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遵旨。zuowenbolan”她欠了欠身。
对皇帝而言, 她回星阑阁休息与去御书房内室休息有何区别?于虽然心中有疑,依旧往内室走去。
内室不大,塌上铺着薄薄的缎面被褥,只一个皇帝的枕头。她也顾不得了, 脱下鞋袜往软绵的塌上一卧, 能闻见枕上淡淡松木残香。紧闭的轩窗外雨声漱漱, 宁神助眠, 于心然本就困倦, 很快就入睡了。
本该酣睡一场, 可梦里出现了个人,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知道这人强势又霸道, 一双手解了她腰间细带又探、入衣襟,唇贴着她鬓边细细地亲吻,虽然没做那最最说不得事, 也将她好一通蹂、躏。
睡了不知多久,窗外的雨声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于心然骤然睁开双眸,雪白冰丝幔帐映入眼帘,侧过头看向床边,内室的门紧闭着, 房间哪有什么人, 自己真是睡得迷糊了。
睡眼惺忪地坐起, 发上的水晶簪子已经落去了床角, 青丝披散而下垂至枕面。身上衣裳凌乱,忽又觉得胸口微微酸、胀,小腹中也似火燎过般, 难道癸水将至?不会啊,还未到日子。
于心然撩开锦被要下床,忽见琥珀色褥子上一点深色甚是刺眼。弄脏了龙塌可怎么是好,她又仔细瞧,那小点并非红色而像是沾了什么水渍......扯过身后的裙摆,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这梦真真害人不浅!神色慌张地摆正枕头抚平了褥子,用锦被将床榻盖严实,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定是这床出了问题!
从床角摸了水晶发簪出来,一边笨拙绾发一边往外走,到了门口正要伸手,房门忽然被从外打开,她猝不及防就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皇上。”正好绾完了简单发髻,后退几步恭敬道。
“贵妃睡醒了?”
“唔。”皇帝进来做什么?塌上的一点水渍,绝对不能叫皇上看见!殷勤地上前抱住皇帝的手臂,“臣妾领皇上去看那只小猫好么?”
才依偎过去,皇帝如避恶鬼一般躲开,手臂挣脱了束缚正色道,“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你父亲竟说淑妃是妖妃,朕看你才是以美色惑君!”
于心然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得愣住,她只挽了他的胳膊而已,什么叫光天化日?!他现在不招她侍寝,连碰都碰不得?皇帝这是魔怔了吗?
皇帝绕过她走到床侧,从床边架子上取了碧玉扳指,那是皇帝不离身的心爱之物,今日怎么落下了。
“既然睡醒了就别待在内室。”皇帝行至她身边,眼睛又看着她的齐胸衬襦,“以后这种衣服不要再穿,贵妃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事。”
皇帝说完还拉了她的手臂要带她出去。
于心然立即挣脱,皇帝要脸不要了!从前明明是他、明明是他极度嗜、好女色,是他拉着她白日荒唐,这会装出个清心寡欲的模样反过来指责她了!
要说到衣服,离开皇宫那日皇帝还非要她捎上那件羞人的寝衣,到底是谁不要脸面?
满肚子的委屈真是无处可说。于心然收敛了神色不再奉承,免得落个妖妃的名号,径直走出内室,想离开御书房。
“站住”皇帝三步两步追上来拉住了她的袖子,“不是要给朕看你的小猫么?”
“皇上不是说不喜欢么?”她气鼓鼓地。
“朕何事说过这种话?去命人带过来。”
门口的太监去了一趟星阑阁将小猫送进书房。于心然将它放在御案上,橘色小小的一只,脑袋圆溜溜地,眼睛也远远的,绒毛根根竖起,像团雪球似的晃晃悠悠地踩在案上,时而闻闻砚台,时而用腿碰碰横着的御笔,猝不及防翻了个身又站起,模样甚是可爱。
皇帝也立在案边瞧着,伸手抓了抓小猫头顶的绒毛,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
见他眉眼舒展,于心然趁此机会,“听说边疆常年天寒地冻,臣妾的父亲已近花甲之年,臣妾的生母早亡......”
