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落地,碎裂成瓣,像是正在粉碎的陈氏王朝。
“王爷……”一旁随侍的老太监卓喜声音颤巍巍,“圣人崩了。”
康亲王脑子一声嗡响,片刻后回过神,起身擦去嘴角的血渍,整理衣冠。
卓喜急劝道:“王爷不若再等等,兴许圣人惨胜,皇子继位也未可知,若真如此,您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他死死拉住康亲王,“世子郡王们还在并州等着您团聚呐!”
康亲王木然坐下来。
卓喜忙叫小厮去外面打听消息,自己跪下来对天祈祷。
然而上天并没有眷顾,不多时前院传来贼军呼喝强闯之声。
卓喜霎时手脚冰凉,险些瘫倒。
天不佑燕,天不佑啊!
康亲王起身走到廊下,那里早早挂好了白绫,他面向皇陵方向,泪湿衣襟:“儿孙无能,不能及时阻拦,亦不能灭贼雪耻,愧对先祖。”
卓喜知晓无法阻止,从怀里掏出一根麻绳:“王爷您先走,奴婢随后就来!”
待卫家军闯进院子,只看到两具尸体和几个匍匐哭泣的小厮。
毫京数十里之外,一列车队正在路边扎营停驻,分明是中秋佳节夜,队伍却并没有多少节日的喜悦。
如果许佳萍在这,便会认出这一队里的男女主子正是周家人。
今日中秋,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庆贺,竟是无人注意到周家悄悄出了城。
他们凌晨天不亮走的,除了贴身心腹,其他下人全留在了宅子里,一路护送的镖师是提早雇佣好的,周家昔年对这家镖局的镖头有恩,镖头派了儿子亲自来护送。
“……等到了柳州再买些人回来。”
许佳萍的祖父周海叫来两个儿子交代,虽然他们行商多在海上,但商行时常互通信息,自然知晓京城之外有多乱,只这些镖师不够。
“京城附近的村镇粮食丰足,我们多买些——”
因为拖家带口有老有小,加上想等等京城的消息,他们并没有走得很快,眼下离京城不到四十里。
“铛——”
冷不丁传来钟声,仔细辨别来自不远处的庙里,然而眼下根本不是敲钟的点!
钟声绵延不断,是丧钟!
周海和两个儿子脸色发白。
他们是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的!
虽说本朝规定皇帝驾崩后京城以及附近寺庙宫观得敲钟,可也得在大殓哭丧之后,绝不会这么快,也不会在夜里,还是中秋夜,如此不讲情理不尊礼制,必不是皇家人!
“爹……”周大声音发颤,“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女婿那个梦竟是真的!他们一家也都还活着!
“噤声!”周海呵斥,神色冷肃,“什么真的假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再叫我听到你提一个字,我亲自熬一碗哑药给你灌下去!”
周大被吓住,缩回去不敢再说话。
倒是周二冷静些,道:“爹,该准备白布。”
皇帝殡天,百姓得悬白布于门上,即便他们在赶路,也得在车上挂起来。
一车人行动起来。
响动惊醒了襁褓里的婴孩,哇哇大哭。
“我来。”周海亲自接过襁褓哄,孩子似是熟悉他的气息,很快安静下来。
周大和周二看着这个父亲前几日突然抱回来的老来子心情复杂,便是再蠢也猜得到这孩子来历有异。
可身份已定,只能装聋作哑。
周海要来一条白布系到头上,抱着孩子对着京城的方向叩拜,只有他自己知晓不是拜皇帝,是拜康亲王,带孝也不是给皇帝,是给王爷。
若非王爷提携,周家不会有今日的富贵。
于他而言,王爷是主子,是恩人,亦是姐夫,昔日姐姐受宠时,他也曾沾光顶着亲王小舅子的头衔打马过街。
想到从前种种,周海泪从中来,他从来自诩保养的健硕,这一瞬间却露出老态。
他抱紧怀中的婴孩,王爷放心,我必会将这孩子养大,叫先皇不断了血脉。
·
同一时间,即将到达并州的陈仁从噩梦中惊醒,似乎冥冥之中预示了什么。
陈信就睡着他旁边,也醒了,黑暗里捂着胸口对他哥说:“我这心砰砰砰的跳,怕是……”
说着声音发哽。
“憋住!”陈仁给他拉被子捂住下半张脸,“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只管往并州去,到了并州该落户落户,该置宅置宅。”
“等安顿下来给各房分产,这一路病的病死的死,想叫一家人再心齐怕是难……京里的消息传来之前只分产不分家,待消息来了再问哪家要分出去……”
“小六既指引咱们来并州,说明这里必是安稳的,并州有镇北侯……若侯爷请我们去,只管配合便是,爹拼了命将咱们送出来,不是叫咱们就死的……”
