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山麓,有镇名曰青云。
镇中心的主干道由一条青石板铺就,宽约三丈,足以让两辆马车并行。路两侧商铺比肩而立,清香斋内茶香袅袅,茶叶琳琅满目,自本土山茶至远方龙井,香气清冽雅致,宛若山风轻拂面颊。毗邻之处乃翠玉堂,檀香缭绕间,玉石晶莹剔透,温润如初春晨露,恍若佳人肌肤细腻。镇东头是一座古老私塾,名为启智学塾。城西头有个大戏台,每逢佳节或喜庆之日,台上之人,粉墨登场,咿呀唱念,台下之人,或聚神观赏,或聚首而谈。
其间谈论最多的,便是这“清风楼”。
这楼宇盘踞于半山腰之处,楼有三层,楼层间飞檐峭壁,宛若凤凰展翅欲飞。雕窗镂空,从外望去,山谷松涛阵阵,溪流蜿蜒而下,恰似诗中所述“半山亭午正清阴,一枕松声万籁寂”,一派悠然自得之景。
真真切切占尽了地利的绝妙之所。
你以为这楼是文人墨客们抚琴弄笛、舞文弄墨之处,又或是商贾旅人举酒对饮之所?
那就大错特错!
清风楼里住着个算命先生,侍卫小厮众多。先生自称有三不算:生死者不算,家资薄厚不算,婚姻之事亦不算。
要问算什么,每日来人,但算一卦吉凶。
嘿,活脱脱江湖骗子一个。
饶是如此,这清风楼里依旧宾客如云,只因这算命先生,长得一副好容貌,妙龄女子见之皆为倾心,就连媒婆也是日日光顾,唯恐他人抢了先。
来的次数多了,清风楼的门槛都好似被踩矮了三寸。
这一日,晨光熹微,小二如同往常一般早早起来,睡眼惺忪打开楼门,开始洒扫庭除。还没一会,七八个媒婆裹在一身五彩斑斓的绸缎里涌了进来,红的似火,绿的像翠,五彩交杂,远远望去,活脱脱像一群行走的彩雀。为首的那个媒婆手中高举着画像,未等站稳就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小二,你家叶先生呢?城东头的李家姑娘貌若春花,贤良淑德,操持家务无一不通,这画像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拿上。”
小二见多了这般情境,也不慌张,照例拱拱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张阿婆,我家先生不在。”
那张阿婆听了,心中自是不信:“小二,你莫要哄我,我日日来,你家先生日日不在。要是不满意,这男子的画像我也有。你看看,李家二郎身姿挺拔,模样英俊不凡,前程不可限量,也是良人之选…”
这话一出,其余媒婆瞬间炸开了锅,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生怕落后一点会吃大亏。手中紧握的画轴胡乱卷在一起,险些戳瞎小二的双眼。
小二赶紧躲开,扯着嗓子喊道:“诸位,这次真不在,我家先生到山上看萝卜去了。”
后面的媒婆还在往进挤,纷纷道:“不碍事不碍事,容我们进去看看嘛,兴许叶先生已经回来了,就在里头呢。”
话音方落,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侧门处缓缓走进一人。来人着一身朴素干净的青衫,腰间带扣简约质朴,身形高挑挺拔,透着一股孑然之气。头发乌黑顺滑,上面松松散散插着个木质的发簪,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衬得他肤如凝脂,宛若温润之玉。他手里稳稳地提着个箩筐,箩筐里躺着几个圆滚粗壮、看起来新鲜又水灵的大萝卜。
众人瞧见他,原本还吵闹不休的嘴像被突然间上了锁,瞬间停住了话头。张阿婆小心翼翼问道:“叶先生,什么时候开张呐?”
叶凛笑道,“阿婆,往后还是别拿画像了,我生着病呢,别耽误人家。”
“…”众人看着叶凛面不改色地扯谎。
小二过来打开门帘,于是门口熙熙攘攘排起了长龙。
午后,叶凛慵懒地倚于窗前,轻轻打了个哈欠。
“师父!”
“嘘…”叶凛朝来人竖起手指。
唤他的是叶凛在路边捡到的便宜徒弟忍冬,他仰着头,朝上面清脆地叫唤。
“师父——”忍冬满脸焦急,催促道,“你快下来,再不喝药该凉了!”
叶凛朝楼下道:“你熬出来的那哪儿能算药?黑乎乎的一大碗,怕是神仙见了都难以下咽”。
忍冬又道:“我买了马蹄糕。”
叶凛已从楼上轻盈跃下,身姿矫健地踏入了厨房。
“你等等我……”忍冬跺了跺脚,到厨房监督某人去了。
半晌过后,叶凛靠在房间床榻上,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让人昏昏欲睡。
轻薄的门帘随风轻轻摇曳,宛如微风细语般拂过。
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刀锋抵住了叶凛的脖颈:“叶先生,不如给自己也算一卦?”来人一身黑衣劲装,面容冷峻似冰,双眸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犀利,领口处银色暗纹若隐若现。
叶凛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层泪光。刀锋瞬间划破了他的肌肤,白皙的脖颈顷刻便留下一道血痕。
秦风眯着眼睛,嘴唇轻启,缓缓凑近他:“你在等我。”吐纳间仿佛携带着一缕无形的微风,轻柔地缠绕在叶凛的耳畔。
叶凛面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小风,有话好说。”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你要如何狡辩?”
叶凛道:“不如我和你交换点信息,猜猜看,我这次回去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秦风看着他:“别耍花招。”
叶凛伸手将抵在颈处的刀锋移开:“我何时骗过你?”他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从怀里拿出一物,放在桌子上。
秦风走过来,俯身查看。
“这是——灵犀佩?”他拿起玉佩,入手温润,上面还残留着叶凛的体温。玉佩表面是淡淡的乳白色,其中隐隐夹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金色丝线,蜿蜒游走于玉佩之中,看起来神秘又诡异。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凤凰头部微微上扬,头顶的冠羽雕得栩栩如生,双翅展开,翅膀上羽毛根根分明,边缘有精美的锯齿状雕刻,看起来像是要翱翔于天际。
叶凛点头:“没错。”
秦风眉头皱起:“如何能信?”
叶凛提议:“这个简单,明日我同你去一趟不就知道了。”说完,他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秦风还在看他。
叶凛突然转头,似笑非笑:“怎么,要一起睡?”
“…”秦风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片刻后又折回来:“听说你还种萝卜?”
叶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