两声“滴滴”的机械音,提示对讲机的电量即将告罄。
——他们只有在一起行动的时候,才会打开对讲机的队内模式,其他时候都是主动和别的对讲机连上信号再进行通话。
外出任务中,每个成员的对讲机都有特定编号,对讲机和头盔连接的地方有一个触控装置,可以进行调频。
头盔是全包式的,对讲机装在头盔内侧,而救援队专用的呼吸面罩又是紧紧扣在头盔上的,这种设计在提高了安全性的同时,也带来了不便,当需要给对讲机换电池的时候,得把整个的头盔和呼吸面罩都摘下来。
俞淮听到提示音,皱了皱眉。
每次出任务之前,他都会给自己的对讲机换好电池,每块电池可以用两个月。可是他之前的那只对讲机出了一点小故障,这只是出发前临时找后勤领的,忘记检查电量了。
但好在他有随身带备用电池的习惯。
俞淮在心里给自己这次的失误默默记上了一笔。
幸好这次环境还比较安全,有换电池的机会,可要是处在一个危急的情况,对讲机突然没电了,失去和队友的联系,极有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俞淮抬手,指尖搭上面罩和头盔交界处的暗扣,拨动了一下,接着将呼吸面罩取了下来。
天上厚重的云层随着风缓慢移动着,月牙不知何时从一处空隙里探出头来,俞淮的面容暴露在了月色中。
他有着一双沉静而犀利的灰色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天生带着冷意,沉默不语时,那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寒霜,目光能透过护目镜把人冻个对穿。
可是呼吸面罩之下,那张白皙的脸却和眼睛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轮廓柔和,两颊似乎还带着些未褪完的婴儿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看中带着些许青涩,不像是二十三岁身经百战的俞上校,更像是十**岁的帅气大男孩。
沉静和青涩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组合在一起,碰撞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很......迷人,一只很迷人的猎物。
俞淮背后不远处,向祁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公共长椅的区域,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车队,正好看到俞淮摘下呼吸面罩这一幕。
向祁眯起双眼,眼瞳的碧蓝色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幽深,他有些兴奋地舔了舔牙尖,摒住呼吸。
俞淮将面罩放在膝上,又摘掉了头盔,那头散乱的黑色短发被晚风吹得轻轻扬起,前额的碎发有些长了,耷拉下来,掩住了眼睛。
这会最后一丝攻击性也被中和掉了。
他熟练地拆下对讲机,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很小的纽扣电池,换了上去,又一样一样地穿戴起来,动作很快,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俞淮最后将呼吸面罩拿起,按在脸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响动,他飞快地将暗扣拨合,转过头:“谁?”
手已经下意识地搭在了放在身旁的冲锋枪上。
向祁走到近前,冲俞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坐了半天了,我起来溜达溜达,不巧,溜达到了俞上校这里。”
俞淮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些。
处于基本的尊重,他要求向祁在公共长椅处隔离,但是并没有采取限制他活动范围的强制措施。
但他还是对向祁不打招呼到处晃悠这件事情感到有些不满,尤其自己还是在他已经到了背后才发现,在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情况下。
“你似乎还没过隔离时间。”俞淮淡淡提醒道。
隔离时间是十二个小时,而百分之八十的感染者会在前三个小时内完全变成植物人,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虽然变得慢了些,但在前三个小时里,一些属于植物人的特征也会逐渐出现,就像大陈妹妹那样。
“我要是待会变异了,俞上校直接把我解决掉就行。”向祁满不在乎地看向俞淮手底下压着的那把冲锋枪,嘴角勾起,“......我变得再快,快得过俞sir的枪么?”
后半句话刻意压得很低,在夜色中缓缓荡开,莫名让俞淮听出了些危险的味道,他抓着枪的手紧了紧。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秒,向祁又正常了起来,非常自来熟地走过去,坐在俞淮旁边,两人之间隔着那把冲锋枪。
向祁双手撑在车座上,身体微微向后仰了仰,是一种非常放松的坐姿:“我在这儿坐一会,俞sir不介意吧?喏,专门和你的枪挨得近一点,方便俞sir到时候给我个痛快。”
俞淮:“......”
“其实我就是不想你变异之后弄脏我的车,才让你去别的地方隔离”——这样的话,俞淮不好意思说出口。
俞淮冷哼了一声:“随便。”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俞淮偏头看了向祁一眼,发现这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犹豫了一下,俞淮轻声道:“困了还不回去,你要在这里陪我守夜?长椅上可以躺着睡。”
向祁并没有睡着,闻言,他笑笑,反问道:“这都守了大半夜了,还没人来换岗?”
俞淮:“不需要。”
向祁挑了挑眉:“俞sir这么鞠躬尽瘁?”
俞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事实上也不是俞淮多想“鞠躬尽瘁”。
他这次出来加上自己一共只带了八个人,地下车库里隔离的人数比较多,每轮守夜的人得安排两个,换三轮,也就是六个人,邱文海一个技术兵,体力没有其他队员好,不能守多久,于是只剩下俞淮了。
自从五年前出事之后,因祸得福,俞淮不仅得到了极强的夜视能力,还变得不那么需要睡眠了,最长的记录是三天只睡五个小时,状态依旧很好。
所谓能者多劳,每次遇到守夜安排紧张的时候,他总会主动给自己揽下最重的任务,次数一多,他“猫头鹰”的美名也在黎明号上传开了。
向祁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记得你们人挺多的,到了晚上怎么都不见了,总不会是睡觉去了吧。”
“没有。”
“嗯,那就是进去了,进去做什么?里面很安全,几个幸存者用不着那么多特种兵守着。”
俞淮抿起嘴唇,冷冷看向他。
向祁自顾自地分析着:“所以,面包车上那个女人,果然是感染了吧?”
“你知道,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猜的。”向祁眼睛微弯,似乎在为自己猜对了感到愉悦。
俞淮:“......”
这个人的脑回路不太正常。
“她感染了五天,但是还没完全变异,我从没见过变异进程这么长的感染者。”过了好一会,俞淮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她挺独特。”
俞淮瞥了向祁一眼,对方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底的笑意透着些恶劣,不过转瞬就被他压了下去:“我说错了么?”
俞淮不想搭理他。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讲话,三句有两句是在故意拱火。
但他的思维还是顺着向祁的话发散了一下。
大陈妹妹这个情况确实很独特,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感染过程......等等——
“正常情况”,如果是不正常的情况......俞淮突然想起了那些变异植物人。
可是大陈明明说,他妹妹五天前就感染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接触过变异植物人,难道是变异植物人对她产生了二次感染?
俞淮皱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如果变异植物人真能对普通植物人造成二次感染,那么拉蒙城里这些植物人恐怕都得被感染,绝对不会只有先前出现在商场里的那几只。
而变异植物人会循着血腥味移动,应该早就把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包围了才对,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夜,连个变异植物人的影都没有。
但愿他的这个猜想是错误的,但愿大陈妹妹的这个情况只是一次极小概率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