黑暗里他冷静有序的说着一条条安排。
陈信重重嗯一声:“大哥放心,我全听你的。”
这一路所闻所见,叫他们大大增长了见识,不再是从前除了享乐万事不知的糊涂蛋。
民生疾苦,再不是书本上简单的四个字。
说句对祖宗大逆不道的话,大燕……亡得不冤。
·
景和十五年的中秋夜是混乱的一夜。
皇宫里的丧钟响起,意思便是通知,普通百姓可以第二天起早再说,文武百官公卿贵戚却是得立刻进宫去的,否则不管谁继位,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全家都得完蛋。
然而这一进宫,皆成了卫国公手里待宰的羔羊。
顺者昌逆者亡。
便是皇帝再昏庸,也是有忠心之士在的,一时血流成河。
卫国公很快掌控了整个毫京,成为这座城市新一任主人。
熬了一宿加一上午,安南侯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便旧疾复发瘫倒下来,世子郭思祖忙将人扶住。
“不要请医……”安南侯喘着气脸色发青,死死握住儿子的手,强撑着说完要交代的话,“等我咽了气带着全家扶棺回乡守孝……”
吐出最后一个字人便晕厥过去。
“爹!”郭思祖发出一声悲鸣。
待侯夫人知晓丈夫的交代,守着一天一夜眼睁睁把丈夫送走,又强撑着办理丧事。
这个节骨眼上,孙子郭虎子又病倒了。
孩子惊惧发烧,短短两个月,先是表弟表妹一家没了,跟着疼爱他的祖父也没了,嘴里说着胡话,一时喊祖父,一时喊七郎慧娘。
郭思祖身心憔悴,后院里还有个才两岁且生来体弱的女儿,一时没法子,只好把两个通房抬了妾,叫跟着母亲搭把手。
半个月后,郭思祖辞了官职带着家里老小扶棺回乡,孝字大过天,谁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什么爵位不爵位的也不管了,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头上这位坐不长远,且等着吧。
出城的时候碰上了别家送丧的队伍,都是中秋夜没了的,一家接着一家。
九岁的郭虎子对京城最后的记忆便是满眼看不到尾的白。
·
虽然中秋夜死了许多人,可放在百万人口的毫京,连零头都算不上,百姓们除了知晓皇帝死了,马上要换新皇帝之外,生活依然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什么皇室灭族,什么官员就死。
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罢了。
反正没折腾到底下来。
“……这也是卫国公上位后唯一的优点了。”
许佳英翻着自己刚穿越来那天写下的记事本,她怕时间久忘了剧情,那天从空间出来就赶紧把记住的全写了下来。
大约自己是从底层上来的,卫国公谋逆后只跟官员权贵找茬,倒没怎么折腾京城里的百姓,从前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女主和男主曾讨论过卫国公,而且在女主回忆前世的剧情里,她家破人亡后被忠仆救下藏在民间,安稳度过了三个月后郁郁而终,这安稳的三个月正是卫国公上位后。
当然,卫国公也只庇护了京城,毫京之外的百姓过得如何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是男女主将来需要操心的事,对他们一家来说,卫国公这唯一的优点正正好。
中秋过去三天后,天蒙蒙亮纪溪一家从空间出来。
此时他们在城北,城西城南都露过面了,即使当时乔装打扮,也不好再从城南冒头。
选择城北还有一个缘由,这里也有陵河的一段,他们既然是海客,自然是从海入江再入河来的。
至于一路没有人见到他们的船也好说,大燕海贸发达,每天水面上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船只,他们坐的又不是载货的大船,谁会时时刻刻都注意。
一家人在空间里已经把人设资料背熟了。
来处设定为至今还未被大燕发现的新大陆,与大燕有海贸交易的国家他们是绝不敢选的,他们没真正去过,很容易穿帮,不如自造一个从来没有的。
此时哪怕海贸再发达,总有还没发现的大陆。
既然设定了他们的祖父祖母是意外流落过去的,那漂远一点也合理。
岛屿上的国家设定为类似中世纪,在这点上看了许多小说的许佳萍很有发言权。
“小说里不是有那种穿越到异世界搞基建的吗,我有段时间可爱看了,咱们就按那个来,不能设定的太繁华,不然肯定有胆大的会想着去找,这要是找不着,咱们不暴露了?”
