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邱嘉喜原本的计划中,让自己受伤,以此来离间阿姆达和佛坤,本就有这样的目的。
先是让阿姆达不得不为了保全他们得罪佛坤,然后他们再像上次一样破坏降头术的阵法,让佛坤对付阿姆达。
虽然不能保证降头师死后,他们就能顺利离开古着村了,但起码他们可以活过明早的第一声鸡叫。那么之后的,他们可以再徐徐图之。
毕竟这佛坤腿短跑得慢,只要小心些,他们还能撑上一段时光。
在一声接一声的惊雷中,还是孟棠秋率先翻窗而下,他没有借助床单,干脆利落又让人心惊胆战地从二楼跳了下去,单枪匹马跑到了佛坤的面前,伸手就去翻他身前那张用针穿红线钉在了泥土地里的阵法。
邱嘉喜他们赶到的时候,孟棠秋正拨弄着地下那些看上去十分脆弱的红线,手指却被割得鲜血淋漓的。
“针拔不出来,红线也弄不断。”他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不意外,阿姆达在之前吃过亏以后肯定会有所防范。”邱嘉喜看着地面上明显被加固过的法阵,有些失望。
“要想破坏它很简单。”一直歪着脖子打量他们的佛坤,又开始用那把合成音讲话了。
他虽然被禁锢在原地,但肢体还是能小幅度地活动,“这样的阵法你们解不了,但是古着村的人是会解开的。布法不易破法易,这种小儿科,交个孩子来都可以做的。
你们是好人,会放我自由,那我也放了你们吧。只要你们解开法阵放我出去,我要先把整个古着村的人全都咬烂撕碎了!”
“你闭嘴!”竟然是归芙最先忍不住了佛坤的喋喋不休。
他这样不知真假的发言,又让她想起了上午自己愚蠢的轻信和刘晚霞的惨死。
“它的话信不得。”她只是凭借前车之鉴劝告邱嘉喜他们,“他说这话不知道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还是小心为好。”
“没错。”邱嘉喜沉思着,半晌叹了口气,“可我们看上去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这么说着,佛坤就开心地大笑起来,那古怪的噪音,让还在小洋房内的村民们,都暂时停下了手上的争斗。
“他们又跑过去了,不用去把他们逮回来吗!”称八颂摸了摸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抽空对阿姆达高喊了一句。
可阿姆达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他们再也破坏不了阵法了,而我们的人...也不可能犯傻去解开它。”
毕竟解开的话,就会遭到佛坤残酷的报复了啊。
得了阿姆达的保证,屋内的人才又像一只只野兽一样拼杀了起来。
有人嫌弃战场太过逼仄,“轰隆”一声,将竞争者从屋内丢了出来,摔在了外头哗啦啦的大雨中,黑水流了一地。
这是个受了致命伤,已经没了继续拼杀气力的古着村村民。她正在逐渐死去。
哇哦,还真是瞌睡了递枕头,邱嘉喜刚才还在忧虑,究竟是怎样的蠢蛋才会让愿意帮助他们这些外人自己害自己呢。
砂楚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她那身花花绿绿的碎花裙已经遮不住周身的刀伤了,瞳孔涣散地趴在雨地里,嘴里还在诅咒着什么。
孟棠秋对此很感兴趣,他蹲了下去,仔细地听。
“去死去死去死...该死的瓦娘,那个贱人,还说是姐妹,竟然背后捅我刀子,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我一定要砍掉她的手脚,把她的脑袋按进粪坑里去...”
