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溪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要做什么,他在现代时便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先把高考应付过去,大学肯定是能上的,但学什么,未来怎么样对他来而言是十分模糊的。
最多想过大不了混完大学毕业证回来跟表姐一样去学个手艺。
他爸妈还调侃过实在不行送他去新东方。
然而他并不喜欢做饭。
他喜欢上网喜欢玩游戏,喜欢和朋友打篮球逛漫展。
可这些都玩不到了。
其它的,他没接触过,只有一片茫然,甚至他都没有表姐敢往外闯的勇气。
纪溪有点唾弃自己的胆小。
可他真的害怕,怕疼怕痛怕死,他就想在安宁的地方待着。
他细数自己会什么,都说高中生是一个人知识巅峰期,可他是个学渣还是文科。
而且大半年过去,好些记得不太牢固的知识他已经开始淡忘了。
纪溪叹气,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能动动笔杆之外就是个废。
偏偏他又不想一辈子写话本。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干脆先撂开,反正他现在还小,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表姐的事,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打小报告,万一她又三分钟热度换目标了呢,再说中间还有五年,兴许她折腾装备的时候大姨和大姨夫就看出来了,到时候也不需要他多嘴。
相比之下,确定了奋斗目标的姜南嘉这会兴奋得很,她算是体会过精神空虚有多可怕了,连她这样的性格都快抑郁,难怪宫斗剧里妃子们总爱斗来斗去,物质满足之后,精神得不到填补会疯的。
现代连社恐都能上网一抓一大把精神粮食,这里想找点乐子实在难。
——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有,但她不可能去。
姜南嘉揣上零花钱叫来小伙伴去书店,准备先看看别人写的游记,对京城外的世界有个大概了解,然后再做规划。
纪溪怕出门被拐,姜南嘉当然也担心,所以她每次出门都不会单独走,但凡出甜水巷,至少得叫上五个小伙伴,也不会走太远。
她要去的书店和自家归人书铺在一条街,当然人家卖的都是正经书,什么四书五经啦,xx典xx录啦,当下最受欢迎的自然是东柳居士诗文集,已经连续五年稳居销售榜top1。
这些都是二姨夫开店之前调查来的。
姜南嘉看着书店专门挂出来东柳居士新作问世的招牌,不由为这里后世学生们心酸,这得背多少啊。
她探头在书架上逡巡,奈何眼下的书并不像现代那样立起来看书脊就能知道是什么,只能带着小伙伴们进去询问:“掌柜安,我们想买游记。”
掌柜是个留着一把山羊胡的老者,见一帮小孩进来并没有惊讶,也没有驱赶他们,笑道:“游记有许多本,有名家散篇集,有专写山水的,有专写郡县风俗的,你们要哪一种?”
姜南嘉眨了下眼:“我不懂,掌柜帮我每样选一本吧。”
掌柜笑了笑从书架上挑出三本来。
姜南嘉定睛瞧去,《周燕八大家游记散篇集》《景山记》《蜀城闻》,看着挺靠谱的样子,当即掏钱买了。
见翠娘和珠儿眼馋得看她把书塞进随身的斜挎包里,道:“等我看完了给你们看。”
又朝后面一帮小尾巴道:“走,带你们去吃红豆糕!”
几个小的立刻眉开眼笑。
姜南嘉带着小弟小妹呼啦啦往小吃摊走,路过医馆时咦了一声。
“三顺?”
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医馆门口一个小伙正推着板车朝小学徒抹眼泪:“……我保证回头就拿钱来,之前赊下的账也会还的——啊?”
冷不防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回头。
“真是你啊!”姜南嘉凑上去。
眼前这大眼睛小伙,正是他们刚伪装成归人进城时遇到的小青年,因为他的名字和某个韩剧女主名重合,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姜南嘉不由为自己的记忆力点了个赞。
反倒是三顺愣愣的,一看就没认出她。
姜南嘉双手在头上比了个兔耳朵:“忘了吗,去年八月中,我们一家在城外遇到你,进城的时候你还想帮我们交人头钱呢!”