姜南嘉兴冲冲:“异世界当领主!”
纪溪努力回想历史课上听过的:“西欧封建领主制。”
“对对,就是这个词。”许佳萍道,“我们就是某个伯爵领地里的普通百姓,这不是闹瘟疫了吗,快活不下去了,反正都是一死,就坐船出海了。”
“嘿,您猜怎么着?”纪鹏捧哏似的接过老婆的话,“我们还真误打误撞九死一生漂流回来了!”
大家被逗笑,笑完道:“还得想想这个异国叫什么。”
人家问起来,总得有个词回答。
纪溪脱口:“拆那!”
……
拆那就拆那吧,听着放在天竺、波斯、罗刹、暹罗竟也不突兀。
不过这个拆那的生活风俗大体还是按他们自己习惯的来,比如剪短发,比如穿衣打扮。
京城里的异邦人大都保持着自己国家的特色装扮,他们既然是异国来的,自然也要把这点完善上。
眼下一家出来时便是全副武装,虽然穿了大燕百姓常服,却留着短发,头上戴着半环状彩色头冠——其实就是发箍。
他们在游乐园商业街捡垃圾的时候发现的,有一家纪念品店里的东西没被拿完,货架和地上散落着一些看起来质量就一般的毛绒玩具,以及各种造型夸张的发箍。
他们把发箍上夸张的耳朵拿掉,留下发箍本身,红的黄的蓝色紫的,还有炫彩的,拿来充当异域装扮正好。
两个小的干脆没去掉,姜南嘉带着一个粉嫩兔耳朵,纪溪带着一对鹿角,乍一看有点原始部落动物崇拜的感觉。
许佳三姐妹和赵桂珍戴着彩色流苏大耳环和波西米亚风羽毛项链,这些是在一个饰品店找到的,能被扔下的自然不是什么精品,甚至有点廉价的土感,但在这里刚刚好。
两个男的就简单一点,只带了一串看起来颜色鲜艳的珠链,其实就是小孩喜欢的那种塑料项链,花里胡哨,本来还带着个卡通风童话公主的吊坠,两人给去掉了,只留了链子。
一家人顶着晒黑的脸,搭配着明艳的彩色,异域风情十足。
每人又背着一个斜挎包,是他们这些天用布料做出来的,包倒是不稀奇,他们先前在西市见到过各式各样的包,大的小的,腰间挂的,胳膊上挎的,还见过双肩包呢!
时尚前卫的很。
身份更不用说,就按他们原本的算,名字都不用改,问就是祖父取的,这个祖父是许佳三姐妹的祖父,赵桂珍、纪鹏和姜庆生也都是昔年流落到拆那的燕朝人后代。
语言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跟长辈学的!
从小就教,绝不忘本。
一家人摸黑把准备好的一艘船放出来,是游乐园海盗话剧馆里作为展示的缩小海盗船,正好适合他们拿来糊弄。
船已经被他们弄散架了,一放出来就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一副触石撞坏的样子。
一家人就装模作样手忙脚乱托着家当往岸上走。
然后眼睁睁看着船部件沉的沉,飘走的飘走。
“oh!我们的船!”
纪鹏对着一堆破木头深情表演。
听得许佳萍起鸡皮疙瘩。
纪溪声情并茂对着木头挥手:“感谢你杰克船长,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会永远记得你!”
这位更厉害,给船连名字都取上了。
姜南嘉默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选的是一个路口,这会已经有赶路的人,虽然天没全亮看不远,却不妨碍声音的传播。
间或夹杂着英文的古怪话语自是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见到异域打扮的一家人抬着箱子出来,人群里发出轻呼。
京城里生活着好几万异邦人,百姓们虽然见怪不怪,但冷不丁碰到一回还是十分新鲜稀奇的,纷纷驻足观望。
“哈喽。”纪鹏毫不见外的热情打招呼,“你们好,请问这里是毫京吗?走哪个方向进城?”
