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gsgjipo
永绥殿寝殿中,卸去了一身妆容的季淑容,坐在闷户橱前,由着身后的宫人替她将一头乌发细细篦着。
她闭着眼,面上不带什么神情。
便是不施一丝脂粉,她的面容也是十分艳丽,带着几分夺目之色。
身边有穿了藕色宫装的小宫娥,手中拿着装了桃花粉的盒子,幼嫩的指尖轻轻在盒中一点,便取出些许桃花粉,接着轻按在季淑容莹白的面上,仔细匀开。
季淑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张脸。
因而每每睡前,她都会叫人小心将这养颜的桃花粉抹在自己面上,接着才安心入睡。
因着极为在意,故而就连这替她抹脸的小宫娥,都是千挑万选了来的。
十岁左右的小宫娥十指幼嫩,加以保养便能保持到三两年,这样的指尖按在脸上自然舒适且不会伤到面上的肌肤。
季淑容入宫这几年,日日都这样做。
而替她抹桃花粉的小宫娥平日便只需做这一件便是,旁的自有人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才重新睁开双眼。
“说吧。”她稍稍转头,看向一直候在身后的大宫女,“叶选侍眼下如何了?本宫今日听得说她醒来了,只是人同先前不大一样,不怎么说话了?”
季淑容的大宫女名唤荷紫,刚从东配殿回来。
“回娘娘,叶选侍确实已醒来,只是方才奴婢去瞧了一会子,觉着同从前并无什么不同,便是说话神情语气都是一样。”
季淑容闻言蹙眉。
“这么说是白日来回话的宫人骗了本宫?”她说着冷笑一声,似是有些不悦,“她们倒是胆大,也不想想本宫是永绥殿主位,帮叶选侍瞒着,当本宫就无法知晓了?”
她是霸道惯了的人,因而当觉着自己受了蒙骗后,心中自然不悦。
倒是荷紫,见她这样,便道:“娘娘莫恼,方才奴婢去东配殿时,特意问了。叶选侍身边伺候的宫人说,她刚醒来那会子确实整个人有些呆傻,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眼下几个时辰过去了,便也恢复了。”
季淑容一听面色才稍稍转好些。
“想来那些个宫人也不敢蒙骗本宫。”
“正是呢。”荷紫道,“这永绥殿的主位是娘娘您,那叶选侍身边的人难道真个为了小小一个选侍便得罪您吗?”
季淑容笑了声,接着道:“你们都退下,本宫要就寝了。”
这话说完,在殿内候着,还有替她篦发的宫娥全都低声应诺,接着轻着步子退出了寝殿。
倒是荷紫留了下来。
季淑容从椅子上站起身,接着往梨花木雕梅花月洞架子床走去。
“你且叫人看着。”她边走边吩咐道,“好生瞧着东配殿,明日本宫还要去楚安殿吴妃那儿晨省,叫人将那不安分的叶选侍看住了,别叫她又偷跑了出去。”坐在架子床上后,她带又道,“一个小小选侍罢了,不安心在自己殿中待着,小心谨慎着点,心思都在怎么狐媚惑主上面了,这样的人,本宫罚她跪三个时辰都是轻的。明日你便叫了人去东配殿传话,叫她日后自己掂量着点,若是再做出前几日那样的事来,就不是罚跪这样简单的了。”
荷紫边应了声,边替她将床边的帷幔放下,接着在架子床下坐了下来。
宫里素来有守夜的规矩,虽则有些宫嫔觉着麻烦会免了这个规矩,但季淑容却是不会的。
为了显示自己一宫主位的身份,她入宫这几年来最是注重这些细枝末节的规矩,身边的宫人若是有一点错漏,被她知晓了,都要严厉责罚。因而六宫之中,没多少人愿意来永绥殿当差,便是被派了来,做起事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不知哪日便遭了殃。
且她性子急,心眼也小,阖宫之中不得见陛下的宫嫔多了去了,可唯有她见不着陛下也就罢了,还不许旁的人想办法往上爬,但凡发现有这样苗头的小宫嫔,她都是第一时间就出手将人摁下去,实在有她管不着的别宫随居宫嫔,她也不会叫别人好过,非要挑拨得别人同自己主位恶了关系才罢休。
而叶选侍因着是她宫里的人,前几日不过出去散心,在太液池边,同陛下一前一后到。
她运气不好,是在陛下离开太液池时才过去的,并未见着陛下。
但这事情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季淑容耳中。
季淑容以为叶选侍是故意去太液池旁,为了同陛下偶遇的,因而盛怒之下,便叫了人将叶选侍从东配殿中带了来,接着又罚对方在这盛夏日头最毒之时跪了三个时辰有余。
叶选侍身子骨并未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样大的日头,连着跪三个时辰,便是再好的身子也熬不住。
因此一回去整个人就病倒了,连着几日沉睡不醒。
原以为她是熬不过这关了,不曾想竟有这造化,今日居然醒了来。
思及此,季淑容心中冷笑一声。
这叶选侍最好是自此之后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东配殿中,否则休怪她手段不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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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发深了,季淑容这边的烛火熄了大半,东配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叶弦歌穿着素色中单,头枕着身后的高枕,靠在架子床边。
