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禅月和尚面上和善,说话的语气却不容质疑。
众弟子纷纷施礼:“掌门师兄。”
衣何野看清来人,愣了一瞬,随即停止了逃跑的动作。
禅月和尚迤迤然道:“他们两位是我请来的。不可怠慢。”
众弟子自然不敢有异议,一致称是。
“好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一场硝烟顿时化于无形。
金胜昔道:“原来是无极山掌门,晚辈们唐突了。”
衣何野也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哪里,是和尚我深居简出的原因,不是你们的错。门内对外大小事务都是了空方丈主持,你们不知道我,也是寻常事。”
两人忽然想起还没自报家门,正欲开口,禅月和尚微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后生可畏。”
衣何野碰了碰鼻尖,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衣何野道:“抱歉了,扰了你们的清净。其实我们此次不请而来,是要寻一样东西。”
禅月和尚道:“二位,我们借一步说话。”
三人移步祈愿金殿,币源地图依然闪烁着,指向大佛。
衣何野道:“我们已经许过愿了,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七命因果币才能现身?我们该去哪儿找?”
禅月淡淡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人听着禅月和尚玄之又玄的话语,又望了望面前面目慈悲、似笑非笑的金身大佛,不解其意。
只见禅月和尚走上前去,把手探进那功德金箱,不多时,摸出两枚暗银色、温润无华的七命因果币,一面刻着“愿”字,正是恩愿币。
衣何野忽然想起两人许愿时,往里面投了两枚灵通,顿觉妙不可言。
衣何野和金胜昔顺风御剑,快意而行,心情大好。
衣何野随意地掷了掷钱袋,里面装着的贪嗔痴愿缘五币哗啦地清脆作响。
“小昔,再看看币源地图吧,瞧瞧下一枚七命因果币有没有什么动静。”
“好。”
地图这次指向了——玄风派,紧随其后着三个大字——怨债币。
金胜昔连忙去扶衣何野。
衣何野在面对真正的棘手情况时,反而会保持镇定。
衣何野冷静地苦笑道:“还真是个元气满满的名字啊。”
“什么锅配什么盖,桃花庵配一缘,无极山配恩愿,到了玄风派就成了怨债了。”
“好吧,小昔儿。我们这次该怎么办。”
直接进去肯定是行不通的,衣何野光是想到一群花枝招展的风氏龙傲天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就要头风发作。
衣何野又看了看金胜昔。
这孩子也惯爱打扮,每每出行都少不了被认作是哪家的小公子出来玩了,只有通体墨黑、红光隐现的朱隐剑给他增添几分肃杀之气。
怎么看他就这么顺眼呢?连素净的粗布白衫穿在他身上都好看。
“师兄,你还记得在十方赌坊的时候吗?”
衣何野想起了李逐月给自己变的女相。
“……不太想记得。”
“我们可以化作玄风派弟子的模样进去。”
衣何野道:“这倒是个办法。”
他们两人都不会化形之术,去十方赌坊找二当家李逐月再变一次吗?衣何野表示拒绝。
衣何野想了想,要么去找花金璧,要么去找莫思尔。
金胜昔道:“花师姐这个时间应当在金玉其外茶馆了。”
实在不好扰人做生意。那就只好再扰一扰莫思尔了。
万象楼望月阁之上,莫思尔打了个喷嚏。
莫思尔懒洋洋地走下重重楼阁,小石榴精神饱满地打了个招呼:“老板,早!”齐拓在一旁孜孜不倦地整理各项账目。
莫思尔走出大门,眯眼一望天,果然见两个白衣少年御剑飘然而来。
近了一看,原来却又是衣何野和金胜昔。
“嗬呦,是衣兄啊。怎么,两天不见,你是把小师弟的衣服也赌输掉了吗?”
