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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使用验孕棒的时候, 沈稚总忍不住想起几年前的一部台湾电视剧。maixi9
男主角与女主角阴差阳错之下发生了关系。因为社会地位悬殊,两个人毫无交往的想法,在“让往事随风”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然而。
好死不死, 上演走错客房干错人这种乌龙以后,女主角竟, 然,怀, 孕, 了。
她在公共厕所自助验孕, 却被直播追踪恐怖分子的记者闯入, 当众顶着马赛克在电视上宣布怀孕。
每当沈稚想起这一桥段, 都只感到脊背发凉。所幸去买验孕棒的是助理小秋,她只需要坐在家里等待,然后不急不忙、大大方方地到洗手间使用,比人家条件好得多。
然后得出结论——
小秋心急如焚,在外面转悠得仿佛自己是孩子他爸。一声门响, 她立即跌跌撞撞上前:“怎么样?”
沈稚面无血色, 充满演员气质地跌倒在沙发上。
“到底怎么样啊?”小秋按捺不住。好奇心是一回事, 彩姐在狂轰滥炸夺命连环call催消息是另一回事。
沈稚说:“中了。”
“啊!”小秋惊叫一声,愣了一会儿, 随即扭头去回复丁尧彩。
丁尧彩好歹身经百战,曾经经手过不止一个良宜的一哥一姐,这点小风小浪, 还不足以让她乱阵脚。
小秋从令如流地把电话递过去,沈稚接通,随即听到冷冰冰的女声:“下午我来接你去医院检查。你打算怎么办?”而她则瘫软在抱枕里:“我能怎么办呢?”
直到沈稚进了《一点都不善良》的剧组以后,沈河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孩子他爸。
这当然也算沈稚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她一贯的观点是只要足够努力, 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但为了防止沈河反应过激,她还是选择暂时保密。《不如意门》的大部分宣传活动,也以不愿轧戏的理由推辞。跟《一点都不善良》剧组进行了沟通,确认身体能得到保障以后,她才开始拍摄。然后在某一天通过视频电话通知沈河。
当时,沈稚在房车里吃饭,沈河刚杀青,手里还拿着剧组赠送的捧花。
她说:“沈河,沈河。”
他说:“你说。”
沈稚说:“我怀——”
结果,网络突如其来在这时候出现问题,画面与声音都陷入卡顿。
沈河抓住手机猛烈摇晃:“你怀什么?怀疑?怀念?怀恨在心?”
沈稚充满了嫌弃:“你听听你自己这几句话说得通吗?”
当天,得知妻子怀孕的沈河翘掉庆功宴连夜赶最后一趟航班杀到影视基地。沈稚已经慢慢开始显怀,一方面也正是顾及这一点才决定不再保密,然而腹部尚且没隆起多少。
即便如此,沈河还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跪了下去——
跪下去环着她的腰难以置信地沉默了良久。
沈稚镇定自若,甚至打了个呵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好,我是你爸爸’?”沈河仰起头,再一次确认道:“这不是隐藏摄像机吧?”
沈稚又好气又好笑。大约觉察到他的紧张,她也难得真心流露,温情脉脉地伸手抱住他后颈,微笑着说:“不是。之后会越长越大,被我生下来。到时候我们就有孩子了。”
她看到沈河放空了一秒钟不到,随即他笑起来。
沈河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沈稚重重地敲他脊背:“是你厉害!”
“我们怎么这么厉害啊!”他更正说法。
温情到此结束,之后就是源源不绝的纠纷。沈河不让沈稚继续拍摄,沈稚偏要继续拍摄,他们想扁担和板凳一样在片场争吵,但这次又和过去不同。
沈稚一如既往地挖苦讽刺,沈河反驳了几句,忽然停下,想了想,随即闭嘴。
沈稚感到狐疑:“你怎么不说了?”
“你现在是孕妇,”沈河别过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是心平气和一点的好。”
“你……”沈稚反而被气到,“你是觉得我吵不过你吗?”
沈河面无表情:“保重好身体。”
沈稚忍无可忍:“沈河!”
最后还是制片人、沈稚的经纪人以及沈河的经纪人轮番找沈河做思想工作才摆平。用沈河的原话说,让他想起了大学险些停课处分时被老师、教务处和主管院长轮番谈话的场景。
剩余的拍摄时间里,沈河几乎每天都会来剧组,跟导演好得勾肩搭背,把剧组其他人吓得不轻。
他、习习和丁尧彩搬了三张马扎坐在后头喝茶。
习习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啊?”