说话间,皇帝手上的动作顿住,脸上神情也冷了下来,书房的气氛渐渐凝固凝固。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里含着乞求之意,“若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父亲是于家的支柱,若他真出了什么事连带着她和妹妹处境也会愈加艰难。
皇帝忽得抬手擒住她下颌,伸手一推,她整个人仰后重重跌进了雕龙木御椅,“你想朕怎么罚你?”他黑沉沉的眸中含着薄怒,光凭这隐隐的气势便已经压得心间她喘不过气。
“臣妾、臣妾愿意让出贵妃之位。”她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若朕说......要你的妹妹呢?”皇帝揶揄道。
她妹妹?这句话有如给了她心头一记闷棍。这色中恶鬼果然一直肖想她妹妹!终于亲口承认了,做梦去吧,她宁愿父亲去边疆一辈子不要回来,也不会想妹妹被皇帝......
未料到皇帝话锋一转神情认真道,“朕今日就同你说了实话,贵妃的妹妹,朕一个都看不上。至于你父亲,朕也不会轻易宽恕。贵妃也不必再来虚伪地讨好朕,再求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丝毫不给她留一点儿面子。看来,父亲之事已经盖棺定论,再无回转余地。虽然他从小未给自己多少疼爱,可父亲在一日,她便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至于你,贵妃,你是朕的人,以后安安分分服侍朕,朕舒服了,贵妃之位永远都是你的,朕保你此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皇帝这么说完后缩回手臂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皇帝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于心然别开眼,心中绝望,眼角余光忽见一团绒球从御案边往下坠落,是小猫!立即从扑过去伸手接,小小一团落到她掌心,伴随着一声巨响晕眩感直冲头顶。
额头重重地嗑在桌角上,疼的她直咬牙,蹲到地上用手压住了额头,定流血了。
“朕看看。”皇帝要扯开她的手臂。
于心然眼泪都沁出来,头上疼是一方面,想到小猫儿差点摔伤,又思及父亲之事,一直忍耐的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皇帝不喜她哭,她也不想失了最后一分颜面,忍着不哭。
“让朕看看。”
于心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了,竟然别过嘴狠狠咬在皇帝手背上,而后拔腿要跑。
才离开龙椅两三步,皇帝长臂一捞将自后将她抱到了御案上,强势立在她身前,扯下她自己的手臂,撩开鬓发去仔细查看撞到的地方。
于心然咬着唇拼命忍着不哭。
“无事。”皇帝用拇指摩挲着,“没撞伤,只是有些红。”
她拨开皇帝的手,自己再用手掌心贴住额角,下了御案一声不吭地要走。
“怎么?贵妃是懒得再装了吗。”皇帝挡在她身前,瞥了眼手臂上的牙印。
明明是他终于不再装温和无害了!于心然眼睛发酸,强忍着泪水将小猫护进怀里,侧过身要从皇帝和御案的缝隙中穿过,“臣妾告退。” 声音倔强却带着点哭腔。
“你可以走,猫留下。”
“这是臣妾的猫!”她脱口而出,皇帝怎如此狠心。
“连你都是朕的,贵妃的猫,自然也是朕的。”皇帝摊开手掌手伸过来问她讨要,神情肃然,并不在开玩笑。
她才不是他的。皇帝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任她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瞪得再厉害,猫还该交还是得交。
同皇帝周旋的第二日,不但未求得他宽恕父亲,还损失了一只猫!
