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两点,是京淮东源的狂欢,破败的街道上滋生了赌场和各色享乐生意。
刚发工资,钱还没捂热,陈百强就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直到最后被保安架着从里头赶了出来,跌坐在地上。
陈百强个头中等,皮肤黝黑,留着极短的寸头,后背纹着令人胆战的龙纹身,看着就不好惹。他以前在镇上也是给有钱人做保镖的,学过一招半式,只是这几年酒肉穿肠过,光留下脂肪,只是看着唬人罢了。
“不就几块钱么,你知道我是谁么,等我妹妹嫁人了,我就是温家的大舅子。”喝了几口酒后陈百强开始说胡话。
妹妹赵静儿的事情他了解的很清楚,毕竟经常替她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
“我可是在京淮苏家工作,一个个的看不起谁呢,到时候拿钱砸你。呸。”
陈百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朝着里头的保安吹牛逼,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司机而已。但都被人哄出来了,还不得吹上几句抬抬自己的身价。
可惜里头的人只当作看个笑话。要真有钱有势,谁又会来东源赌。
来这里的人就意味着混得太差了。
正说着有人打电话给他,陈百强看了电话上的名字一下子严肃起来,按下接通键,还没说话,苏家的管家直截了当开口:“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陈百强还是需要这份工作的。他一下子急了:“怎么了,苏管家,我没做错什么吧,是不是有人对我有误会?”
“误会?陈百强,你偷卖洋酒都卖了多少了,还用我和你仔细说。没把你抓去牢里都是好的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切断了。
“去你妈。”
陈百强的家离东源走路二十多分钟,他身上一分钱也没了,只能靠着两条腿走回去。
家里的房子是租的,在破败的小区里,住在这里的都是刚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房租便宜。只要在城里稍微转到点钱就会搬走,陈百强和老婆黄媛媛住了七八年了。
房子在五楼,没有电梯,大门只是一扇薄铁门,打开时吱呀作响,引得睡得正香的邻居抱怨几句。
陈百强心里烦躁,脏话骂了回去。
黄媛媛正在屋子里熨烫明天要穿的衬衫西装,身材凹凸有致,面容姣好,只是年纪上来后显得颓靡,也正是这颓靡给她增添了韵味。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百强回来了。
黄媛媛和陈百强是同一个地方的,两人书念不好,也不爱念书,早早厮混在一起在社会上混日子,有了孩子后就结婚,没管过孩子,就把他丢在乡下让父母养着。
陈百强在外头受了冻,以为屋子里会暖和点,没想到空调没开,冰冷冷的像是夏天冰箱的冷藏柜。
“怎么不开空调。”
黄媛媛没好气:“说了多少遍了,空调不好了不好了,让你找人来修,都几天了,你也知道冷?”
陈百强撇撇嘴,自知理亏,不想和她计较,打算脱了外套直接躺床上睡觉。
黄媛媛走过来,对着他伸出手:“发工资了吧,钱呢。”
陈百强无视,当作没看见。
黄媛媛直接上去动手,搜他口袋,翻出手机看了银行卡信息,发了工资后的几个小时全在赌场花光了。
黄媛媛也是个暴脾气,一下子把手机摔在床上,指着陈百强破口大骂:“知不知道孩子在乡下要钱生活,都说好了发了工资就给我钱,你又去赌。”
陈百强刚丢了工作,又没钱:“我也不想的,我也是想着能多挣点就挣点,谁知道运气这么背。”
两个人和以往一样大吵起来,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
最后黄媛媛坐在床上,抽出一根香烟:“说吧,家里什么值钱的都没了,怎么办吧。”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打电话给你妹妹问问。”
黄媛媛没有读过书,年轻的时候和赵静儿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赵静儿偏柔弱挂,黄媛媛是身材火辣的红玫瑰。
她和陈百强在一起完全吃了没文化没见识的亏,而陈百强又很会恰到好处地装逼,黄媛媛就轻信了。
赵静儿做的那些勾当,她其实也有耳闻,一向看不上。
陈百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黄媛媛忽然想到什么,也懒得和他争。等第二天一大早,直奔赵静儿所在的小区。
赵静儿现在住的小区以前也算是小资阶级,小而精致,该有的都有,但质量说不上有多好,全是面子工程。一旦年头上来了,连光鲜的表面也没了,显得破破烂烂。
黄媛媛还没到门口,就看见赵静儿送一名中年男人从房子里走出来,两人脸上像是谈恋爱一般容光焕发,可能是碍于在外面,两人不敢有太亲密的动作。
黄媛媛猜那男人是温昌贤,有时候陈百强给赵静儿打电话她也偷听一点。男人穿着得体,大衣价值不菲,浑身洋溢着有钱人保养得当的距离感。
一想起陈百强,黄媛媛心里就来气。
她长得并不比赵静儿差,客观来说她更加好看点,结果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等到赵静儿回了屋子,黄媛媛才去敲门。
知道这房子的人不多,赵静儿也不会告诉朋友自己住在这,看到黄媛媛那刻,赵静儿略微吃惊。两人客套了一会儿,赵静儿就让她进来。
黄媛媛进了屋,左右观察了一会儿,心里了然为什么赵静儿会去勾引有妇之夫。
