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叙清陪明珠在后园种了一池荷花。
小小的嫩苗, 明年会开出满池春色。
可他看着明珠沁着笑容的娇美面庞,已胜过世间万千美好。
午后,明珠的好友过府拜访, 二人在花厅那边说话, 叙清回了书房。
戴大成被九州绑在椅子上,嘴里堵着抹布团,脸涨成猪肝色, 浑身发抖。
看样子, 九州已经给过教训了。
叙清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的花泥, 问:“下次还敢来闹吗?”
戴大成用力挣扎起来, 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含糊怒声,九州扯开布团,就听他愤骂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就不怕我捅出去叫你声名扫地吗?堂堂定北大将军,私下就是此等阴暗狠辣之辈,欺压百姓滥用私刑,只怕你头顶乌纱帽要掉地!”
“还有你那刚娶的夫人, 被你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吧?书香门第里娇养的小姐最好名声脸面了, 你费尽心思花钱请我娘来不就是为了讨好她吗?信不信我只要出去说几句话就要她沦为整个西北的笑柄, 到时候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吧!”
这时, 叙清才抬了抬眼,冷笑一声:“你大可试试, 今天能不能走出这个门。”
话音甫落, 只听“唰”一声, 是九州拔出剑。
“你, 你……”戴大成脖子一缩,明显怂了。谁料他咬着牙,不知想到什么, 竟豁出去道:“你敢,你敢杀我!就不怕报应到表弟妹身上吗?我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
这是急疯了,连因果报应一说,都搬了出来。
九州直接将剑抵在了戴大成脖子上。
“慢着。”叙清忽然出声。
戴大成以为得逞,心道果然,只要抓住这小子的命门岂不是为所欲为?
人啊,都有短处的。
“不敢了吧?”戴大成狗胆一壮,竟反倒要挟起人:“表弟,只要你放我回渭城,再给一百两银子,三两美妾,今日之事,我保证当没发生过,日后你继续当你的大将军,娇妻在怀,风风光光,不然的话……嘿嘿。”
叙清睨着阴笑的戴大成,忽然也笑了:“好啊。”
九州一愣:“大人!”
再没有人比九州清楚,他们大人事事清醒理智,从无昏庸糊涂,可唯独在情爱一事,屡屡破格破例,为了心上人连最在意的自尊和傲骨都能放下,此番若是被奸人拿捏住,恐怕埋下祸根,往后再无清净日子了!
然叙清抬了手,冷眸凝着晦暗不明的光,吩咐九州:“松绑,美妾银子,都给他。”
九州不肯动:“大人!”他靠近低声道:“您糊涂啊!”
这下子,其实连戴大成都愣住了,似乎是被天上砸下来的大馅饼砸得一懵,他原以为能威胁得自由已是极好,别的事情,等他出去再说,谁曾想……
叙清拿过九州的剑,斩断牢固的麻绳。
九州脸色铁青地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戴大成得逞大笑。可是没办法,九州再不情不愿也得“送”这人出府。
身后,叙清叫人来,扔了那把戴大成坐过的椅子,清理书房,直到这里再没有一丝不属于他的味道。
九州回来,硬着头皮道:“大人,属下冒着大不敬说一句,您已经被情爱迷了眼,糊涂了!今日这事,即使夫人在,也不会让您这样做的!”
叙清笑了笑,拍拍九州的肩膀,很轻很淡的语气,说:“这两日,派人跟着,给他收尸。”
言罢,叙清将那把剑插.回九州腰间的剑鞘,负手出了门。
黄昏霞光下,他的身影颀长挺拔,清风明月般疏朗。
九州怔怔看着,倏的笑了,拱手大声道:“属下遵命!”
