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楼顶着陆,是因为楼下的植物人太多太密集了,不方便,再加上这栋病房楼一共就七层,从上面下到五层反而还近一些。
楼顶的空地明显开阔许多,但也零星地杵几个植物人。
他们的形貌已经被增生的粉肉挤得面目全非了,但仍保留着变异前一刻的姿势,无一例外背对着楼梯口,往边缘栏杆处跑,看起来竟是想要从楼上跳下去。
甚至有两处栏杆上还攀着个将落未落的植物人,他们的触须将他们绑在了栏杆上,就那样悬在二三十米的高空中。
猎鹰在楼顶空地上停稳,俞淮和向祁下了车。
向祁微眯着眼往后看了看:“楼梯口被堵死了。”
俞淮淡淡应了一声。
事实上这种情况不用看也能猜到。
一栋大楼里,当危机情况发生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地逃离,低层的自然往下跑,高层的眼看往下的路被堵住了,就会往上跑——尽管他们明知道往上跑更是死路一条。
除非有人组织,并且众人都听从他的指令。
但显然,这一点只适用于火灾、地震之类的常见事故,而有人感染孢子变异成植物人,并不在此列。
根据眼前的景象,俞淮几乎可以判断出事发当时的情形。
某个很平常的一天,中层的某间病房里,有一个人突然变异了成了植物人,未知的恐慌瞬间传遍了整栋病房楼,以该层为分界线,上方楼层的人往上跑,下方楼层的往下跑。
并且,再结合地面上的植物人远远多于楼顶上的植物人,以及五楼出现幸存者这一情况,第一个植物人出现的楼层一定处于中部偏高的位置。
很有可能就是在第五层。
可惜还没等他们彻底逃出去,孢子就在所有人身上爆发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幸存者,实在是不可思议。
幸存下来的人,该有着怎样的理智和运气。
俞淮没有尝试去突破被植物人封锁的楼道,而是撬开了通风管道的入口。
“跟在我后面。”对向祁嘱咐了一句之后,俞淮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通风管道。
管道很窄,两人只能匍匐前进。
幸好两个人都带的手|枪,便于携带,不会在管壁上磕磕碰碰。
沉闷有节奏的响声在通风管道中回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出口停下了。
他们现在处于建筑物内部,对于弯弯曲曲的通风管道,导航显然不那么灵敏了,只能提供一个大致的方向。
俞淮抬手在护目镜上轻触了下,一行行数据密密麻麻地刷了下来,从下降高度来看,他们已经到五楼了。
出口在右手边,俞淮稍稍起身,用力将盖板推开,双手抓住出口边缘一撑,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他面前的楼道里闪过!
准确地来说,那是一个变异植物人!
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变异植物人?
“等等。”情急之中,俞淮下意识将正要出来的向祁往里推了推。
只是那变异植物人蹿得太快,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那正是代表着目标位置的蓝色倒三角形光标亮着的方向。
“怎么了?”身后传来向祁的声音,隔得很近。
俞淮闻声回头。
“铿——”
通风管道出口处,向祁上半身微微前倾,两张呼吸面罩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怎么一个设计,这一处通风口侧嵌在墙壁靠上的位置,俞淮身高一米八五,回头正正和探出头来的向祁面对面。
他的手还按在向祁肩上。
看起来就像是在接吻。
隔着两张呼吸面罩,五厘米的距离。
俞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般,一把将向祁推开,整个人往后倒退了几步。
“嘶——”向祁的右肩撞到金属管壁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一点温热爬上俞淮的脸颊,仗着环境黑暗,仗着有呼吸面罩遮掩,肆意地蔓延开来。
他的心跳一时间变得很快,比向祁吻他手背的那次还要快。
明明两次都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可是对方灼热的气息,却仿佛总能穿过冰冷的防护服的阻隔,烫到了他的皮肤,让他乱了方寸。
总之,这是一种已经不算陌生,但依旧很奇怪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俞淮心想。
俞淮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很轻的两个字:“抱歉。”
向祁利落地钻出通风口,落到地面上,抬手揉了揉酸疼的右肩。
俞淮推的那下着实不算轻。
“俞sir的反应真粗鲁,”向祁抬起眼皮,望进俞淮眼里那片正波涛汹涌的灰色海洋里。
他的语调平平,和平时没个正形的样子对比起来,有些过分认真了。
生气了?
俞淮眼睫颤了颤,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得有些苍白。
下一秒,向祁话音一转,又恢复了他独有的慵懒带着笑意的语气:“不过也真可爱。”
俞淮怔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向祁是在逗他。
当即无语凝噎,转身就走。
玩笑得逞,身后的向祁扑哧笑出声,得寸进尺道:“反应这么大,俞sir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害羞了?”
俞淮:……
请你做个人,谢谢。
选择性略过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两人往蓝色光标亮起的那个方向走去。
整个五楼的楼道里都很干净,一个人也没有。
俞淮更加坚定了内心的猜测——事故发生时,所处楼层的人员得知消息最快,也就能最早撤离,撤的也最干净。
沿途的病房都敞开着门,俞淮经过的时候往里面扫了一眼。
只有少数病床上躺着人的尸体,或者植物人,这些病人应该都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移动而被迫留下来的。
这样看来,这层楼里有昏暗的环境,与感染者间也有足够的距离,不考虑物资,确实可以满足幸存的条件。
楼道很长,转过一个弯,不远处的一扇房门里透出了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楼道里显得很是扎眼。
从这里往前走,一直走到头,就是楼梯间了,俞淮警惕地环视周围,将附近几个病房也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刚才那个变异植物人的踪迹。
既然如此,俞淮也就暂时不再管它,先救下幸存者再说。
刚才从通风管道出来,看到变异植物人之后,和向祁的……那个意外打断了俞淮的思绪,这会再思考一下那个变异植物人的来历,骇人的猜想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变异植物人最开始被他们知道,是因为拉蒙城里那几个幸存者向黎明号求救时提及了,紧接着,拉蒙城就被炸毁了。
从南到北的这一路上,他们也没再见过变异植物人。
所以,眼下变异植物人再次出现,不可能是从拉蒙城传过来的。
该不会这里也发生了孢子变异?
可是同样的变异,同时发生在南北两端,多少有些不合理。
轻轻皱了皱眉,俞淮压下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向那扇透着光的房门走去。
刚走到近前,准备敲门,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后,冲俞淮露出微笑,温声道:“等你们很久了,请进。”
昏黄的灯光照得男人的脸部轮廓很柔和,他的白大褂干净直挺,一丝不苟,气质温和,看起来是那种很令人信任的医生。
医生应该是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所以主动开了门。
在这样孤独压抑的环境里,还能保持着这样的风度,这个医生的心里素质可以说是超乎寻常。
俞淮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进了病房,向祁也随后跟了进来。
“你好,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你们可以叫我利昂。”利昂医生冲俞淮伸出右手。
俞淮礼貌回握:“黎明号救援队,俞淮。”
“这位先生,你呢?”利昂看向靠在门边的向祁。
向祁睨着他,并不答话。
房间内安静了两分钟,面对这样的冷遇,利昂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就在俞淮想出言带过这个话题的时候,向祁才十分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向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