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没有继续往下看,她感觉这些已经让她有些呼吸困难了,因为要出演这个角色,可是她又不会演,也没什么技巧,所以只能去身临其境的了解这个人,至少有一点白素是明白的,那种对于至亲之人将去却束手无策的无奈,她也正在体会着。
她强迫自己写了几百字的心得,之后就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想着凌谷雨小时候的经历白素昏昏睡去。
有些破败的古代乡村小院里,当然,这只是白素的看法,其实这个村子的村民绝大部分都还住在土坯房子里,夏天不漏雨是他们对房子最大的期待,而她眼前的是砖房,还有两进挺大的院子,前院是工人们每天集散、领工钱的地方,后院是凌大地主一家的住处。
凌大地主家是唯一家里有婢女有妾室的人家。
围了一圈的青砖房子,正屋里住着凌大地主和当家娘子带着小女儿凌晚晴,厢房住着他们的儿子凌成轩,虽然厢房还有空屋,但妾室巧娘带着二女儿却只能住在低矮的耳房,另一个耳房则是住了两个婢女。
凌谷雨跪在院里潮湿的泥土路上,她又累又饿,早晨天没亮就跟着姨娘一起给长工们做大锅饭,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凌家雇了十五六个壮劳力,每个都要吃一大碗粥和两个粗面馍馍,做完饭后晚晴就醒了,她又张罗着给晚晴打水,帮她洗漱穿衣,给晚晴梳头,然后跟姨娘一起伺候全家吃早饭。
这个时候凌谷雨和巧娘是不许坐下吃饭的,要等到一家人吃完,把碗筷都收拾妥当,母女二人才能吃一点残羹剩璞。但今天凌谷雨端着盘子往厨房走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手里的几个盘子碎了一地,连着她的衣裳也被割破了。
江氏气的脸发青,骂她是个赔钱货,拎着罩衣就把她扔在院子里,让她跪到天黑。
凌谷雨从早起到现在将近两个时辰,还一口水都没喝上,而她也还不到七岁。
小小的女孩跪着过了上午日头被院墙挡住最冷的时候,又满头大汗的熬过了中午,到了下午已经是摇摇欲坠,嘴唇已经干裂出了血口,巧娘一再去求江氏,可江氏只是不断咒骂着巧娘不是眉眼高低的东西,一个下人养的丫头还不值几个盘子钱,不如死了好。
可巧娘大概真的不怎么聪明,她有没有时间一直陪在女儿身边,两大盆衣服洗完后又去求了江氏,江氏这次气急了,干脆拿了手边的藤条,也不打巧娘,出来就往凌谷雨身上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江氏其实并不漂亮,有一口龅牙,颧骨突出,长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跋扈相。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好,灰扑扑的布料裁的肥肥大大的衣裳,只是比巧娘和凌谷雨少了不少补丁,且耳朵上带了两个黄澄澄的大金耳环,黢黑的肤色衬着那耳环,活脱脱的一个乡下地主婆。
“让你上我面前说嘴,不想跪?不跪也行,这就让你起来!”江氏一边说,一边恨恨的抽向凌谷雨。
巧娘想要庇护她,死死把凌谷雨抱在怀里,母女二人都挨了几十下,尤其凌谷雨白嫩的小脸上也挨了一记,顿时红了一片,像是给江氏看似的,气的她又抽了不知多少下。
巧娘趴在地上咚咚的磕头,求当家主母放过,终于在二人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几处,江氏心疼衣服时停了手。
可挨完打并不能休息,还必须把今日的活儿做完。
过了吃饭的时辰,是不许吃东西的,至少下人不许。凌谷雨从井里打了凉凉的水喝了几口,就又跑着帮母亲干活儿了。
晚上家里炖了鱼,凌成轩和凌晚夏吃的可香了,凌谷雨就在一边看着那些人一块一块的把肉夹走,想着万一有剩就跟姨娘分了吃,结果到几人下桌,也只剩下了点鱼汤。
凌谷雨饿的前胸贴后背,到了厨房巧娘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个细面馒头,凌谷雨满脸惊喜,狼吞虎咽的蘸着鱼汤吃了。
吃了一大半,她才想起来母亲还没吃,掰了一块巧娘却说什么都不要。
巧娘其实也只有二十三岁,还十分年轻的脸上看着女儿露出笑意,就在她笑的开心的时候一口蘸了鱼汤的馒头被塞进嘴里,香味儿顿时在口中化开,她在女儿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然后母女又开始了晚上的忙碌。
巧娘先织了一会儿布,然后收拾厨房,烧热水端给凌富乡和江氏,凌谷雨则端给凌晚晴,帮她洗漱后又要伺候她睡下,把衣服都叠好,才能回自己低矮的小屋。
小屋很小,有一股霉味,唯一的一张床勉强挤下两个人,母女二人一人只有两套衣裳,一件棉袄一条棉裤,倒是碎布头和针线有不少,留着缝补衣裳的。
她们也没有药,只也端了一盆热水来,拿了个半新不旧的毛巾沾了热水,在白天江氏打的红肿伤处热敷。
凌谷雨年纪小,心里没什么心事,头一歪,就睡了。
白素忽然醒了,她满头大汗,看了看空调屋里只有22度,刚刚的梦太真实了,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的长相,感受到凌谷雨面对姨娘时的依恋,面对江氏时的害怕,面对晚晴的羡慕和爹爹面前渴望一点点关爱的感觉。
她甚至想钻进梦里那个小人的世界告诉她不可能的,不爱你的人永远不会爱你,因为那种渴望她也曾经有过。
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白素开了灯,靠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不到四点,她打算再睡一觉。
刚闭眼,就又回到了凌谷雨的世界。
哥哥凌成轩带着晚晴去找邻居家的孩子玩,凌谷雨也想去,可邻居的孩子却一边拍着屁股一边拿自己当马一样跑,喊着:“小老婆养的来喽,小老婆养的来喽!”