“啊,是你们!”三顺想起来了。
姜南嘉看他脸上还挂着眼泪,身上明显带孝,再一看板车上人事不知的妇人和满脸无奈的小学徒,心下明了,道:“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三顺眼泪流的更汹涌了,窘迫又羞愧道:“我家糟了横祸,伯父去了,伯娘得了重病……”
姜南嘉从挎包里抓出半串铜钱和一块碎银子,幸亏她想着书贵多带了点钱出来,她飞快塞到三顺手里:“能再见面说明你和我家有缘,这点钱你拿着应急!”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哎——”留下三顺尔康手,追了两步,又想起不省人事的伯娘,咬咬牙攥紧了手里的钱。
姜南嘉把钱都给了三顺,没法给小伙伴买红豆糕,只好跑去找书店纪鹏,她隐去买游记的事,只说把钱给了三顺。
“你没问他家出了什么事?”纪鹏回想三顺的模样,这个名字实在太有特色,哪怕只见过一面,也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没问。”姜南嘉摇头,“他看起来挺惨的,我怕戳到人家伤心事。”
纪鹏思考几秒,从柜子后面出来:“你先看着店,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啊?不怪她多管闲事啊。
那她就放心了,姜南嘉拍拍胸口,拿起二姨夫留给她的铜钱递给翠娘:“你带他们去吃吧,我得留着看店。”
翠娘就带着一帮小的去了。
那边纪鹏匆匆赶到医馆和三顺相认,主动道:“当日我们急着落脚,竟也没想着问你要个地址,好在今日又碰见了,可见咱们两家果然有缘。”
三顺为心里揣测他是来要回钱而感到羞愧,实在是这些天见多了人情冷暖,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多谢您……”他忍不住弯腰,眼泪又哗哗往下落。
“哎哎哎……”纪鹏忙把他扶住,“都说咱们有缘了,我们一家当初刚来撞上人紧张得不行,多亏你先站出来同我们搭话。”
三顺抹着眼泪实话实说:“我只是头一回见归人,心下好奇……”
纪鹏笑起来:“不论如何也是帮到了我们,你伯娘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的?”
三顺道:“说是气急攻心,要好生歇着修养一段时日。”
“那就好那就好。”纪鹏安慰他,“不是大病便是幸事,可愿同我说说怎么回事?”
三顺红着眼睛说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三顺大伯和大伯娘有一间咸菜铺子,做咸菜的手艺是大伯娘家传下来的,他大伯原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托人送到咸菜铺当小工的,后来老板看他老实让他娶了自己的独女,算变相的上门女婿。
两口子勤勤恳恳开着铺子,大伯娘还主动拉拔两家的乡下亲戚,从两家各找了一个小辈来收作学徒,大伯这边的便是三顺,大伯母那边的叫大路。
原本和和乐乐,大伯和大伯娘也在早年夭折了一个孩子后中年得子,却不想一个月前对面街上也开了家咸菜铺,而且新店开张头一个月低价售卖。
家里咸菜铺的生意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本也不妨事,他家先前谈下一桩大单,卖出去能赚回一年的利润来,为此采买了许多食材和调料,哪知道到交货的时候单主却不见踪影,竟是连定金都不要了。
等了几天,大伯娘意识到他们可能上了当,打算告官,谁知趁着他们出门,大路卷了家里的钱跑了。
街坊邻居后知后觉,告诉他们对面卖的咸菜跟他家味道十分相像,怀疑是大路偷卖了秘方,大伯倒下去一病不起。
为了给大伯治病,花光了家里仅剩的钱财,新开的咸菜铺假仁假义站出来表示愿意收他们囤积的咸菜。
三顺和大伯娘虽然气愤,可为了大伯还是卖了,但也只叫大伯多活了五天,最终还是咽了气。
等办完丧事,大伯娘想托人去告官,却被娘家叔伯从乡下带人来堵门拦着不让,大伯娘这才知道原来大路带钱逃回村里把钱给几家分了,如此一来怎么可能乐意她去告官。
大伯娘当场气倒在地,吓得三顺以为她要步大伯后尘,惊怒之下小宇宙爆发,竟然抄起棍子发疯把人都给打跑了,然后急匆匆把大伯娘拉来医馆。
这不就是吃绝户嘛!