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好多年以前了,典型的俗气欧式风格,金光闪闪,现如今的眼光看来真是又土又丑。像极了去世没多久的妹夫风格。
黄媛媛还带着一小袋子的衣物,赵静儿婉转地问她:“嫂子和我哥吵架了么?要真是这样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还大老远的跑过来,挺累的吧。”
看来赵百强还没有喝赵静儿打过电话,听赵静儿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想她来,不过原因嘛,想也知道。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就追不上我。
黄媛媛对着她一通哭诉,把妆也哭花了:“你哥哥和我也替你做了不少事,现在家里困难,所以想来这里避避风头。你这里有空房间吧。”
有是有,但是……赵静儿支支吾吾,不愿意黄媛媛住下。
黄媛媛又说道:“刚刚那个男人是温家当家的么?我妹夫在天上也会欣慰,他死了之后你也有人照顾。对了,我们家最近手头紧,妹妹给我点钱宽裕宽裕。”
赵静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双手背在身后捏紧拳头,但也只能咬紧银牙往肚子咽:“好。”
黄媛媛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住下后没有客人的自觉,没钱了问赵静儿拿,每天睡到自然醒,晚上跟着小姐妹出去玩。和那份酒店服务员的工作一对比,赵静儿给的钱比工资还高,还那么辛苦干嘛,索性辞职。
关键是赵静儿对她也毫无办法。
本来每周赵烟烟都会提前和温昌贤说一声回一趟家里,美名其曰即使住进温家她也忆苦思甜,让温昌贤感动不已,觉得赵烟烟是个不忘本的人。
自从知道黄媛媛在后,再也不回来了,和赵静儿见面也约在外面的商场里。
赵静儿连续几日都睡的不好,脸上擦了一层厚粉也看的出来苍白,老态毕现。
喝着热摩卡的赵烟烟偷看她好几眼,心里止不住的埋怨赵静儿没有好好打扮,勾住温昌贤。楚英姿醒来后,温昌贤即使对她没有感情,也连着好几天去医院看望,赵烟烟在温家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有些话不好和外人说,赵烟烟这几日一直憋着,她斟酌许久开口:“烟烟,这些天我老觉得你爸爸在老房子里荡来荡去,我都听见他声音了。说要来找我。”
听得赵烟烟一块蛋糕卡在喉咙里。
她急着看了一眼四周:“妈,你乱说什么呢。我爸爸怎么会来找你,你别瞎说。”
简直晦气。
今天就不该来见她。
“妈,我现在在温家不太好,我听下人说楚英姿手术很成功,怎么办啊。你要是真不想住在那里,就让温爸爸给你买套房子,要不然和我一样住进来。”
赵烟烟说了许久,不过看样子赵静儿没听进去多少。
她没耐心地说:“妈,要不今天就到这里,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再和我打电话吧。我是你女儿,会一直支持你。”
还没等赵静儿反应过来,赵烟烟已经收拾好包出去了。
晚上陈旧的卧室里泛着潮味,这是房子自带的,怎么也去不掉。
明明开了空调,赵静儿浑身冰冷,一闭上眼睛她都能想起那天徐渭东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瞪着她,仿佛要跳出来,一直黏着她。
“静静,好冷啊,你冷不冷?下来陪我好不好,我给你很多很多钱,你不是最喜欢钱么?”
“我都给你想到的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为什么啊。”
周围黑漆漆一片,窸窸窣窣的衣服与手臂间摩擦的声音如此熟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皮肤为烧焦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
一只焦黑的手从黑夜里跳出来,将要遏制住赵静儿的喉咙。
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夜。
熟睡中的黄媛媛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壁灯。她意识到是隔壁出事了,连鞋子也顾不上,敲开了赵静儿的房间门。
一股浓烈的檀香直冲脑门,黄媛媛被熏得眼睛刺疼,摸到了门口的房间开关,按亮。
只见床上坐着的赵静儿额头渗出一片冷汗,胸口起伏不定,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一块浮木,赵静儿跑下床,用力攥住她的手:“媛媛,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莫名其妙,这几天要钱有钱的日子是黄媛媛的高光时刻,睡觉都比平时要踏实,怎么会听到其他声音。
她摇摇头:“妹妹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房间里是烧了什么东西?怎么一股烟味。”
说着走到床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黄媛媛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涌过来,吹散了赵静儿身上的冷汗,也将室内的佛像一冲而散消失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