“会说官话啊!”有个胆大的青年上前两步,眼睛在纪鹏的项链上打量,只是单纯的好奇看新鲜,“前面就是京城,我们便是要进城的。”
纪鹏立刻感谢,先说了句英文,又翻译说谢谢。
“你们是从水上来的?你们刚刚是船坏了吗?”青年显然对他们很感兴趣,干脆走到了纪鹏身边来搭话。
“三顺!”人群里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喊道。
噗!
许佳三姐妹好险没笑出来,曾经有部很火的韩剧,女主就叫金三顺。
三顺青年扭头喊了一声:“我一会儿过去。”回头眼睛亮亮得看向纪鹏,“你们是哪国来的?天竺?大食?”
纪鹏就回道:“不是,我们是从拆那来的,离这里很远很远,我们也是意外才漂流过来的,差点死在海上。”
三顺顿时嚯一声,更加不想走了,一脸快讲想听的表情。
直白得叫许佳慧和许佳萍一乐。
一旁的人看似各走各的,其实也都竖起了耳朵。
纪鹏就绘声绘色讲了一段他们在海上的冒险见闻——其实是看过的电影剧情。
听得三顺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喊哇,旁边人也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纪鹏伺机道:“我们父亲母亲都是燕朝人,他们出海时流落到了拆那,再也没法回去,只能定居当地,后来有了我们,如果不是领地里发生了瘟疫——”
这两个字叫大家霎时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我们早早逃出来了。”姜南嘉立刻脆生生开口。
纪溪也拍着胸脯道:“我们都很健康!”
童言童语叫大家心情缓和下来。
姜庆生磕磕绊绊道:“父亲母亲他们都死了,反正都是要死,我们决定拼一把看看能不能回到故乡……”
故乡两个字叫大家态度更和缓了。
有个大娘同情道:“可怜见的,没事了,回来就好了。”
也有懂的人给他们出主意:“那你们属于归人,可以去鸿胪寺登记造册,拿个身份文牒,便可以在城中住下来,再定期去更换文牒就成。”
“若要长住呢?”纪鹏立刻问。
“得住满三年……”
果然和许佳英之前看来的一样。
“我知道鸿胪寺在哪!我带你们去!”三顺兴冲冲道。
“赵三顺!”方才喊他的妇人发火。
纪鹏忙道:“不用不用,我们问路去。”怕起了争执,又说起了之前海上冒险的话题。
一路说说笑笑,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天也亮了,一家人身上的彩色立时就显眼了起来,惹得来来往往的娘子们频频打量,胆大的直接靠近来瞧。
纪溪和姜南嘉带着的发箍更是惹人眼球,好些个小孩看着挪不动腿,有些直接跟家长哭闹着也想要,换来屁股两巴掌。
进城的时候守卫也好奇询问了几句,一家自然还是那一套说辞。
三顺想帮他们交人头钱,纪鹏从挎包里掏出钱袋:“我们有的,之前上岸时换了些,衣服也是一起买的。”
三顺就遗憾的收了回去,看样子是真的很想和他们结识。
然而和他一道的妇人——他们已经知晓这是他伯娘,他陪伯娘回乡探亲完回城。
赵桂珍敏锐听出了三顺伯娘的言外之意,什么探亲,怕不是相亲吧。
而且一问才知道,三顺看着青年的样子,其实才十七,应该叫少年。
三顺伯娘虎视眈眈盯着他,一副随时要拧他耳朵的架势。
三顺只能恋恋不舍和他们挥手道别。
赵桂珍乐道:“这小伙相亲一定没成,他伯娘攒着气呢。”
那表情她可太熟了!