纪鹏了然。
即使三顺大伯娘还有个儿子,可在她娘家叔伯看来就是孤儿寡母可欺。
别说古代了,现代这种恶心事都不少。
不过多数吃绝户都是男方这边的家族,娘家跑来吃绝户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此事得去告官才行。”纪鹏帮忙出主意。
听下来男方家族这边明显是靠不上事的,如果叫来说不定又是引狼入室,不如去告官,三顺大伯娘娘家干的事根本不占理,官司的胜率很大。
“待你大伯娘醒了,你同她说,若她愿意,我可以帮忙找讼师写份诉状,由你做代告。”
此时虽然准许女子告状,但规定只有无夫无子侄找不到人代告的情况下才准许本人出面,三顺作为侄子自然是得当代告的。
不过这是民事案件,刑事案件一般不管男女都会带上堂。
而且这种民事案件都不用找大理寺,找府衙就行。
还有专门帮人写诉状的讼师,甚至有女讼师,有些还是媒婆兼任。
三顺忙道:“大伯娘定是要告的,多谢郎君帮忙。”
纪鹏又安慰几句走了,回去便帮忙打听起讼师来,很快就有了眉目。
是葛掌柜推荐的,她听浮元子一说,主动来给他们推荐了一个远房亲戚。
“按辈分我得叫她一声九姑,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媳妇带着孙女另嫁了,她一个人寡居,因有些文采,便偶尔帮人写诉状。”
纪鹏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给了三顺家的地址,因为三顺大伯娘差点被气死,她娘家人暂时消停了。
九姑肯定不是谁来就给写,得了解情况,否则便是讼棍了,讼棍别说衙门,连好些百姓都不待见。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鹏把这件事跟大家说了一遍:“……我想着既然又碰到了,可能真的有缘,能帮一把是一把,咱们关系网不能只局限于甜水巷,能多一条是一条。”
许佳萍帮腔:“雪中送炭的事也不是随便能遇到的,碰到了当然不能不管。”
许佳慧也道:“确实,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救命稻草。”
赵桂珍白眼:“我又没说不让帮,这一句句的,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别半途惹出怨来。”
纪鹏自是点头。
姜南嘉见自己买书的事没暴露,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三顺的事还没解决,他们家倒是先出事了。
赵桂珍跟孟大娘打起来了!
准确说是赵桂珍把孟大娘给打了。
之前孟大娘到处造谣,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她自然十分不爽,见攻击许家女人没用,转而盯上了纪鹏和姜庆生。
主要是姜庆生。
因为许佳慧和姜庆生只有姜南嘉一个女儿没儿子。
她先开始暗戳戳说许佳慧不能生,又说姜庆生多么多么有钱,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一天啥也不干,还带着两个保镖跑城外看人种地去了,肯定有钱才能这么闲,也确实看得出他们家赚了钱。
便撺掇着心思不正的去勾搭姜庆生。
还真有人去了!
姜庆生遇到一个小寡妇往他身上倒的时候都蒙了,得亏保镖给力一把把人接住,小寡妇麻溜站起来跑了。
如果说这一次还是意外,第二第三次肯定是预谋了。
吓得他赶紧回家给老婆一说,许佳慧当时就觉出不对劲,找人一打听便打听到了孟大娘身上。
“我说这几天哪里怪怪的,原来在这给我捣鬼呢!”赵桂珍冷哼一声撸起袖子,“不行,这种事必须杜绝!”
她看向姜庆生。
姜庆生忙道:“妈我绝对没那个心思,我要有那个心我不得好死!”
赵桂珍找出鸡毛毯子。
姜庆生赶忙给媳妇发求救信号,真跟他没关系啊!他冤啊!
然而赵桂珍并不是要收拾他:“我先找过去,你们在后面跟着,配合我表演。”
说着雄赳赳气昂昂往孟大娘家去了。
把门敲开后拎着鸡毛毯子就冲了上去,把孟大娘追了个鸡飞狗跳。
孟大娘丈夫不在,儿子和媳妇吓傻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拉人,孟大娘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下。
“放开我,松开!”孟大娘在儿子媳妇手里挣扎,伸着手要抓赵桂珍的脸,“你个不要脸的老虔婆,竟然敢跑上门来打人,老娘跟你拼了,放开我,你们两个是傻子吗,没看到有人来打你娘?!”