她说着说着,就痛苦地哭了起来,嘴里呕出大量黑色的液体,身体在逐渐坍塌。
“你在消融。”孟棠秋诡异地微笑着给砂楚捅刀子,“凭现在的你,想要割下她的手脚是不可能的。”
砂楚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已经无能为力的道理,但她就连临死前过过嘴瘾,都要被残忍地告知真相。
所以她怨毒地看着孟棠秋,试图用这样的眼神,将那张帅气好看的脸戳穿戳烂。
“你别这样看着我。”他欣赏着砂楚的死,像是在欣赏一只被剪去了羽翼的蝴蝶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去一样,“我是来帮你的。如果你真的恨的话,你还是有报复瓦娘她们的希望的。”
孟棠秋偏了偏头,将身后那尊诡异的佛像露了出来。
它在用一种兴奋的目光打量着它曾经的善信,有些迫不及待的。
惨白的闪电又一次划过浓黑得像是墨水一般的夜空,砂楚凄惨地笑了一下,声带的颤抖不是因为大仇得报,而是因为洞悉一切的滑稽所引起的。
但她没有拒绝这诱人的提议,她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不是吗。
“有钱人都是这么狡猾吗。”
她喃喃地说着,在孟棠秋“善意”的搀扶下,嘴里仍是念了句邱嘉喜他们听不明白的含混咒语,然后轻轻松松地将佛坤脚下,他们刚才怎么努力也拔不出来的银针起开了。
“哈哈哈哈哈...”是砂楚临死前最后细弱的嘲笑。
“唰啦啦”是狂风在怒号。
猛烈的疾风不知从何而来,倾轧向古着村为数不多的树木,然后是树木背后连成一排的洋房。
是阿姆达最先反应过来,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小洋房外的庭院上,那里原来放着一尊形容可怖的半掩面佛坤,可现在,那东西却不见了。
“佛坤?”他不可谓不心神巨震,失了分寸猛地站起来,口中发出神经质的疑问语调。
“佛坤怎么了?”有看见他异常反应的村民,也抬头狐疑地朝空地处望去,只能看见几个任务者静静地矗立在瓢泼的大雨中,面色被阴暗的雨雾所笼罩。
而他们的脚下,还趴伏着一张完全坍塌了的皮囊。
称八颂的瞳孔紧缩,他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半步,张着嘴颤抖地求证:“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我们的人把佛坤的降头术法阵给、给破解了?”
阿姆达在这一瞬间就似乎老了十岁,他没有给出任何肯定的回答,但他那虚弱的模样和额角的汗水,就是最好的答案。
小洋房的水晶灯轻轻地摇晃着,光斑轮转到每一个面露惊恐的人脸上。
“该死的!我就知道不能信那群狡猾的人的鬼话!”
“当初就应该把他们绑起来的...”
“怎么办呢...”
“啊啊啊!我要疯了!”
在佛坤湿漉漉的灰白色脚掌踏入这个在夜晚格外令人瞩目的房间时,它听见的就是这些激动人心的哀嚎。
“嘻。”它滑稽地将脑袋探入门中,恐怖的白眼紧盯着给它钉入银针的阿姆达,“我找到你了~这回,我可不会因为轻信任你施为了!”
它转了转眼,朝汗如雨下的老人眨了眨眼,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掌牢牢地挡住了他飞射而来的针,露出了残忍的笑。
...
邱嘉喜他们没有傻站在雨中挨淋,他们没走太远,站在小洋房对面的茅草屋里,静静地看佛坤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村民们的头手扯了下来。
几个人都有些沉默。
打破无人开口的寂静的,是李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等它杀完了里面的人,就要轮到我们了...”
“嗯。”归芙将紧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摘到了身后,她皱着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孟棠秋和邱嘉喜。
“再等一会儿吧,等它把人杀完,看我们能不能离开村庄。”邱嘉喜说。
“如果不能呢?”李霖很是焦虑。
“那就算了。”邱嘉喜莫名地扫了他一眼,“只要寻找另外的方法就行了。”
他这话说得轻松而自信,被他的语气所感染,李霖心中的忧虑也就少了许多。
但邱嘉喜心里明白,要是真像李霖所说的,那他们的处境就确实危险了。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出村的方法。
文明的建筑内,不文明的虐杀结束得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
邱嘉喜从来都不知道,夏夜的雨竟然会如此的冰凉。
归芙小声地打了个喷嚏,四个人看屋内只剩了十来个人的样子,就起身朝村口去了。
沉闷的天空中,震耳欲聋的惊雷声没有片刻停下,给独属于佛坤的狂欢,配上了一曲诡异的背景乐。
他们经过了因为没有灯光和火烛所以看不分明的小庙,也踏上了不宽阔的黄土路,他们走了很久,久到邱嘉喜在心中读秒已经读到快一千了,他们才停下。
“最坏的情况。”邱嘉喜皱了皱眉。
“确定路没错吗?”李霖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没错,这么小的村庄,也没有第二条出村的路了。而且我和孟棠秋已经来过这里好几回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去。”邱嘉喜说,“现在黑灯瞎火什么也做不了,熬到天亮以后,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们耳边传来“咚咚咚”的石击地面声。
邱嘉喜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过身去,果然见到了那尊形状诡异的佛坤。
只是它终日掩着的半边脸终于暴露了出来,在歪着头打量着他们这些古着村仅存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