夜里,行宫要举行宫宴邀请百官及其家眷同乐。春猎的日子定下了,就在后日。父亲远去边疆的日子也定了,春猎过后的第二日他必须上路。于氏家族人人自危,深怕父亲离开之后于家如大厦倾颓再难复起。
可纵观大局,于心然觉得这些皆不可避免,王家低调行事,华家式微,她们于家本比起这两家低了一阶,战功早已经是前几辈的事了,父亲昏聩无能皇帝早想弃了于家,所以于家又怎可能在这场看不见的腥风血雨之中得以保全。
父亲递上的那道折子或许压根不会叫皇帝动怒,但它成了皇帝手中的把柄,他以此为借口轻而易举地端了于家。
于心然甚至怀疑皇帝早就布局要将几个世家连根拔起。尤其是华家,自皇后兄长去世,噩耗接二连三,这些年皇后迟迟未诞下嫡子,明显是皇帝并不想要身上流着华家血的孩子。
宫宴她姗姗来迟,现下妃嫔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权贵之家只想着看好戏,更有一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里饱含同情,皇帝圣驾未至,于心然独自冷冷清清坐在淑妃身边,并无任何命妇贵女上前攀谈。
一个无宠却仗着家中权势登上贵妃之位的女人,若没了娘家作倚靠,下场是怎样可想而知。
就像陈阿娇,其母馆陶长公主使了手段令女儿做了皇后,最后无宠的阿娇是何结局。
“姐姐。”
于心然听到有人叫她,一转头发现是妹妹欣然,“你怎么在这?”妹妹不喜热闹,从不参加宫宴。
“父亲命我前来。”
于心然看见妹妹一身夺目的金丝织锦齐胸襦裙,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父亲寄希望于妹妹,要她勾引皇上。
“你随我来。”姐妹俩待在宴上只会引人耻笑,于心然起身拉着妹妹去大殿后面的小隔间。
以为小房间里无人,推门进去将隔间的两人吓得骤然起身。是王为意同皇后的庶妹华玲儿。
“贵妃娘娘。”华玲儿怯怯地行礼,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王为意也紧随其后离开。
孤男寡女的,怎么单独在一块儿?难道他们......可王家不是有意送华玲儿进宫么?
于心然疑惑了片刻,带着妹妹进了小房间关上了门。避了其他人的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单单只是眼神也一样,
“父亲再过七日就必须上路远去南境,我试探过皇上,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于心然拉过妹妹的手,“父亲不在家里,若侯夫人从金陵回来定会为难你,所以你不能回京,要留在幽州懂么?”
眼看着于家摇摇欲坠,于心然自己也前途渺茫,只想安排好妹妹,“你去找徐雁秋,他在此地做官,你跟着他至少安全。”
“好”于欣然自己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一切都听姐姐的话。
姐妹俩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大力拍门,“将门打开!”
听着是个声音粗鲁的妇人,她再落魄也是贵妃,到底谁如此无礼?于心然拉开门栓,顷刻间外面的人推门而入。
冲在最前头的是皇后身边的刘嬷嬷,她身体粗壮、面目凶狠,略过于心然直接扯住了妹妹。
“娘娘,她在这儿!”刘嬷嬷同皇后禀告,王嬷嬷也跟着进来。
皇后立在门口,一双吊梢凤眸看过来,缓缓步入房内,抬手吩咐宫人,“关上门,守在门口。”
房外宫人照做,于心然大感不妙,皇帝青睐妹妹人尽皆知,皇后善妒,这段时日定积怒已久,不知她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
她跑过去挡在刘嬷嬷与妹妹中间,警惕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一张脸冷若冰霜,眼神移动欣然身上,咬牙切齿骂道,“小狐狸精!”
于欣然自小被保护得很好,侯夫人也很少找她麻烦。现下被皇后这阵势下破了胆子,直往姐姐身后躲。
“拉开她们。”皇后命令道。
两位嬷嬷立即照做,将于欣然被从贵妃身后拉走了。于心然要去追,却被王嬷嬷摁到墙边,“贵妃娘娘自个儿不会教妹妹,自有我们皇后娘娘来帮你!”
皇后冲上前去亲自给了于欣然响亮两巴掌,“穿成这样是想今夜爬龙床?下贱的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是狐狸精。想学了谢清爬上枝头,做梦!给我狠狠扇她巴掌!”
一边刘嬷嬷得了令,手下没留情,用尽了力气扇。
于心然见妹妹这样,只觉得气血上涌,挣脱了王嬷嬷的束缚去阻拦,去被皇后用力一推,她连退了好几步勉强才站稳。
“你更下贱,于心然,自己不得宠,就将身边的贱人统统往皇上身边塞是不是?上次那个贱婢小琴勾引皇帝,也是你授意的?!你们于家的女人都下贱!本宫才是皇后,是皇上的正妻,你们凭什么一个接一个地勾引皇上?!”