孟大娘的儿子哪里敢松手,他娘什么性子他自然知道,肯定是背后说人家什么被发现了,只咬着牙劝他娘消气。
然而孟大娘更气了。
“呸!”赵桂珍拎起鸡毛毯子指着她骂,“你才是个不要脸的老虔婆,那么爱保媒拉纤怎么不给你男人拉,怎么不给你儿子拉?我女婿有没有儿子关你什么事?要你给他操心?咋?你想当他娘?那也得看我地下的亲家同不同意纳你当小!”
“你——”孟大娘气得火冒三丈,一下挣脱出来就往赵桂珍身上扑,赵桂珍也不躲,两人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惊动隔壁两邻赶忙冲进来拉架,等人拉开,许佳慧和姜庆生才姗姗来迟。
“娘啊!”许佳慧扯着嗓子扑过来,“你没事吧?敢打我娘,我跟你们拼了!”
“没有没有……”拉架的邻居想息事宁人,“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快别闹了……”
“哪是我闹了?”赵桂珍气道,“正好你们都在,给我评评理,我家慧娘和庆生日子过的好好的,她在背后嚼舌根,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她非要搅得我家宅不宁?”
孟大娘才不承认,梗着脖子道:“我咋嚼舌根了?我说实话叫嚼舌根?他没儿子难道是我编的?”
“姓孟的,我给你脸面,你别让我把你做的那些事都捅出来?!”赵桂珍作势又要打她,吓得孟大娘一激灵。
孟大娘发觉自己居然被吓到,恼羞成怒,指着姜庆生:“我可是好心,没儿子将来谁伺候你,谁给你摔盆?慧娘要是能生,咋不生个儿子出来?老娘好心被当驴肝肺,活该你没儿子!”
姜庆生道:“有儿子摔盆能让我复活吗?”
大家一脸当然不能你傻了吧的表情。
姜庆生就一脸既然不能那还说什么的缺缺模样。
这回答一时把众人给震住了。
“姜郎君,你可不能这么想。”有男邻居劝道,“有了儿子才能传宗接代。”
姜庆生:“我曾祖我祖父我爹都是赘婿。”
邻居噎住。
你还光荣了是吧。
“咱们老了总得靠儿子吧。”
姜庆生:“我祖父死在我曾祖之前,我爹死在我祖父之前。”
众人:“……”
这天没法聊了,摔!
怪不得姜郎君不跟大伙多处,原来是这么个性子。
一场剑拔弩张的干架被姜庆生几句话给尬住了,赵桂珍最后放狠话:“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嚼舌根,可不是今天几棍子能了的,我打烂你的嘴!”
放完带着女儿女婿扬长而去。
来劝架的邻居们也跟着撤了。
留下孟大娘恨恨看向儿子:“人都打上门来了你光知道拉我,都不知道打回去,我要你有什么用?!”
孟大娘儿子:“摔盆?”
孟大娘:“……”
啊啊啊啊啊。
光凭赵桂珍这一闹,孟大娘肯定不会就此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她本性如此,不是闹一次就能根除的,不过至少能让她有了顾忌,能消停一时是一时。
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觉得他们没根基,她就不敢传魏家的谣言。
当然也有他们家阴盛阳衰的缘故,不管许佳英多能干,在大家看来纪鹏和姜庆生才是主事人,纪鹏对外乐呵呵好脾气,姜庆生几乎透明人,可不就觉得他家好欺负了。
不过随着许佳慧一战成名和赵桂珍的强势,总归叫外面都留下他们家女人不好惹的印象了。
“还是得有点权势才行。”许佳慧叹道,“除非咱们隐居山林,不然这种争端不会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他们再谨慎,想找你麻烦的总能找上来。
姜庆生一针见血:“我们叫人眼红了。”
纪鹏点头:“确实,明眼人都能看着咱们赚了大钱,书店十一月开业的,到现在才四个月不到。”
四个月赚了别人几年都赚不到的,谁听了不眼红。
更别说许佳英铺开的那一摊子了,每天都在烧钱。
“总有人恨人有笑人无。”纪鹏在外面跟人来往最能感受到,“不说那些前后变脸的,就说包奇志和隔壁张有福,开始对我什么态度,现在对我什么态度,他们倒没眼红,但眼看着一个人发达了,难免会热情一两分。”
他不由庆幸:“得亏咱们跟魏有义交好,不然街上那些小混混肯定得瞄上咱们家了。”
姜南嘉烦躁挠头:“总不能叫我们什么都不做吧,烦死了,他们眼红就眼红去。”
许佳慧拧了她耳朵一把。