大人,或许是不想亲自动手,叫血弄脏这干净雅致的府邸吧。
果然,第二日夜里,九州就在城东一家赌坊门口见到被人砍了手鼻青脸肿的戴大成。
百两银子,刚到手的美妾,早已不见踪影。
听赌坊追债的打手说,这胆大妄为的蠢货欠着银子没还清就敢来下注,小赢一把,壮了胆子,还敢加码,最后输得连亵裤都不剩,至于百两银子,早被那两个青楼美妾套走,巨额赌债没银子还,依着赌坊铁定的规矩,断手断脚,还算便宜了他!可怜戴大成当日准备好要挟拿捏叙府的一套说辞,都未能说出口。
贪得无厌,死性不改,最后必将死于一个“贪”字,甚至,无需多动手。
九州花了几个铜板给戴大成叫了辆板车,送回渭城老家,生死由命。
当夜,还有一人规规矩矩地送了百两银子到九州手上,托付他交还给叙将军,看归去方向,是城西花楼。
明珠不知晓这些,她还担忧那位表兄若是再上门闹事要怎么处理才不会坏了叙清的名声又能以绝后患,不过此后几日都无事发生。
叙清怕那些打打杀杀血腥阴暗的事情会吓到她,便解释说,人回老家去了。
明珠很信任他,这是自小的习惯,十几年了,因而他这么说,她没再多问。
她想,再恶的人,也是有良知和善意的吧。
六月初,天气慢慢热了。
香火旺盛的法源寺仍是很热闹。
宇文夫人有烧香拜佛的习惯,初一十五都要去寺庙为子女为丈夫求平安康健,明珠每次都陪着她去,今年叙清终于有了正式的身份,母女出行时,他骑马陪同在侧。
法源寺前有个不长不短的台阶,叙清与明珠一左一右扶着宇文夫人慢慢上去,路上遇到故交,都羡慕宇文夫人好福气,宇文夫人心中暖融融的,心想这辈子无憾了,可她也会担忧:“阿清,这样可会耽误你公务?”
在宇文夫人眼中,男人的前途和公务是头等要紧的大事。上次归宁,她也嘱咐女儿,不可太过黏人撒娇耍脾气。
叙清宽慰说:“不会。”
明珠也说:“您多虑了。”
“好吧。”宇文夫人想,下次在家中设个菩萨佛祖像,也省得来回跑了。
因着女儿和女婿新婚,宇文夫人参拜完特去找大师问了问子嗣缘。
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借口出来走走先离了大殿,叙清笑笑,叮嘱她不要走远,他则留下陪岳母。
其实明珠还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而且一提到这个她就会脸红,音枝小声说:“您是害羞了。”
“胡说!”明珠快步下了台阶,初夏的暖风吹过来,叫人脸红心跳。只是一道意味不明的挑衅传来,平白坏了兴致。
“哟,这不是叙夫人吗?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来拜佛啊?”
是当日在月牙楼失意愤愤骂人的李家嫡女和于家嫡女。
明珠看到她们,一时也没了好脸色,再看她们身后的方向,正是求姻缘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们都还有心思来求姻缘,我怎么没有?”
听到姻缘二字,李家嫡女的脸色瞬间因难堪而涨红起来,宇文明珠有什么好取笑她的?她气恼,阴阳怪气道:“哼,有的人还以为自个儿嫁了顶顶好的夫君,殊不知不过是外表风光罢了,背后一堆穷酸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户亲戚,被人赖在门口闹事要钱的滋味不好受吧?赔钱又丢脸!”
说着,李家嫡女转头看向于家嫡女,目光揶揄明珠:“幸好我们当初避开了这桩大麻烦,不然今天这份苦和难堪,就落在咱们头上了,亏的有些人还洋洋自得,怕是打了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咽。”
“谁说不是?”于家嫡女附和。
寻过来的叙清,正听到这句话。他步子顿下,神色晦暗,想起了那日戴大成说的话:书香门第里娇养的小姐最好名声和体面,信不信我让她沦为整个西北的笑柄!
当日,他不以为意,今日,亲耳听到旁人肆意用他的不堪来奚落明珠,才发觉浑身发凉。
骨子里的自卑,又出来作祟了。
明珠自小受先生和师娘娇宠长大,金枝玉叶,哪里被人这样讽刺过?
