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招平安勤快地打扫家里卫生,低处的她负责,高处的就让阿择飘上去用鸡毛掸子扫灰。
阿择一看就没做过家务,她还在下面抹着桌子呢,他一层灰扫下来,做白工不说,她被灰呛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
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
“对不起。”阿择抱歉地说,又去端了一杯水。
招平安喝过水,止住咳,脸颊红晕飞染,“不怪你。”
呃......是她用人不识。
阿择拈开挂在她头顶的蜘蛛网,气息扑在她额前,“你先去坐着,我自己来吧。”
额头痒痒的,招平安挠了下,将他的迷之自信点破,“你会吗?”
他粲然一笑,“你教我啊!”
于是古朴的大厅里,一个鸡毛掸子凌空飞起“唰唰唰”,一顿操作,滑动着抹布,移动着的扫把,诡异地有条不紊。
招平安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她也没闲着,把书房隔间的牌位每一个擦得很干净。
招家后代人丁不丰,上面的名字她大多都认识,还有一个牌位是她亲手摆上去的。
“老祖宗们,我是安字辈孙招平安,招定乾之女,哈!又是只有我来看你们了,可都要保佑我心想事成哦......”
“我这么穷,都快要揭不开锅了,有没有什么能发财的路子啊?给小辈托个梦什么的......”
招平安唧唧歪歪地胡扯,老祖宗们早就投胎转世去了,这些只不过是块木头,留给后人的一个念想。
看着那个最新的牌位,她敛了玩笑,拿着布再擦了一遍,再恭敬地摆好。
招平安庄重地行了跪拜礼,退出隔间。阿择早已打扫完毕,在书房门口等着,一看到她先露了笑,傲娇地扬着下巴,“你看,都好了。”
“好啊!我要检查了......”
招平安轻松地吁出一口气,“地上拖得好干净啊!桌子一点灰都没有,哇!那么高的窗户你都擦干净了啊......”
老宅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光鲜夺目了,看得人心情也舒快,她大方地表示:“阿择,你想要什么奖励?”
阿择垂着眼睫,看她嘴角的疤,和紫黑的胎记相映,有种残破的美。
他胸口一紧,回忆起昨晚勾魂的滋味。
她叫他咬自己,那瞬间他脑海里只有小鸟衔着红浆果的场景。贴上去的那一刻他懂得了,为什么小鸟只挑着长了疤结的红浆果啄,因为真的很甜。
“你成天飘来飘去的,需要跑车吗?还是......”招平安嘿嘿嘿笑,“小美女要吗?要古代的还是现代的?火辣的还是......”
“平安。”他忽然出声,倾低身子,指腹在她伤口处轻触,低了声调,“这些我都不需要,我记着了,以后向你讨。”
他无声的笑撞进浅棕色的瞳仁里,招平安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晃了神,她挪开目光,不自在地笑了声,“哦,也行!”
——
城市实行火葬,墓园已经是极巨规模,小镇里却还是保持着土葬风俗,落叶归根是大多数人最后的意愿。
招家当初迁居时把祖宗都带了过来,山上有一块风水地,是当初太爷爷买下来做为家族墓地。
墓地不算远,背靠高山,水到明堂前,据说是块能让后代高寿的好地。招平安在山道旁掐了一把野白菊,带着爬上半山腰,放在最新的那个墓碑前。
她蹲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姑姑,平安来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一直谨遵教诲,不杀生,多积阴德......”
她额头贴在墓碑上,感受冰冷的温柔,“您交待的,我都做得很好......”
招家人寿命都不长,招平安父母早亡,她连双亲的鬼影都没见过,从小的记忆是和姑姑相依为命。
她的姑姑是个很善良,从不计较得失的女孩子。
她的姑姑文静,婉秀,朴实。常常穿着素布衣,不施脂粉梳着麻花辫,她以为她不爱花。
她的姑姑死于28岁的那个春天,野白菊开了遍野。
姑姑说:“平安,往后每年在我碑前摆一束野白菊。”
这是她的临终遗言,她没逃过那个批命,她死于28岁的生日。
每年都是如此,去完墓地回来,招平安又做了那个噩梦。
梦里满目的红,鲜艳欲滴,铺天盖地的压抑感。
画面又转成另外一个环境,“嘻嘻......哈哈......”好多小孩,男男女女,冲着一个扎着双辫嘴唇有个胎记的小女孩奚笑。
一个身高体胖的小男生用毫不掩饰讨厌的眼神瞪着她,“丑丫头,你的红领巾不应该戴脖子上,怎么不把脸遮起来!”