许佳英道:“咱们眼下差不多立住了,接下来不用多做什么,只等明年男女主过来。”
纪溪握拳:“咱们得团结一切能团结的,拉拢一切能拉拢的。”
总归一句话:想特立独行没权没势不行。
所谓上行下效,当有了权势,你做一件事别人才会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效仿。
三天后纪鹏便见到了九姑写的诉状,不得不说,不是一般有水平,笔下的大伯娘简直人间悲惨,感染力极强,叫人看完恨不能立马把她娘家那些不要脸的叔伯抓起来打一顿。
“文笔牛啊。”
家里其他人也来看稀罕,许佳萍对九姑的文笔赞不绝口。
许佳英叹道:“这种以同情博胜的方式,肯定会被人加以利用。”
她这些天打听过,一般女子告状只要确有其事,基本都会叛胜,并不是说律法多么公正,而是此时的官员普遍认为来告状的女子是弱者,出于保护弱势的心理罢了。
要真公正,就不会连上堂都不让了,妻告夫还得杖一百徒两年。
还是男尊女卑的锅,律法从根本上就没把女人当个自然人。
当然,整体环境锅最大,别说妻告夫了,儿子告父告母告祖父母也一样得杖一百徒两年。
赵桂珍对诉状不怎么感兴趣,问道:“三顺和他大伯娘告状之后还安全吗?要不给他们换个地方住?”
纪鹏:“应该没事,都告官了他们敢做什么衙门不会放过他们……不过也是,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来,这家人看着脑子就不清醒。”
脑子清醒也不会做出包庇窃贼还上门来威胁人的事,威胁就威胁吧,被打跑就再没动静了,真是又恶又蠢又胆小。
有了诉状,三顺立马去了府衙,纪鹏心里不免赞了一声,这年头好些百姓看到衙役都要腿打颤的,他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他陪着去,没想到三顺居然半点不带犹豫,是个能成事的。
既然说要拉拢一切能拉拢的,赵桂珍和许佳慧也一道过来帮大伯娘收拾东西——纪鹏把担心说给三顺,大伯娘同意去客栈住几天。
不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三顺大伯和大伯娘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是有一两个好友的,当初还送了一些钱财来。
这会两个婶子手脚麻利的帮大伯娘整理衣被。
大伯娘的儿子才三岁,看起来是个脾气好的孩子,坐在炕上自娱自乐。
赵桂珍和许佳慧笑眯眯主动上去搭把手,没一会儿就跟她们聊到了一起,知道她们就是东街跳操的归人,两人又是惊叹又是稀奇。
赵桂珍已经习惯了,按姜南嘉的话说,她现在就是名响东街的网红潮人,一般人谁看到不迷糊。
老太太被孙女捧得飘飘然着呢。
等到客栈,已经跟两个婶子约好下午来看她跳操。
纪鹏在书店没等多久三顺就回来了,一见他满脸兴奋:“大老爷接了,还夸我孝顺,说要派人去查证,叫我先回来等着。”
“那就好。”纪鹏替他高兴,“你也别回去住了,去客栈住着。”
三顺高高兴兴走了,今天衙门半日行对他来说属实开了眼界。
然而谁也没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急转直下。
起初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衙役们到处走访收集证据,三顺大伯家的邻居都愿意出来帮他们作证。
大路和大伯娘娘家的恶行被一一记录,只等衙门做最后宣判。
两天后,正赶上许佳英的四通镖局开业之际,三顺被从客栈抓走了,大路死了,在现场找到了三顺的鞋子。
“什么?”
纪鹏听到消息脑子一嗡,立即去镖局找许佳英和魏有义。
魏有义听完皱眉:“此事怕是不好办。”
许佳英脸色也不太好,她问:“能见到三顺吗?”
这倒是可以,魏有义点头:“我托人打点一下。”他知道事情赶早不赶晚,立马起身,“我这就去。”
等人走了,纪鹏看向许佳英:“你说这事搞的,怎么办?”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近距离接触凶杀案,这让奉公守法了一辈子的他实在有点慌。
许佳英也是头一次,道:“先叫妈和大姐去安抚何婶子(大伯娘),咱们既然雪中送炭了,眼下不能半途撒手,否则名声不好听。”
之前他们帮助三顺可没藏着掖着,如果立马就划清界限别人怎么看?