如今却因为他,因为他……
几乎是那一瞬,叙清心口被狠狠撕扯了一下,他大步迈过来,握住明珠的肩膀,冷眸睨向那两个女的,目光似寒冰。
明珠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叙清看着那二人,沉沉的语气带着压迫感:“叙某的家事,不劳你二人多嘴过问。想必私议他人是非的长舌妇,大慈大悲的佛祖也难容。”
李、于二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活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两个耳光,难堪得跺跺脚跑走了。
谁能想到她们曾经偷偷爱慕的翩翩君子有一日会当面对她们说这样难听的话!她们的脸都丢尽了,曾经那份求而不得的爱慕如今更是压垮颜面的最后一块大石!
明珠没再管这二人,有些忐忑地拉拉叙清袖子:“你都听到了?别在意,她们捏酸吃味才说这种话的。”
叙清“嗯”了声,握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抿唇沉默。
宇文夫人与大师说完话下来了,明珠还未说出口的话,因而收了回去。
回府后,明珠跟着叙清来到书房,她走在后头一步,顺便关上门,听到叙清在身后说:“抱歉,今日是我不好。”
“你又在胡说。”明珠无奈笑笑,“我一点也不在意她们说什么,不要多想了,总会过去的,日子是我们的,我们好好的,何必管那等闲言碎语。”
叙清沉默地看着明珠,眼神深邃而灰暗,那里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片刻后,他忽的垂了眼,不敢再看明珠。
倘若他也有一个完整体面的家族,该有多好?
可,没有。
从四岁那时候开始,就永远也没有了。
双亲是沉睡于地下的白骨,唯一的远房亲戚,是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只会带来无尽的难堪和事端,只会叫人指指点点唏嘘,从前,单单是他,如今他有了珠珠,拼了命地想对她好,却,还是把这些不光彩的东西带给了她。
叙清心中忽有一股杀意涌上来。
——把所有的威胁和难堪的过往,都彻底毁掉!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叙清一怔,蓦然抬眸。
温柔的明珠在他面前,神色关切:“你在想什么呢?脸色这样难看。”
“没什么。”叙清猛地避开她的目光,匆匆说:“忙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好吧。”明珠抱了抱叙清,才出门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他爱吃的菜。
书房里,叙清懊恼得攥紧了拳头,砸在坚硬的墙面上。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有戴大成这个惨痛的前车之鉴随着巨额赌债传回渭城戴家,那伙子贪心的人再坏也不敢来了,他们只恨不得永远也不来银城。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
可他仍是,不可遏制的,想杀人灭口。
他就是阴暗卑劣的人,任凭外表再怎么光风霁月,磊落光明,也掩饰不了。
这十几年,明珠只是看到了他好的那一面,而已。
倘若再过十几年,她比现在还要了解他,会不会像戴大成说的那样慢慢离开他?
叙清的糟糕情绪,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他神色如常,除了晚上失眠得厉害。
亲昵抱着他入睡的明珠,成了唯一的心安。
只是半夜的时候,明珠从怀里滚了出去。
叙清微微皱眉,把人捞回来。
可不过一会,熟睡的娇妻不舒服地动了动,又翻身睡到了角落。
一片黑暗中,叙清紧紧抿着唇,脸色很难看。
他们成亲已有两三个月了,之前,他们都是相拥而眠的,明珠睡相不太好,晚上爱踢被子,可格外黏人,晚上定要枕着他胳膊才能睡着。
最后,叙清只是替明珠盖好被子,僵着手,没敢再把人抱回来,怕弄醒她。
这夜后,他发现明珠再也不抱着他睡了。
他睡在外侧,明珠挨着角落,中间,是一条很宽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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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时候,赵亿的女儿快要满月,提前给大家发请帖。
赵亿拍着叙清的肩膀说:“叙老弟,到时候你可要带弟妹来!宇文先生的爱女,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我娘子总念叨着要二闺女多见见。”
叙清顿了顿,点头应下。
他拿着请帖的手,却有些僵硬。
下值回府后,叙清把请帖放在书房,用膳时沉默着,不知如何向明珠开口。
恰好音枝拿了一沓拜帖进来,明珠看到,随口问了句:“都是什么邀约啊?”
