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哥双手抱臂,站在计分板后头,给两队正在打篮球赛的同学们计分。
听说八班要和篮球队的人打一场篮球赛,还要请自己当裁判,泰哥本来并没有多在意,直到他看见球场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九把转椅。
篮球队的人分散在各个年级的各个班,这会儿正在上课,寸头和眼镜找不来别的队员,只好找来了三个自己班里的同学当临时队友。
这五个人看着转椅,嘴角直抽抽,但还是在八班几位同学的激将之下答应了这次转椅篮球赛。
然而坐着打篮球的难度太大,眼瞅着一场比赛都快结束了,现在的比分还是2:2平。
大门口处,常枫父母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坐着也是可以打篮球的。
而超姐抚了抚额头,像是对于自家同学这一行为十分无奈,嘴角却是翘着的,那是相当自豪的弧度。
泰哥看了一眼手表,下半场还有一分半钟就要结束了。
虽然早就知道世界上还有轮椅篮球这项运动,但是泰哥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坐着打篮球的人。
坐在轮椅上的人艰难地一边推动轮椅转换角度,另一只手还在运球。转椅上的人也只是比他行动快了那么一些,甚至因为手与腿动作不协调,经常转着转着球就丢了。
眼瞅着篮球再一次脱手,旁边围观的一位男同学哀叹一声:“早知道这样,该放宽一下规矩的。”
篮球比赛节奏很快,上下两场加起来打出三位数的比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两支队伍的比分都停留在个位数,可见难度有多大了。
另一位女同学问:“要怎么放松规矩?”
之前开口说话的男生道:“至少篮筐别搞这么高吧?”
“篮筐的高度没问题。”泰哥忽然道,“本身的轮椅篮球,也都是这么高的篮筐,和普通篮球赛没有区别。”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看到球落到了来找他当裁判的那个男生手上。
泰哥对那个男生有印象,他也是这学期新转到八班来的,听说以前不在雪城读书,每次解散前的跑圈儿都冲在最前头,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
然而那个拿到球的男生并没有自己投球,而是绕过了寸头与眼镜的夹击,把球扔给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同学。
轮椅上的男生正在三分线外,他看着篮筐,而全场的人都看着他。
不慌不忙,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他抬起了双手准备投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篮球在他手中被高高抛起,越升越高,在半空中留下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然后稳稳当当地落进了篮筐中。
这是一个利落的三分球。
倒计时结束,哨声吹响,最终比分是5:2。
篮球队寸头与眼镜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但事实已定,他们还是输给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常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自己班上的人灰溜溜离开了篮球场。
“常枫家长。”哨声吹响的瞬间,超姐朝两人笑了笑,“您二位应该不用再担心了。”
体育馆穹顶的倾斜天窗中,有偏西的日光洒落,像是给站在光中的少年人们披上了一层薄纱,共同合作取得了胜利的小伙伴儿们抱在一起欢呼着。
常枫爸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上扬的嘴角,不由自主握住了对方的手,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好像在此刻开始消散。
孩子比他们想象的都脆弱,但却也比所有人认为的都要坚强。
两人感谢了带他们来的班主任老师,又害怕自己的到来会影响到其他同学,赶忙跟着超姐一块儿走了。
常枫似有所感,看向了篮球场门口的方向,但是除了来围观的大爷大妈们,什么熟悉的人都没有瞧见。
这时,取得了胜利的同伴们已经坐着转椅滑了过来,常枫被热情的同学兼战友们围在中间,就如同从前每一场比赛胜利时那样。
哨子吹响比赛就结束了,在休息区的八班同学们也兴高采烈地冲上了篮球场,一起庆祝这次的胜利。
燕晗没有往人群的最中心挤,而是锁定了人群最外围的顾以青,坐在转椅上,双脚用力一蹬。
转椅向前滑去,燕晗张开了双臂,做了个展翅飞翔的动作,顾以青怕他摔倒,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人向自己飞过来。
就在距离顾以青不到半米的时候,燕晗忽然往前一跳,双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顾以青的身上。
顾以青下意识将燕晗结结实实搂在怀中,两人差着十厘米的身高,抱起来还挺费力气的,他正要把人放下来,却感觉自己脸颊上忽然有了种冰冰凉凉又柔软至极的触感。
在体育馆内喧嚣热闹的欢呼声中,在胜利的喜悦之下,一个激动,燕晗揪住了他的竹马竹马,在他的脸颊上极轻极浅地亲了一下。
像是亲吻奖杯,亲吻胜利的喜悦。
而被亲的人却整个都僵在了原地。
“噗通——”
“噗通——”