纪鹏不由抬头望天:“难不成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接近人家时心不诚,这下因果报应了?”
想靠人家刷名声顺便施恩拉人脉,结果把自己刷进去了。
他懊恼:“早知道之前我就不说让他去告官了,换个地方躲开不就行了。”
“跟告不告官没关系。”许佳英摇头道,“这件事明显有人做局,何婶娘家人没有这个胆。”
纪鹏反应过来:“那个新铺子!”
许佳英点头:“得叫人去打听一下那铺子老板是谁。”
这个不难查,人家就没瞒着,甚至恨不得嚣张得叫所有人都知道。
是新皇长女安庆公主的奶母家!
新皇如今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据说两个儿子都病歪歪的,所以他十分疼爱健康的长女,登基第一件事先给女儿册封,两个儿子都排在后面。
平日更是经常带着安庆公主骑马狩猎。
如今无人不知安庆公主受宠,哪怕她现在才十岁。
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水涨船高,头一个便是把她从小带大的乳母刘氏,安庆公主生母早亡,十分亲近刘氏。
刘氏丈夫和儿子跟着沾光,进京不久便买了宅子,年初开始四处敛财,奈何他们见识有限,又有投机的靠拢过来,净出一些歪门邪道的主意,看谁家铺子生意好就想办法弄过来。
偏京城里大些的铺子有名有主,他只敢往百姓家的铺子瞧,何婶家的咸菜铺子不是第一个被搞的,几乎每一个都家破人亡,唯一好一点的一家还是因为只有个女儿幸免。
可见刘家是冲着彻底断绝对方再和他做一样生意去的。
许佳英听完只觉得完蛋,哪怕是勋贵官员还能想点办法,即使皇子也行啊,总能挑拨动,可谁会为了这点小事闹一身腥,敢跟新皇作对的官员这会已经杀没了!
这边魏有义也托人打点好了,他提醒纪鹏:“去的时候可以带些止血的药。”
不是吧?
纪鹏一愣,不是才关进去吗,怎么就受刑了?不应该先查案的吗?
魏有义拍拍他的肩,忍不住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这海外的律法有多宽松,怎么许家人竟觉得人命官司能安安稳稳到宣判?
纪鹏经过重重检查见到了三顺,看到第一眼差点没站稳,三顺还真已经受了刑!
两天前还欢欢喜喜的三顺这会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纪鹏深呼吸让自己稳住,时间有限,赶紧蹲到门边喊他:“三顺?”
三顺睁开眼:“纪大哥……”
声音都是虚的。
“没事的,没事的。”纪鹏安抚,“我不能待太久,你过来些,我带了吃食和药。”
三顺咬着牙爬过来,纪鹏看得后背一抽一抽,等人到了能够得着的地方,赶紧叫停下来。
“先吃个馒头,馒头顶饿,我还带了两张厚饼你留着慢慢吃。”他把馒头递过去,同时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落在了三顺手心。
三顺一愣。
纪鹏背着狱卒给他使眼色,嘴上道:“我带了药……”说这句时目光落在他手心。
三顺明白过来,眼圈刷一下红了,借着吃馒头塞进嘴里,也不嫌噎喉咙,硬生生吞了下去。
纪鹏忙道:“有水有水,吃慢点……”
他给的是消炎药,之前从保安那里薅来的,自打给了金子,他们家薅药的时候一点不留手,已经储备了一个药箱,反正穿越指南自会帮他们圆回去。
可惜用尽办法都没法和保安沟通,不然能和他互通贸易了。
他问了魏有义,一般用刑以打板子抽鞭子为主,皮外伤就怕感染,所以消炎是第一位。
他递了水,又把从药铺买的止血药拿出来:“这个你得自己敷,别怕疼……”
三顺眼泪和着馒头往嘴里咽,哽咽含混道:“我没有杀人,大路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
纪鹏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安慰道:“你放心,大人会给你清白的……”
三顺喉咙里发出一道呜咽。
“别哭别哭,小心噎着……”
再哭他也要哭了,纪鹏快忍不住了,他两辈子头一回见这么惨的场面,这可不是电视剧,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深呼吸:“你放心,你大伯娘那里有我们关照着,不会有事,你保重身体最要紧……”
三顺哽咽点头。
从牢里出来纪鹏好半天才缓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一家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落到这种地步!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体会到古代官和民的差距。
等回来听完许佳英打听来的消息,感觉更深刻了。
“得有权。”他痛定思痛,“还得有名,男女主赶紧来,一来咱们就把土豆红薯献上去,还有什么来着?”