衣何野和金胜昔还没来得及换掉上无极山时的白衣。
金胜昔道:“不是的。”衣何野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莫思尔带着两人来到望月阁,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繁华正街看不到的风景。
莫思尔走在最前头,金胜昔跟在衣何野后面。
最后面还跟着一位护送。
他皮肤黝黑,眉高鼻高,眼睛深邃,瞳仁一只金色一只碧蓝。脸上涂饰着金色图腾,耳朵上打着金色耳环,穿戴颇具狂野风情;肌肉分明,看上去武功高强。
四人前后鱼贯而行,最后一位尤其引人注目。
渐渐不见人烟,才一进门,那异域少年郎便蓦然化形。
衣何野打眼一看,正是那只貔貅,此时正乖顺地趴在厚重的地毯上,像他的主人一样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莫思尔道:“给你们化形并不难,不过你们要变作玄风派弟子,就只能变作你们见过的、能在脑子里想起来模样的玄风派中人。”
衣何野和金胜昔对视一眼。
他们倒是见过玄风派掌门封焕然,不过变成人家掌门进去,显然风险太大了。
至于别的嘛……玄风派一向团结友爱、飞扬跋扈,素来把太渊宗视为强劲对手,双方碰面冷嘲热讽那是常有的事儿,不打起来就够好了……
不过既见过面、又能在脑子里想起来模样的人……还真的有。
风厉扬,风清扬,风之扬。呃,是叫风系男团,不错吧……
金胜昔道:“那我们就变作风清扬和风之扬,跟在玄风派大弟子风厉扬身边,或许还能探知到一些怨债币的消息。”
衣何野道:“也只能如此了。”
衣何野催促着莫思尔赶紧干活儿,却见莫思尔却抱着臂靠在窗前,笑眯眯道:“衣兄,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经他一提醒,衣何野望向窗外,圆圆的澄黄月亮在这视野良好的露台之上尽收眼底。
“化形术我给你们演是可以,但玄风派宵禁早开了,两位仙门名角若今晚就潜进去,十有**会被当贼抓住吊在风旗柱上。”
莫思尔问道:“衣兄你是带着小师弟回你那房去歇呢……”
又望向金胜昔:“还是我再给你开一间?”
衣何野望向金胜昔,想按照他的意思来,却发现金胜昔也正望向自己。
大眼瞪小眼,衣何野收回了目光。
“你再给他开一间吧。”
停了一停,又补充道:“房费这孩子自己会付。”
莫思尔以扇掩面笑道:“哈哈哈哈,衣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带人来,还需要付什么钱……”
“好好好。可以可以,就按衣兄你的意思来。你的房间隔壁没位置了,可惜啊,就让小师弟住在你上面吧,怎么样……”
衣何野在万象楼的房间就在一处僻静的客房。要不是撞上了江湖氪金榜,要寻七命因果币,上次来已经是两三个月前了。
莫思尔起初想指个阁楼专门给他住,被他再三拒绝了。
衣何野推开房门,一切摆设陈列如旧。
屋内一尘不染,看来小石榴还经常让人来打扫。
衣何野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出了口疲惫的气。
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是谁?”
“是我,师兄。我就宿在你楼上。”
“哦,是小昔。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还想来跟师兄道一声晚安。”
是了,从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嘛。
衣何野打开了门。
金胜昔逆光而立,窗子里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漆黑的眼睛显得格外清亮。
“师兄,好眠。”
“小昔也好眠。”
衣何野关上了门。
衣何野早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把斗篷外衣摘下来挂了起来。
窗外月光似水,他坐在床上打坐静修。
照常来说,这么修炼下去,一夜也就过去了。
可他坐不下去,静不下心来。
衣何野叹了口气,随手在书架上取了本古籍,伏在案前看起来。
月光洒进窗内的一方天地,洒在身上凉凉的,身边的一点烛火近在咫尺,有些烫烫的。
这么看了一会儿,他竟有些睡意上涌了。
就在他准备离了桌案时,突然听到窗边传来细微的响动。他瞬间困意消弭,警觉了起来。
银色的匕首已然出鞘,“什么人,来做什么”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熟悉的面容倏忽在眼前放大。
衣何野看到了那双黑眸子,睫毛长长的,连点弯曲都没有。
很多时候衣何野看不清那眼睛里藏着什么情绪,他觉得孩子长大了有点心事,很正常。
此刻他却清楚地看到金胜昔的眼睛瞇着,里面装满了得意之色。
金胜昔这个仙门楷模乖孩子像个小混混一样翻窗来找他了。
衣何野哭笑不得,收好匕首,连忙起身来把窗子全部敞开,让他进来。
“怎么了?你。可是师尊那边嘱咐你什么急事了?”
“不是,什么也没有。”金胜昔两下翻身进来,坐在衣何野刚刚坐的地方,趴在桌上,“我睡不着。”
衣何野:“……”好巧,我也睡不着。
“所以来看看师兄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来找师兄说说话。”
衣何野笑了笑,道:“好。想来在陌生地方,你也住不安稳。”
金胜昔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师兄一个人住的地方呢。”
衣何野道:“看到了吧。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要玩什么就自己去拿吧,我去静修一会儿。”
说着,衣何野又回到了床上打坐。
金胜昔好奇地打量着师兄房间里的事物。
有一个特别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稀本孤本珍本,各门各道的古籍。床头和案上也都也都放着在仙门中闻所未闻的旧书。
金胜昔朝衣何野望去,他正专心凝神,毫无察觉。
金胜昔随便抽了一本翻开来看。
上面有衣何野不知何时做下的批注。
上面记载的是……
失落界。
师兄还没有放弃钻研这些“邪魔外道”吗。
不过,金胜昔又回头看师兄,衣何野还是那个衣何野,没有改变,这一点无可置疑。
金胜昔想得出神,衣何野本在闭目养神,似乎感觉到了那目光。
衣何野睁开眼,朝他温柔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