顾以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边同学们的欢呼声消失了,脑子里回荡着宛如烟花炸裂的声响。
但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传递喜悦的方式有什么不对,拉着愣在原地的人进入了欢呼的队伍中。
抚摸着十分不对劲儿的胸膛,脑子一片空白,顾以青跟着燕晗,一齐跑向了人群,跑向了人间热闹场。
*
白琥妈今天回家早,心血来潮自己做了一蒸笼点心,给家里的供桌摆上了一些,还分装出一盒,让吃过晚饭的白琥送到隔壁将军庙去。
天色已晚,但是猫猫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还没走,里头的灯还亮着。白琥将点心盒放在将军庙的供桌上,又给她干爹上了一炷香,接着撕开了个猫条,开始调戏院子里的猫猫。
这里的猫猫都跟她很熟了,白琥正在给一只干饭中的胖橘顺毛,忽然感觉旁边多了个人影,仰头一看,还是个熟人。
“老顾啊,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顾以青上下学时会顺道路过将军庙,但他通常都是早上来看一看,晚上如果猫猫救助站没有活动的话,白琥就从没见这人来过。
顾以青抬起头,望着大殿内的石像,回答时也心不在焉:“就是想出来走走。”
白琥点点头,专心撸猫,没再搭话。
白琥在这条街住了十七年,打记事儿起就经常来将军庙给她干爹上香。
在上高中之前,她就认识了不同校的顾以青,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人和她来将军庙的频率差不多,只要没事儿就会过来上一炷香。
顾以青习惯性地从香炉旁的一包香抽出了三根,刚想点上,手却停住了。叹了口气,他又默默将线香插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白琥看到他这一系列动作,很是纳闷儿:“你怎么了吗?”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连她干爹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顾以青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感觉心里很乱。”
像是听到了旁边那只两脚兽复杂无比的心声,胖橘连猫条也不吃了,甩甩尾巴就走,回到了猫窝里趴着。
白琥站起来拍了拍手,决定承担起班长的责任,关心一下同学的精神健康:“你怎么了,跟我说说,没准儿我能帮上忙呢?”
顾以青思索片刻,还是很信任班长的人品与嘴严程度的,于是就说出了自己烦心的事儿:“我心里总是想着一个人。”
白琥点头:“嗯嗯。”
顾以青看着脚下的地砖,回想起了在将军庙里与燕晗重逢的那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看着地砖的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灯光虽暗,但白琥离得近,还是看清楚了他表情的变化,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这位同学是认真的了。
白琥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额……我认识吗?”
顾以青点头:“你认识。”
白琥没打算再问下去,毕竟她没有打听他人**的兴趣爱好,只要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熟人,以后方便帮帮忙就好。
可顾以青却还是自顾自说了下去:“他很厉害,有很多人崇拜他,喜欢他。”
“我从小就远远地注视着他,看到他被人包围,看到他成为那么多人的依靠,看到他勇往直前,无拘无束。”
声音很轻很缓,顾以青抬头看向了殿内,愣是在那按照模板雕刻出来的石像面庞上看到了熟悉而鲜活的影子。
“从前我想,只要能这么远远看上一看,看到他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看到他开开心心地打胜仗,我就已经知足了。”
“可是现在,也就是在不久前吧,我却觉得不甘心了。”
“我已经不甘心只当他身边一个好似可有可无的存在了,我想让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我身上。”
“要是可以,我甚至希望他眼睛里只看着我。”
顺着顾以青的目光,白琥向着正殿的石像看去,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瞬间感觉自己明白了许多东西。
明明本身喜静,却十多年来风雨无阻来将军庙上香、喂猫、扫雪的人,原来所图的不是庙中的清净,而是庙中的人。
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白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
顾以青被旁边同学的这一声轻呼叫回了神儿,看到对方后退的动作,他还感觉很奇怪:“怎么了?”
“你你你……”白琥的眼中全都是震惊与对同学心理状态的担忧,“你该不会是想当我干妈吧?!”
顾以青:“……”
顾以青:“???”
顾以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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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021章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