于心然自知斗不过她们主仆三人,用力突破重围要去外面找救兵。没走几步,皇后一手扯住了她的头发,“谢清你个小贱人,我要你去死!”她一手拔下发髻上的金簪直直地往她脸上刺。于心然及时躲开,皇后扑了个空。
皇后怎么将她当成谢清了?这怒意来得格外恐怖。
“皇后娘娘。”王嬷嬷立即过来过来拦住皇后,伸手去夺她手中尖锐的金钗,“打那个小贱人就罢了,真伤了贵妃若她告到皇上跟前......”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贵妃?皇上何时在乎过她这么个玩意?”皇后憎恶道,可到底放下了手中金钗,“待他们于家彻底败了,我再将她抽筋扒皮!”
“娘娘说的正是。”王嬷嬷附和道。
“你去给为扒光这小狐狸精的衣服,扔到大殿上去!”皇后尖声道。
话音未落于心然已经扑过去再次护住妹妹,若皇后真敢这么做,今夜就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姐姐我不要,我害怕,姐姐救我!”于欣然吓得哭起来,眼底尽是恐惧,她未曾亲眼见过后宫争斗,才这冰山一角已便叫她如坠炼狱。
皇后真疯了,又大嚷了几声,两个嬷嬷也来劝她,她全然不听,握着金簪乱划,一手揪住于心然的衣襟要扯开她。
于心然当然抵死不从,幸而两个嬷嬷也是知道轻重的,拉着皇后规劝道,“娘娘,今日我们只小惩大诫,若是闹大怕又被淑妃的父亲抓住把柄。”
“本宫是皇后,本宫怕这群贱人么?!”皇后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于心然侧脸上。于心然猝不及防,被打得跌到地上,脑子嗡嗡地头晕目眩,发髻上的金步摇都落了下来。
“姐姐!”妹妹过来护她。
皇后还要打,两个嬷嬷见状立即拉住了华琳琅,劝说着她罢手。
“今日只是小小教训,若让本宫再在行宫看到你,你试试,看本宫不将你碎尸万段!”皇后一脸狰狞地对于欣然吼道。
趁此机会,于心然拉了妹妹离开隔间,皇后她定有疯病,真真惹不起!
终于逃出隔间,一喜正好寻过来,见于心然右脸通红,“娘娘你怎么了?”
“你找辆马车送本宫妹妹下山,从后门走。”她怕皇后又生出别的心思折磨妹妹。
“姐姐那你呢?”方才的一切对于于欣然来说简直恐怖至极,她不知道皇室之中最尊贵的女人竟然如此疯魔,可想而知姐姐这两年在宫里都吃了什么苦!
“我没事,我还要回宴上。”于心然捂住打得绯红一片的侧脸,“你快走吧。不要再来行宫。”
说完她朝着另外个方向走,宴才到一半,她不能离开。这就是皇室,即使心里已经无比苦痛,收了眼泪,人前仍要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是自己没用,竟然连妹妹都护不住,想越觉得后怕,若皇后方才那支簪子直接插入她后背,若她们真脱了妹妹的衣裳......
心绪万千,过道转弯处,于心然差点与迎面而来的皇帝相撞,她满身狼狈甚是难堪,一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又慌忙地别开脸。
“你、”皇帝见了她这模样,要开口询问,
都怪他!一起都是因为他而起!她心中百感交集,只想快点去宴上坐着,什么都不想听他说,什么都没说,直接绕过皇帝往他身后走去。
整场宫宴皇后都未再出现,谢清霸占皇帝,为他斟酒布菜。于心然心中苦闷正好借酒浇愁,喝空了整整一壶酒。都是皇帝的错,败坏了他妹妹的名声,惹得皇后心生妒意!
这场盛大的宫宴到了子时候才散,一喜送了妹妹下山又回到了她身边。于心然喝了酒足下不稳由一喜搀着坐上轿辇才回到星阑阁。
一喜和宜枝扶她上二楼正准备伺候她沐浴,门外忽有人求见,原来是在皇帝寝殿伺候的小太监。
“给娘娘道喜,娘娘,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请您去灵犀殿侍寝!”在太监喜气洋洋道,在他看来,于侯惹了圣怒,于家摇摇欲坠,皇帝此时还能想起贵妃侍寝,对贵妃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喜讯。
灵犀殿是皇帝在行宫的寝殿。这算是什么喜事?!真真可笑,她求着皇帝来星阑阁他不来,如今却反而要叫她去他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