“娘子。”大宫女手中端着天青秘色瓷碗,蹲在床边,“先前医佐开的药您还未用,奴婢方才叫人又熬了新的来,您先喝了再休息吧。”
说着将手中的汤药往前递了递,接着汤匙舀起一勺。
叶弦歌看了眼深色的药碗,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给我吧。”她伸出手,有些苍白的指尖将大宫女手中的碗接过来,接着深吸口气,将一碗汤药直接吞了下去。
轻舒口气的同时,浓郁苦涩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内壁,叫她眉心蹙得更紧了。
一旁的大宫女见状,忙从旁边的香几上拿了备好的蜜饯。
“娘子吃点蜜饯缓一缓吧。”
叶弦歌闻言看了眼,接着摆摆手。
“不必了。”她道,“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殿中除了大宫女落冬外,还有几个候着的小宫娥。
听了她的话后,那几个小宫娥下意识地便要应诺告退,余光却瞥见落冬仍站在原处并未离开,便也不敢自己离开。
“娘子。”落冬看着叶弦歌,眼中带着关心,“您才刚刚醒来,腿上还有伤。还是让奴婢留下来守夜吧,这样夜间您若有什么吩咐,也不至于找不着人。”
和季淑容不同的是,叶弦歌夜间安寝不喜欢有人守在寝殿内,因此每每入睡时,寝殿内便只有她一人,旁的宫人包括落冬在内都只能守在殿外。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眼下对方刚醒来,落冬作为大宫女,自然是关心她身子的,因而便劝说她让自己留下。
“退下吧。”
叶弦歌说了之后便自己将身后的靠枕放下,接着躺了下去。
眼见她并不接受自己的话,落冬也没办法,只得福身行礼,接着便轻着步子退出寝殿。
而一旁候着的小宫娥们,眼见她离开,便也忙着跟在她身后出了殿门。
并不大的关门声响起,整个寝殿便知剩下叶弦歌一人。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隔断寝殿内间的帷幔被半开的窗子外的微风吹得微微浮动,整个室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叶弦歌在床上躺了半刻,待确定身边已经没人后,方睁开双眼,接着坐起身子。
此时她面上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不再似方才那般显得有些柔弱。
她从架子床上下来,连床下的鞋履都未穿,便在整个寝殿内溜达起来。
“看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指尖在红木窗棂以及窗下花几上摆着的釉下彩描佛手对瓶上摸过,接着停在对瓶中央的檀香木卧香炉上。
“真是见鬼了。”
她低声喃喃念着,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
叶弦歌记得自己原本在游戏里打战场,在战场途中救了个之前从未见过的NPC,那个时候的她还以为这是什么隐藏任务,心中正高兴呢。
救下那个NPC之后因为对面的敌人来打她,所以她就直接轻功飞走了,没来得及仔细看那个NPC。
原以为系统会额外给她发布任务,可直到战场结束,她都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救下那个NPC的后续任务。
后来因为赶着退出战场,她也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不曾想,当她从战场地图中退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刺得闭上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居然是从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醒来的,且身边还守着好几个人。
那时的她还沉浸在突然到了陌生地方的懵逼之中,身边就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接着原本守在床边的人就都围了过来。
叶弦歌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时候,脑子忽地一疼,接着一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就如潮水般涌入。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叶弦歌靠着突然得到的记忆将身边的人忽悠了过去。
原本她想捋一捋眼下的情况,奈何一整天寝殿内都有人守着,因此只能等到现在,她照着这个身体原本的性子,在就寝时将那些人都遣离了,才有时间静下来想一想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