丁尧彩说:“这不是正打算跟你们商量吗?”
沈河说:“早知道七周年纪念日就不至于那么寒酸了。”
丁尧彩说:“要是让你早知道,那你肯定会成为沈稚事业上的绊脚石。”
沈河闭麦,喝了口水。
习习说:“也不寒酸嘛。目光要放长远,以前我们需要大张旗鼓,如今是稳中求进,一切从简就好……尧彩,沈河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面对求和,丁尧彩还是挺买账的,“等拍完再说吧。”
沈稚恰好走过来。
到后期,服装那边给她进行了调整,她自己也在必要时会使用束腹。沈稚说:“你们在聊什么?”
沈河头一个起身,自然而然地把座位让给她。沈稚也不客气,还从他手里取过那杯热水,小口小口啜饮着。
“我的乖乖,怎么突然就怀上了呢——”丁尧彩发出延迟的感慨。
她心里到底有些忿忿。沈稚这孩子,结婚也好,生子也好,几乎全都要自己拿主意。换了别的经纪人,早该跳起来指着鼻子大骂了。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她和沈河事业都比较稳定。
沈稚说:“我也没想到啊。”
她看向沈河。
沈河错开目光。
那次假期的后半截,他们几乎都是在酒店里度过的。不过也好,省得之后还要专门备孕。
《一点都不善良》最后一场拍完,女主角杀青,剧组买了饮料。
沈稚背后叫沈河也追加一份。沈河在走神,一脸茫然,于是被她抓住机会嘲笑:“你怎么这么抠啊?”
没想到这时候沈河反应又很快:“为了省钱供娃上大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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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行车》
沈河为了沈稚推掉工作这件事,崇娱和经纪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只有沈稚意见很大。
她说:“你不要老在我面前晃。”
他说:“那你进去躺着啊。”
她说:“你受伤了吗?你过气了吗?又不是你怀孕。你不工作,孩子的奶粉钱怎么办?”
沈稚忧心忡忡地望着沈河。这些都是托辞,实际上,她只是不希望影响他。即便他们都是靠实力说话的职业演员,但复出时难免也要费不少心思。他本不该陪她承担这风险。
然而,听到这话,沈河却在她旁边坐下来。
他替她撩开额前的碎发,静静地思索了一阵。
良久,沈河说:“其实我更喜欢男孩。”
“……”沈稚不明所以。
“女孩的话,”沈河说,“嫁出去我肯定哭得很厉害。”
沈稚还是不明白他的回答和自己说的话有何干系,但注意力确确实实被转移了:“啊,我可能也是。”明明孩子都还没见到,却不由自主想得太远,说着就真的想哭起来。
他连忙捧住她的脸,像哄小孩似的,边笑边安慰说:“还有很久呢。”
沈河不让沈稚工作,自己却动不动坐在窗台下边看剧本。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也一个劲拒绝,只放下本子问:“要不要喝水?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稚顾及产后还要恢复身材,严格按照食谱进食,每天还要进行分量不轻的运动。
离开医院以后,有天半夜,她从梦中醒来,实在想吃辣条,刚翻了个身,浅度睡眠的沈河就倏然醒来。他像二十四小时都在位的哨兵,睡眼惺忪问她怎么了。
“辣条?”他说,“小时候吃的那种吗?”
沈稚说:“嗯。”
“那现在叫龙日去买吧。”说着就给手机解锁。
“不要,大半夜的。”沈稚又说,“那个太长胖了,而且还是垃圾食品。我不敢吃。”
沈河想想也是。
睡意消散,他从抽屉里翻出书来看,沈稚瞄了一眼封面,随即诘难:“不要在孩子旁边看《悲惨世界》,好歹看个《动物庄园》之类的。”
沈河如她所愿收起来,但还是忍不住插嘴:“《动物庄园》不是更悲惨吗?”
沈稚对于辣口的执念显然没那么容易消除。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深深为此困扰。
最后她发现,之前姑姑送来的腌菜很对胃口。
然而在她怀孕期间,秉持着什么都要先搜索引擎、长辈咨询、私人医生过一遍的原则,沈河了解后得出结论,孕妇不能吃腌菜。
姑姑更是担心得不远万里赶来,亲自做饭给她吃。
“肚子里这个大概真的是女儿了。”沈稚很没形象地进食。一段时间没做过造型的长发盘起,身材和皮肤管理倒是无可挑剔,女演员到底是女演员。
沈河在折衣服。
小秋说:“姐,你真的不去医院住一段时间吗?”