许佳萍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倒了杯水递过去,道:“穿越三件套,玻璃肥皂和火药。”
“火药已经有了,胰子也有,咱们可以改良进阶版香胰子,玻璃妈你知道咋烧吗?”纪溪道,“还可以搞牛痘,咱们都没种痘呢。”
话音刚落全家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纪溪吓了一跳:“咋了?咋了?”
“居然把牛痘给忘了!”许佳萍几乎跳起来,直拍自己的脑门,“我的妈呀,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给忘了?!”
他们可不是身穿!
这会连人痘都没有呢!!
来个天花可能全灭!!!
“我怎么就忘了呢,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忘了?!”许佳萍对自己不可思议。
“群穿的锅。”许佳英也没忍住扶额,“咱们一起穿来的,又都跟以前长得一模一样……”
“咱们还能进空间从保安那里薅药。”姜南嘉补充。
空间还跟现代一模一样,可不就下意识忘了。
纪溪小声:“我听我妈说穿越三件套才想起来……”
纪鹏把水一口闷了,道:“赶紧赶紧,咱们赶紧把牛养起来,回头牛痘献上去,总能有个免死金牌了吧……”他终于后知后觉,“妈呀,吓死我了,他们真的用刑啊,血呼啦差的,三顺一个大小伙都撑不住,哭得那叫一个惨,我真怕给打残了……”
其他人也被他说的心有戚戚。
纪鹏是真的怕了,脸上都残留着惊惧:“你说会不会有人也看上了咱们家的书店,正磨刀霍霍呢?”
别说,还真有可能。
四个月赚了那么多钱,有眼睛的都看着呢。
“咱们先别自己吓自己。”许佳英安抚道,“别忘了咱们还有个归人的身份呢,回头想办法联系上其他归人,他们肯定也有抱团结社的,再跟异邦商人也来往来往。”
此时不管皇帝还是百姓,对归人和异邦人都有一种不同于本土人的宽容在,当然并不是现代那种特殊待遇,而是认为他们自己强,归人和异邦人弱,所以才包容宽宏。
就像女子为钱财告官多会赢一般。
因为觉得你是弱者,欺负你会污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反而适当把你捧起来。
“对对对。”纪鹏忙道,“咱们赶紧多联系其他归人,这事我来想办法。”
纪溪已经帮他爸想好了理由:“爸,你就说为了写话本想取材。”
纪鹏立刻给了儿子一个大拇指。
姜庆生插话道:“我可以养牛,我跟徐老一起放过牛,但我记得牛痘不是养出来的吧……”
徐老是他在城外看人种地时认识的忘年交。
“好像是牛生病有的……”许佳萍努力回忆看过的小说,牛痘也算是穿越文里的热门了,好多都写过。
“那不如找找谁家有病牛,咱们买下来?”
“眼下牛能随便买吗?咱们买下来放哪呀?”
“买个庄子?咱们没户口买不了,要不买个放别人名下?不行,牛痘太重要了,咱们不能赌。”
“租呢?租可以吧?”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决定先去打听消息,把一切问清楚了再说,坐在这里讨论讨不出什么。
“三顺咋办?”
闹哄哄聊完,纪鹏问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实在给不出什么主意。
这件事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奉公守法半辈子,谁也没跟警察局打过交道啊,何况这里的衙门可跟警局差远了。
纪鹏进去一趟回来胆子都快吓破了。
许佳英苦笑:“偏偏是公主的奶妈,没人会乐意去触这个霉头……”
至于什么帮忙刑侦破案就更别想了,衙门根本不会搭理他们。
“尽人事听天命吧。”赵桂珍不在场,许佳慧作为家里的老大拍板,“咱们把能做的都做了,能扭转最好,扭转不了也别逞强,不能搭上咱们全家的命。”
纪鹏脑子里浮现起三顺呜咽的模样,叹道:“我知道,我最多看看能不能操作个死缓,只要不死就有转机。”
他肯定不会搭上全家人。
只是没想到,这个转机是刘家人送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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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