告别了三顺,一家人边问路边往鸿胪寺去,一路上看到处处挂着白,百姓虽然无需披麻戴孝,却也都换了素服。
相比之下他们一家就更显眼了,不过却没人说什么,显然对异邦人有另一套规则。
虽然停了娱乐,但其它店铺依然开着,人来人往,气氛没什么变化,和之前来一样。
进了内城也是,叫一家人心里顿时轻松起来,看来剧情没说错,卫国公谋逆确实没折腾到百姓身上。
一家人装模作样抬着不怎么重的箱子寻到鸿胪寺。
登记的过程十分顺利,顺利到他们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压根没问他们要祖上的身份证明之类,他们说祖上只交代家乡在毫京,旁的没有多说,登记的官员就这么登记了,竟没有详细问。
许佳英琢磨了片刻就明白了,首先他们长相一眼能看出来是燕人,哪怕变黑变糙了,轮廓在这里,再者他们全家能说一嘴流利的官话,还会写字,还取了文绉绉的名字,几项叠加,编的那套说辞自然可信。
最后自然是钱了。
是的,钱。
纪鹏塞了一块金子给记录官,记录官下笔如有神,刷刷就给他们过了。
果然不愧是硬通货——硬是通过了。
拿到了文牒,一家不想在内城逗留,叫了辆马车把他们拉到外城。
一路上纪鹏和车夫攀谈,知晓了官牙所在,这时租房买房都是要找牙行的。
牙行又分官牙和私牙,他们现在正处在被观察期,自然选官牙,也就多给些中介费罢了。
“你们回来的倒正是时候。”来接待他们的牙侩叫姚开,是个面色和气的中年人,好奇完他们的来历后道,“这两日好些人匆匆回乡去了,托付房子要出租。”
纪鹏就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道:“我知道,因为国王,哦不,皇帝去世了。”
“是也不是。”姚开只说了一句,不再多讨论这个话题,只说他们住久了自然会懂的,转而询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宅子。
“要有院子。”赵桂珍立刻说,“后院。”
许佳慧:“有水井!”
许佳英:“不用太大。”
“房子不要太旧。”
……
一人一句,姚开记下来,一一筛选,最后选出了三处,决定亲自带他们去看看。
前两处在一个方向,便先去那里。
“这里叫甜水巷,因为当初连着挖了三个井都是甜水。”姚开尽职尽责介绍,“甜水巷的房子价钱自然要高些,咱们一会儿要去的这处宅子里便有一口甜水井。”
“房主是一个官员的亲戚,官员出事了,不能再给他庇护,所以他要回乡。”姚开尽量给他们直白解释。
正说着,马车在巷子口停下来。
“……是,当初确实是说好的三年,可不到一年她就克死了我家主子,还不知廉耻要勾引主子的亲弟弟,我们大娘子没给她卖到窑子去都便宜她了,我们大娘子心善,还叫她带了衣物回来,往后可别说我们孙府作践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快言快语。
从车窗看去,是个二十左右的小娘子,听语气是个丫鬟,正叉腰站在一辆骡车上,拎起一个包袱朝地上扔去。
地上站着个体态纤纤的女子,勾着头不言不语。
左邻右舍驻足的、探头的,全都看过来。
“你个没脸没皮的蹄子!”一个圆脸微胖的妇人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女子两巴掌,“叫你去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连福都不会享,竟还叫人赶出来!”
二话不说坐到地上大哭:“都是你爹死的早,叫人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若不是栓子病得快死了,我哪里会把女儿典给人做妾,杏娘也是我身上掉下里的肉,他孙大郎当时就说病重要冲喜才聘的我们杏娘,全怪他自个不中用,他爹,你在地下如何安心看着我们被欺负,好歹托个梦上来……”
丫鬟被气得脸涨红:“你家杏娘勾引我们二郎君!”
妇人混不吝:“孙二郎那一脸倒霉催的样儿,还用得着勾引?怕早就看上了我家杏娘,我家杏娘这样的体貌,反是便宜了他!我看啊,指不定是他克死了亲哥!”
如此被倒打一耙,丫鬟一时说不出话来,见众人竖耳听着,恼羞之下钻进车里指挥车夫跑了。
妇人立刻一溜烟站起来,对着四周看热闹的狠狠瞪一眼,又恶狠狠冲叫杏娘的女子道:“东西拿上回了,少站在外头丢人!”
女子麻溜捡起包袱跟着进了门。
看热闹的也都纷纷回家的回家,关门的关门。
纪溪一家来甜水巷的第一天,便免费观看了一场热闹。
晚上第三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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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