哥哥姐姐也嫌她丢人,呵斥她快些回去干活,凌谷雨只能回到那低矮的小屋里,盛夏月夜,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转眼又是半年,凌富乡去走亲戚了,家里的事都是江氏做主,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因为在墙角蹭到了灰就把巧娘叫过来打一顿,因为晚晴的小辫子编的不好看,就不给凌谷雨饭吃。为了偷情方便,把晚晴从主屋给挪到了西厢,命凌谷雨陪着,而西厢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晚晴嫌凌谷雨脏,不肯同她一起睡,江氏就让凌谷雨睡地上。
冬天外面大雪纷飞,屋里也不甚暖和,凌谷雨冻得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巧娘就把所有的被褥都给凌谷雨铺在地上,自己靠着一件旧棉衣在低矮的耳房里过冬。
凌晚晴也渐渐长大了,开始学着江氏刁难凌谷雨,而每到这个时候江氏就会用一种赞扬的目光看向凌晚晴,于是她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每天晚上趁着凌谷雨刚要睡着便要东要西,下地如厕时故意踩在凌谷雨身上,给凌谷雨的手帕里藏着细小的针……
白素又一次醒了,她先是感到一阵潮湿,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梦里哭了,仿佛还沉浸在凌谷雨睡得冰冷地面,转身间感受到床上的温暖柔软还吓了一跳。
外面天已经亮了,她看到已经七点半了,外面传来白珍珍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她知道妈妈又去做早饭了,她曾一再叮嘱过妈妈不要那么累,可白珍珍不听,她还是坚持给白素和玄衍做饭。
白素披了件衣服追下楼,刚到一楼,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射进来,并不算强烈,白珍珍哼着歌,在冰箱里拿出了昨晚准备好的面糊,平底锅已经放在炉具上,蓝色的小火苗烤的锅里的水滋滋响着,白素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哪怕妈妈不能停留太久,但把这一刻印在脑海之中,也足以给她日后无论是一帆风水还是波涛汹涌的人生足够的力量。
“妈。”白素从背后抱住白珍珍。
“这么早就醒了?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白珍珍笑着问,阳光下,满脸都是幸福。
“我帮你做饭。”白素结果白珍珍手里的面糊,舀了一勺倒在平底锅里,一阵混合着葱花的麦香味传来。
白素以为玄衍还在楼上,但白珍珍说她今天一早就走了,并不知道去做什么。
“妈,我们也出发吧。”早饭时,白素说,她很快就要进剧组了,可能几个月不能回来,除非……这中间妈妈出了事。所以她决定再带妈妈去医院检查一次,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医院是季明书推荐的一家私人医院,白素本来有点不相信,但季明书说那里的医生都很厉害,服务也比较好,病人去了可以少遭很多罪,毕竟没完没了的挤在人群里排队、等待对白珍珍的身体而言也是一种损耗。
白素开车到时发现这里确实不一样,位置就在紫霄影视不远的一栋小楼,装修很精致,刚进门就有导诊过来询问,带着走全部的流程,而且好巧不巧的,白珍珍要找的医生和要做的检查全都在一楼,从见到医生到做检查白素没有看到一个其他病人。导诊的女生说医院因为收费很高所以病人很少,会综合当天的所有病人做出安排,保证病人能够最快最舒适的看病。
交了一万多的检查费后,白素也相信了导诊的话,她有点肉疼,不过想到这样妈妈能少受点罪,也就没什么不值得的。
在休息室休息的二十分钟白珍珍的手都在发抖,白素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满屋子的点心、水果、饮品视而不见。
二十分钟后导诊来找白素,让她和白珍珍跟着去找医生。
医生拿着厚厚的一沓检查结果左看右看,长吁短叹的看,歪着头看。
白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夫,怎么样?”白素问。
“啧,你们故意的?”
“怎么?”白素不解。
“不管你们以前的结果什么样,至少这次检查,我没有看到任何癌变,”医生再次打量白珍珍,“你看你母亲的神色,像是病入膏肓吗?”
嗯?
“医生,前几次检查我母亲的病确实有所好转,”白素拿出了之前的检查结果,“您看,我们真的是来看病的。”
医生又对着白珍珍以前的检查结果看了又看,不禁赞叹,“奇迹呀!”
“难道……”白素不确定。
“如果检查没错的话,你母亲的癌症彻底消失了,至少在仪器能够检查到的范围内消失了,”四十多岁的医生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那份笃定,“癌症确实很难治,但也不是没有治愈的。”
可是晚期也能治愈吗?
白素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