于是音枝停下来,一一报备:“张家小姐请您明日过府品茶。”
张家小姐?
明珠记得这位与李、于二人关系也不错,想来定也请了她们,她不愿见那两个爱嚼舌根的,皱眉说:“人多聒噪得很,回绝了吧。”
叙清眼帘微抬,看到明珠一脸不耐,眸光微黯。
音枝应下,继续念下一份:“后日是蒙夫人孙儿周岁宴,请您和将军去吃酒。”
后日?
明珠皱着眉,后日叙清值守,难不成要特特休沐去一个不甚有来往的人家的周岁宴吗?她苦恼看向叙清:“咱们差人送礼,就不去了吧?”
叙清不动声色敛下眸中情绪,温声应:“好,都依你。”
其余的拜帖,也都大多拒了。
明珠似乎不太乐意出门。
叙清忍不住想:是不是上次在法源寺那件事,让她不开心了?还是,他不在的时候,有别的人在她耳边说闲话,让她丢了颜面,厌烦了,不愿再以“叙夫人”的身份出去见人,就连在府里,也不太喜欢和他亲近。
那份请帖放在书房,再没有拿出来。
赵亿家的满月酒是三日后,叙清提前两日委婉拒了,他送去贵重的礼物,说:这两日夫人身子不太爽利,下回吧。
赵亿夫妇遗憾极了。
偏偏,也就是满月酒的前一日,明珠从好友口中听说此事,惊讶不已,她没有收到请帖啊!
好友与赵夫人有来往,也惊讶:“叙将军与赵将军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没收到请帖?”
明珠想了想,想起她那沉默的夫君。
好啊!他竟连同僚的酒席都不告诉她了!这才成亲多久!
明珠气气地来到书房,抱着胳膊,看着叙清不说话。
叙清心头一紧,倏的起身,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她的肩膀,嗓音艰涩:“珠珠,怎么了?”
“哼!”明珠拿开他的手,别开脸。
叙清艰难地吞咽一下,生怕她开口就是和离。他试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明珠不说话,在桌案上成堆的案牍找了找,果真找出一张请帖来,她举着请帖问他:“这是什么?”
叙清一顿,抿唇沉默了一会。
明珠更气了:“罢了罢了,想来我是没有这个资格同叙将军一起赴宴了。”说完她放下请帖,转身要走。
叙清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急急道:“不是,我看你最近不太愿意出门,怕你为难就拒了。”
“嗯?”明珠皱眉看他。
叙清紧紧攥着她的手,低声说:“你拒了很多邀约。”
明珠不禁道:“她们都是些没意思的品茶赏花,白白耗费时间,怎么能与你相比?”
“你……”叙清眼中浮现一抹带着欣喜的诧异,他忽的道:“抱歉,我该提前与你说的。”
明珠不喜欢听他说抱歉,“我还以为你是嫌我麻烦才故意瞒我。”
“当然不是。”叙清上前一步将明珠揽进怀里,她没有抗拒他,他的手臂才微微用力,抱得更紧一些,柔声哄她,带着自责歉意。
明珠心软,顿时生不起气来。她闷闷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幸好我是今夜听说,明日还来得及去赴宴,不若闹了乌龙,叫你与同僚有了嫌隙,多不好啊?”
比起心上人,叙清根本不在意什么嫌隙。可听到她这样说,他心中压抑的窒闷,忽变成了浅浅的欢喜。
翌日夫妻二人携手来到赵府,夫唱妇随,赵亿别提多高兴了。
赴宴这大半日,叙清都有些神色紧绷,他很少离开明珠,总在担忧,今日人多嘴杂,再有哪个不懂事的惹她不开心。若是有,他定给个教训叫那人永远闭嘴!