“你们就是太紧张。”沈稚说。
这个“你们”里还包括没结过婚更没怀过孩子的丁尧彩,医生、师母和沈河他后妈都说了在家就行。
每隔一段时间,沈河会陪沈稚一起去瑜伽教室。
没请家庭教师是想拓宽点交际圈,结识一些“爸爸友”和“妈妈友”。然而显而易见,这项任务不太简单。
沈稚还好,只是对大家太客气。沈河毛病就多了。别的爸爸都在旁边等待,沈河却在跟着学习老师的动作。
没去几天,沈稚就腻了。
“还不如游泳。”她说。
于是他们每个礼拜都去游泳。
不会见到其他人,也不拍照,但沈稚还是很修边幅,相当在意自己的外表。她时不时问沈河关于泳衣的意见,然后毫不犹豫选择沈河深思熟虑作出决定的另一件。
以前沈河也游泳。
不过如今和沈稚一起去,却全程只顾着警惕。
小秋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哥是在护送英国王妃。”
沈稚却摇头:“我是王妃,那他是什么?未免太抬举他了。”
习习在家庭医生的建议下送了不少东西,尤其是侧睡枕,可以说是帮了大忙。有一天,她意味深长地观察了两人一阵,随即趁着其他人出去,招手把他们叫过来。
沈河一脸冷漠,沈稚不明情况,两个年轻人被长辈召唤到角落,乖乖低头聆听教诲。只见习习表情十分微妙,再三斟酌措辞,然后说:“孩子们,有些事不是我想唠叨,只是你们俩都没个像样的大人说教,我怕出意外——”
沈河跟她比较熟,这时候索性抱起手臂:“你想说什么?”
习习说:“肚子大的时候夫妻间不能胡闹,知道没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此话一出,沈河和沈稚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稚先开口,有点迟钝地点了一下头:“嗯?嗯……嗯。”
回应了三次,含义不同,但反正是回应了。
沈河也沉默半晌,随即作出答复:“知道了。”
习习终于勉为其难松了一口气,半信半疑又打量了他们几眼离去。沈河与沈稚面面相觑,她问:“习妈是不是太把我们当小孩了。”他说:“别理她。”
人生在世,沈稚什么都尽可能做到完美。
生产也一样。
她是在预产期内生产的,提前住院待产,简直就像戏剧演出般经历过排练、开场时间、等观众入座,然后临盆。
旁边护士对她说“别紧张”,她还以职业笑容回复“你也是”。
当然,真正生又是两码事了。
忍耐疼痛的过程中,沈稚一边按照医护人员的交代动作一边在心里痛骂沈河。从他艺考集体小品时害她出戏骂到他在她的剧本上写人物小传,骂得狗血淋头,非常舒畅,生产也顺利了许多。
她生了一个男孩。
沈稚看了一眼,想伸出手去,又太累了,于是只说:“长成这样,还是别当明星了。”沈河根本分不出心来理儿子,只关心沈稚怎么样。
丁尧彩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哽咽着说:“这时候看得出来什么!”
姗姗来迟的习习挤进来:“让我看看——”
之后,他们又抱孩子来给孩子的爸妈看。
助理正在给沈稚汇报未来一段时间里恢复形体的计划,沈河则在旁边削苹果。孩子进来,沈稚匆匆接过去。襁褓很软,婴儿很温暖。小小的脸颊已经没有那天那么皱了。
习习怕她累着,给出指令:“沈河,你抱抱看。”
沈河作势要挽袖子,被助理用眼神劝阻。等他不怎么擅长却很努力地抱住,丁尧彩又出新的难题:“先起个小名吧,也好给媒体一个交代。”
许多艺人的孩子不会公布大名。
但为了满足大众的好奇心,还是得给出一个小名。
龙日说:“不然叫‘小盒纸’吧?‘河’和‘稚’嘛。”
小秋说:“为什么不叫‘核桃汁’?”
丁尧彩说:“你可以让策划那边给你拟一个。”
习习说:“孩子的名字要自己起。”
他们议论纷纷,然而沈河与沈稚四目相对,暗自万籁俱寂。茫茫宇宙里,思绪紊乱。沈河低头,看着刚好醒来的男孩。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想了什么。
沈河说:“‘自行车’?”
沈稚望向他,倾斜目光,可是没表现出排斥。好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点头:“…‘自行车’。”
“自行车,”得到妻子的认可,面对怀里的儿子,身为父亲的沈河宣布,“从今天起,你就叫自行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