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萧索,街道空旷寂寥,行人三两,老旧的路灯扩着昏昧的光,在沥青的道路上折下团团橘色的光,雀燃低着头,沉默地坐在石阶上,静静地望着地上被风卷轻轻卷起转而吹散的灰烬。
便利店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了出来,昏黄的光打在他背上,将他的轮廓描绘出来,斜斜地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暗色人影,他半曲起腿,胳膊松松搭在膝盖上,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向上卷起,露出半截冷白手臂,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
前方两步远的路边,余诀手揣着兜,倚在树干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回忆中对比着他和麻雀在游戏中的操作细节,以及,麻雀惯常冷淡的性格、绵里藏针的说话语气,还有,麻雀这两个字的英文——sparrow。
他承认最开始和麻雀双排的确单纯是因为麻雀的ID译成英文是sparrow,也承认往后频繁地和麻雀双排是因为他激进的操作和曾经青训营里还在辅助位的雀燃太相似了。
最初他是有过这样那样的猜想。
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会不会就是已经从辅助位换到打野位的雀燃。
可最后这些猜测,都被麻雀轻飘飘的一句“我是sparrow的粉丝”带过了,于是准备脱下马甲的他,也打消了脱马甲的念头。
忽地,他记起一个细节。
在他得知队内上单和辅助要退役的消息之后,他曾邀请过只玩辅助位的麻雀,问他愿不愿意来自己俱乐部试训。
那时麻雀心里大概也生出了猜疑,原因无他,因为他能推荐试训,因为他激进的操作和小时候的余诀一模一样,因为他ID名字叫灰烬,译成英文是余诀现在的ID——Ash。
但当时他也用一句“我是余诀的粉丝”带过了,并告诉麻雀自己只是和LND里的教练熟识,觉得他有天赋不打职业太可惜而已。
如果麻雀马甲背后的人不是雀燃,是个普通的爱玩游戏的玩家,那在收到试训邀请的时候,一定不会那么淡定,也一定不会那么警惕,立马就想到他的ID灰烬极有可能是个批皮的马甲。
“麻雀,”余诀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喊他,在人缓缓抬头,露出那张情绪不显的脸时,心里有了答案。
雀燃可能早在看到那三杯长岛冰茶时,就知道他就是那个披着灰烬ID的人了。
怪不得,他扯了扯嘴,怪不得在他给麻雀发出那条“到了吗”的信息时,雀燃会问他“一会儿去哪儿”。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雀燃是一定不会问出那句话的。
以他们现在这个事业集体跌入低谷、前路充满未知迷雾、写满失意的夜晚,雀燃不止不会问出那句话,甚至都不会想见他。
谁想在借愁消愁的路上被熟人看到呢?
更别提,此情此景这么的眼熟。
如果现在把地点换成华国,把这条街换成青训大院,把身后的酒吧换成选手食堂,他靠着的这颗树上再多一个喇叭...
三年前的过往兜头砸下,像幻灯片一样飞快地从眼前闪了过去,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分别的夜晚。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两人头顶夜空,身旁是通往食堂的石子小路,来往着三两个去食堂吃饭的青训生,而他们,站在那颗挂着喇叭的树下,完整的听完了青训营对于雀燃私联韩国俱乐部一事的处分通报。
余诀当时问雀燃:“我能听听理由吗?”
雀燃表情冷淡,倚着树干点了支烟,吞吐烟雾间,不痛不痒道:“那边给的多。”
余诀知道许裴的家人病了,急需用钱,可青训很快就要结束了,青训一结束,各大俱乐部就会选人,签完合同后基础签约费就能到账。就算到时候雀燃进不了一队,拿不到一队那么高的基础签约费,二队一年给的也不低,并且像雀燃这种抢手的新人,各大俱乐部一定都是抢着要人,价格肯定会抬高。
于是他说:“这边的俱乐部也不是不能再商量。”
雀燃望着指间忽明忽灭的火光,平静地说:“着急用钱,很难理解吗?”
余诀沉默了好半天,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事已至此,雀燃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青训选手不能私联俱乐部是明令禁止的规定,而雀燃,现在已经因为私联被开除了,就算后悔也没用了,因为从私联的那刻起,雀燃就进入了各大俱乐部的黑名单。
他思索片刻,说:“我不会说韩语,但我可以过去学,先用英语交流应该没问题,那边俱乐部会给翻译吗?”
雀燃眉心蹙起,掀起眼皮看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余诀表情一顿,没吭声,静静地看着他。
雀燃弹了弹烟灰,说:“你可能误会了,我不喜欢男的,也从没喜欢过...”
话音戛然而止,他收回目光,碾灭了烟蒂,经过余诀身侧时,不咸不淡地丢了一句:“赛场见。”
熟悉的皂角味裹挟着少年清冽的气息扫过肩侧,余诀抬手拽住了他,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私联俱乐部是在我亲了你之后?”
他们本是要进入同一家俱乐部的,即使青训营里的负责人没说,俱乐部也没有通知,但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
雀燃不置可否,眼神都没给他。
余诀:“不想和我去同一个俱乐部,是怕拒绝我之后同队尴尬?”
雀燃没说话,手指冰凉,掌心沁着一层薄冷的汗。
余诀乐了:“就算你不想和我去同一家俱乐部,不也还有那么多俱乐部给你选吗,你...”
听到这儿,雀燃终于说话了:“别多想,你压根就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余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片刻,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抬脚走人,从此背道而驰。
树木高大茂盛,交错伸展的枝梢往下笼着一地斑驳的暗色阴影,余诀站在那里,表情匿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问雀燃:“这就是你的诗和远方?”
地面上,人影轻轻晃动,逐渐拉长,雀燃站起了身,望向他。
说实话,他并不想见到余诀,他并不想在事业坠入低谷前途堪忧的夜晚,像三年前那个前路未知的深夜一样,和余诀面对面。
至少三年前他还能维持体面和余诀说出那句赛场见。
而三年后的现在,他的赛场没有了。
可能是酒喝多了,雀燃身形微微晃了晃,眩晕感再次袭来,视野逐渐模糊了起来,闷燥的胸口像是有有一把火在烧,呼出的气都是浑浊的。
余诀直起身,从那片斑驳阴影中走出,站定到雀燃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问:“后悔吗?”
雀燃不躲不闪迎着他的目光,几秒后,冲他笑笑:“不后悔。”
此刻身后的树上没有喇叭,喇叭里也没有播放雀燃被青训营开除的通知,但雀燃的回答,却和从前一样坚定。
余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在等雀燃迈开的脚步,等他像三年前那样,从自己身边走过。
夜风裹挟着清冽的气息从侧前方扫来,在雀燃与他擦肩的刹那,余诀缓缓抬起了手,将要朝雀燃竖起拇指时,雀燃直挺挺地冲着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雀燃在发烧。
即使是隔着一层衣料,余诀都能感受到雀燃身上不寻常的体温。
余诀眼皮跳了跳,抱起人跑到马路边拦出租车,背影仓促慌忙,一如三年前那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菜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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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