他的心思太隐晦,谁都不知晓。
明珠可没少被赵夫人打趣:“叙将军可宝贝你,寸步不离的,难不成还有谁会抢他拜了堂的妻子不成?”
明珠羞得脸颊通红,说不出话。
诚然,外人眼中他们恩爱缠绵便是了。
当初那件小事,早就过去了,没人说闲话,反倒有不少夫人看着自个儿只晓得喝酒的丈夫泛酸的。大家伙还一起来问明珠有什么御夫之道。
这可更叫明珠犯难了,她哪里有啊?但总不好一口回绝了人家,只好绞尽脑汁想了几点,譬如送糕点送羹汤、温柔体贴却也要适当冷落之类。
一半都是胡诌。
谁料大家深信不疑,晚上宴席结束后,分手作别,一口一个“叙夫人改日再约。”
明珠笑着一一应下,其实心虚得很。
叙清看着旁人唤她叙夫人时她脸上的羞涩和甜蜜,忽觉这一两个月以来他们之间的“疏离”和“冷落”,全是他的错觉。
只是,夜晚,再一次从他怀里滚出去的明珠,残忍告诉他:不是错觉。
或许,白日那些才是假象,明珠已经不愿与他亲近不爱他了。
今日宴席上有一道熏腊肉,明珠食了很多,半夜口渴醒来,见到暗影里叙清铁青的脸庞,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小心摸摸他的脸颊,“你,怎么还不睡呀?”
叙清僵着身子,温声问她:“怎么醒了?”
“口渴。”明珠坐起来。
叙清已点亮小几的灯盏,给她倒了凉茶过来。
明珠喝了几口,解了渴,困惑打量他,喃喃道:“难怪你近些日子黑眼圈重得很,原是失眠了。”
叙清避开她的目光,吹灭灯盏说:“睡吧。”
“哦。”明珠乖乖躺下,却没了睡意。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种催人吐露心声的魔力。
半响后,叙清忽问了句:“明珠,你是不是后悔了?”
明珠不解:“后悔什么?”
叙清的语气很低落:“……后悔嫁了我。”
“啊?”明珠愣住,“怎么这样问?我,我自是没有啊!”
于是叙清侧身看着她,视线微一偏,落在她们中间的隔阂上,眼神隐晦。
明珠反应慢了半拍,明白过来后既是心疼,又禁不住委屈:“如今都已是盛夏了,抱在一起好热的,你像个大火炉一样,暖烘烘的,你没有发觉吗?”
“热?”叙清的神情变得严肃。
“是呀。”明珠无辜极了,她支起身子靠过来亲亲他,嗓音软软的撒娇:“夫君这样好,我便是嫁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断断不会后悔。”
见叙清抿唇未语,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色,明珠又亲亲他嘴角:“你真真是错怪我了,我宇文明珠对天发誓,今夜若有半句虚言,来生便再也——”
叙清忽然堵住了她的嘴:“别说,别说了,是我错了。”
他如释重负,又有种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的患得患失,一点也配不上明珠的一腔坦诚和真心。
她有什么心事,从来都是明言的。
这样没有猜忌和怀疑的情感,温柔诚挚,像极了夏夜漫天的星辰。
而他,因为年幼的缺失,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做到。想要什么,害怕什么,难以启齿。
这夜后,天气更热了。
可不论再怎么热,明珠都会下意识睡到叙清身边,或者是他的怀里,明明她的睡相那么差,清晨起身时,单薄的寝衣被汗湿透了,发丝也黏在雪白的颈上。她辰时沐浴一次,夜晚也沐浴。
叙清心疼的不行,也快恨死自己了。明珠笑盈盈地捧着他的脸说:“我也想让你开心顺遂啊,给你最好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我能办得到。”
“而且,秋天快到了。”
“那就意味着冬天也不远了。”
“有这样暖烘烘的夫君,真好呀!”
叙清低声笑了起来,她的温柔和耐心,包容了他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