“哈哈......”小男孩的话明显有号召力,班里的孩子都在附和地取笑。
一年级的孩子,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在梦里作为上帝视角的招平安还开脱了一句。
不过多会,老师急急忙忙叫她回家,而跟着后面,小男孩也被家人接走。
场景又变换,小女孩突兀地置身于一片白色之中,周围全是穿着白衣服来往行走的人,前面几个白大褂围着一圈,面色凝重地看着担架上的人。
那件素衣,那双邻居奶奶送的千层底布鞋,那个胸口扎了长长钢筋的人,像她的姑姑招定坤。
一片白色当中,那片红将稚嫩懵懂的眼眸染成赤色。小女孩见过死人,不止一次,她大概知道死亡的概念,可是那是陌生人,她不懂别人伤心欲绝的情绪。
可现在,她除了痛,还有慌,死亡的气息蓦地严丝合缝覆压,黑暗将一切吞噬。
她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她突然变得固执,“那不是的,不是姑姑,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只是长得像而已......声音、声音都没听到,那怎么会是姑姑,不会是的......”
“平安......”
这么温声细语唤她的人只有一个。
她抱头大喊:“不是的!不是!!”
“不是!!”
招平安猛地从床上惊起,惊魂未定地喃喃着,“不是的......不是......”
冷汗浸透了睡衣,慢慢地背心处窜起一阵寒意,她掀开被子,才如梦初醒地换掉湿衣服。
借着月光她做这些的时候没有开灯,独自在黑暗里坐了许久,看手机上的时钟从凌晨三点走到五点。
巷子里的大公鸡开始打鸣,黑夜慢慢过度成灰白。
她躺在床上眯了会,闹铃就响起了。
急急忙忙洗漱,又是新的一天。
三班的气氛不高,学生各自趴在桌面,蔫头耷脑的,典型的放假综合征。
松懈了三天,星期一的早晨有点难熬,连好学生廖琴琴都有点心不在焉。
数学课真的太枯燥了,还是午饭前的最后一节。数学老师的声调平缓循序,比催眠曲还催眠。
招平安昨晚失眠,今天即使强撑起精神脑子还是慢了半拍,老师说一句话到她耳朵就剩半句了。
廖琴琴收好书桌起身,凳子拖拉出长长一声,问还在看着课本的招平安,“你不吃饭吗?”
“啊?”招平安一脸迷茫,丝毫没察觉班上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都下课了,你在发什么愣?”廖琴琴还以为她一直在认真听课呢。
招平安才注意到班上空了,什么时候下的课?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听到呢。”
“琴琴!我们走吧!”四班的冯晓站在前门往里探头。
“你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吗?”廖琴琴不是第一次这样问招平安。
“不用了,你们去吧,我等一会。”
“好吧。”廖琴琴习惯了她这样独来独往。
没一会,教室就剩招平安一个人了,往外面操场望了一眼,她也走出教室。
端着饭盒,招平安坐在阿择旁边,吃了一大口饭,中午的**阳光让人眼睛睁不太开。
气温上升得比较快。
吃了几口后她放下饭盒,把校服外套脱掉,里面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还是去年买的。因为正值青春期,该长大的地方都在长大,衣服有点紧了,所以只能穿在里面。
少女胸脯鼓鼓的,阿择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耳边是细微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的手臂若有似无地擦着自己的衣袖,鬼的衣服其实跟没有一样,触感直戳戳地在他手臂抓挠。
阿择不动声色地避了避。
招平安浑然不觉,凑近一些,“你这边好凉快。”她刚吃完饭,热着呢,鼻尖有一层薄薄的汗露。
她的脸很近了,阿择有了燥的感觉。
又来了!那种他无法掌控的东西。
他不动,任她蹭着凉。魂体里叮叮铛铛的敲打声缓成咿啦咿啦的锯木声,也难熬,不过没有那么吵闹。
“你热吗?我给你吹点风?”他看着她鼻尖的汗露,曲起指节刮了下,湿湿凉凉的。
招平安歪了身子靠在树干,“已经不热了。”她打了个哈欠,春困仍在继续,夏天却已提上路程。
将校服盖在脸上,她嗡声嗡气地,“阿择,我睡一会......”
“嗯,睡吧,”
操场没什么人,空旷安静,有微风的声音,有树叶的沙响。
一人一鬼,你陪着我,我伴着你。
睡着睡着突然惊醒了,怀里抱着平板码字的时候迷糊了。
于是乎又爬起来,将这章定时存稿。
平安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压抑着天性独自过了十年。
阿择像只蓦然闯入老宅屏障中的飞虫,扑腾扑腾的,很可怜,救下他只是举手之劳。
而这举手之劳中,是阿择趋了半年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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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