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魂者矣 第14章 第 14 章

这边林屋已上至塔上三层，一路走来都觉得十分奇怪，塔中既无机关巧术坐镇，也无法术灵力波动，就是一座普通的、被废弃的古塔，塔身上的佛龛早已结满了蛛网，一二层别无异样，三层上空还吊挂着几张硕大的驱魂符咒，林屋掏出一颗夜明珠——从林摮那顺的，就着夜明珠的光看了符咒，画符的人功夫不到家，里面有几笔还画错了。

但上面朱砂鲜红，林屋断定，从这符咒画好到现在，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但显然这符咒并未解决塔里的东西，三层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并未发现尸体，如若运气好，林屋可能还会遇到这个施术人。

他脚下踩中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林屋低头一看，是一只手掌枯骨，上面的尘埃随着林屋的动作飞起，在夜明珠的幽光下四处跳跃，显然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再往前看，这一层全是枯骨，空气中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也愈发浓烈，一脚下去，油脂一般的东西弥漫出来。

一阵阴风袭来，林屋未做出反应，方才被他踩在脚底的枯骨活了一般，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牢牢抓住他的小腿，试图将他向下拽去。他左手抬起，掌风十分凌厉，一掌下去，枯骨自关节处断裂，犹如刀切，而那关节却仍像活的一样，在地上四处蹦跶。

面前枯骨像是受到召唤一样，接连袭来，像是一场骷髅盛会，林屋根本就来不及施展法术，只得左右闪躲。

随着枯骨不断掀起，沉淀在下层的湿黏尸油也暴露出来，整个三层恶臭难闻，这股恐怖的死亡气息熏得林屋差点呕吐，间隙中封了自己的嗅觉。

夜明珠也在混乱中滚到了尸油中间，被黑色掩住了光华，林屋瞧了一眼，断然是不会再要了。就在此时，大片的枯骨背后传来一声怒吼，黑暗中一双青色的眼睛盯着林屋。

那双眼睛的高度，林屋必须抬头才能看到，可想而知身体是何等庞大。

一声怒吼后，那些起舞的枯骨却是瞬间安静下来，彻底掩埋住了夜明珠，三层又恢复黑暗，唯有一双如灯笼般大小的青色眼睛安静地与林屋对峙。

林屋不知面前是何物，不敢轻举妄动，放在身后的手默默化出了一道灵符，在这灵符还未形成时，面前那庞然大物倏而发动了攻式，身子左右摇摆，口中喷出酸臭的液体，林屋猜测可能是一条至少修炼五百年以上的大蛇。那液体落到地上，将满地的枯骨腐蚀得滋滋作响。

此时符成，林屋弯下腰，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将灵符甩到了它身上，但下一秒那物的尾巴扫了过来，林屋躲闪不及，恰在此时，侧面的窗户乍然破裂，有一人闯了进来，赫然是季凡。

息鸣剑嗡鸣不止，季凡灌了法力进去，替林屋挡了一下，可剑砍在它身上恍如削铁，反倒替林屋扛了尾巴那一扫，哐嘡一声撞到墙上，季凡闷哼一声，身体上的疼痛还未反应过来，满屋的腐臭气却让他脸色一变。

季凡手腕打颤，就势一滚，半跪在角落里，也让他看到了那个先他一步进来的人，“怎么是你……”季凡表情愕然，虽看不真切，但那挺拔的身形的确是讨人厌的林屋。

林屋也认出了他，但面前之物没给他们‘叙旧’的时间，扭动着身子袭来，林屋的灵符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如同一张废纸一样，挂在它身体上。

而此刻林屋却莫名想到了萧外月，当初他以符咒攻击他时也是这样毫无反应。

想必这会儿……他们已经在来找他的路上了吧。

季凡的剑在地上划出三寸深的剑痕，半跪在地上，回头吼道：“发什么呆啊！打它啊！”

林屋掏出腰间五帝钱，卸下一枚砸进塔柱里，“上四层！”阶梯就在身后，二人迅速上了四层，在转身时季凡回头看了一眼，这东西长的有爪子。

不知为何居然没有追上来，一声怒吼后归于平静。

季凡一旦使用法力，身体会被消耗殆尽，此刻让他跟一般小鬼对打都很是勉强，出来匆忙，事前准备好的符咒、灵符等都未带，没想到眼下居然要和林屋谋生。

林屋又将第二枚五帝钱砌进塔柱里，季凡看出来他在建阵，虽然不知道有用没用，“你这阵确定是困它的，不是困我们的吧？”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

林屋掏出第三枚五帝钱左右翻看，“哎，你怎么知道？我这阵正好要一人血祭方能成型。”

季凡瞟了他一眼，没搭腔，兀自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屋正在寻找合适的方位，闻言，“现在你该关心的是这个吗？”

季凡被噎了一下，在勉州城内时他就见识过了，这人时常把林摮都气得生烟，根本不敢想象威名赫赫的林屋是这幅模样。

“你总得告诉我，一会儿我该怎么配合你吧？”林屋虽然讨人嫌，但将近一千年的功力也不是瞎闹的，他只求一会儿打起来别误伤了。

果不其然，林屋指了指方才上来的阶梯，“你一会儿就站这，别妨碍我。”

季凡缓缓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一句《清心咒》，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计较。

地面忽然震动一下，怒吼声又传来，其中夹杂着明显的焦躁，看这塔的样子，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季凡都怕震塌。

回想方才那一眼，“那是……龙吗？”有爪，似蛇，但龙怎么会被困在这种地方？而且看它的样子，显然是没有灵智的，徒有几百年的修为，却只能当成一身蛮力用。

林屋找好了地方，将剩下的几枚五帝钱尽数钉了进去，居然还顺带好言解释一番，“是蛟。”

夜明珠光华消失的刹那，他看清了那物的全貌：头角直且短，只有两只前爪、四根脚趾，尾巴同蛇尾一样，通体全黑，唯有一双眼睛泛着绿光。

林屋只说了两个字，但季凡已然明白，蛟和龙过于相似，黑暗中他难免看岔。

林屋等了一阵，三层的黑蛟果然没有上来。这法子到底能不能镇住，他也不确定。

季凡在一边默默运气，黑蛟那一尾，让他胸中气凝，呼吸阻塞，还伴随着阵痛。

林屋斜睨，这季凡跟林摮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比林摮跟他那心脉一通的尸煞还要亲密，此刻他在这里，那林摮自然也在附近不远处，而这方圆十里只有那个馆驿……

“林摮在哪儿？”林屋冷冷地问。

季凡被他打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回嘴，“现在你该关心的是这个吗？”林屋一噎，“我一会儿就把你扔下去，引诱那黑蛟，变成那堆白骨。”

季凡索性闭眼，不再搭腔。

正在焦灼的时候，林摮终于赶来，一眼就看出塔外面的金印是林屋的手笔，方才还在忧虑，现下倒是放了一点心，馆驿中也不见季凡，想必也是察觉此处有异，前来查察。只是想到又跟林屋对上，他脸色还是变了变。

及至跟前，有林屋兜底，他反倒不着急了，尽管他们势同水火，但林屋显然也不会要了季凡的命，而且有他坐镇，不管是什么东西，他心里也有了几寸把握。

只是季凡应该不会走岔吧？

不管了，不如去找下罗经盘中指示的宝物，但这宝物……也在这附近。死门上的那一笔搞不好就是林屋封住这塔的原因。

“谁？！”林摮一喝，一手抽出腰间断水，软剑如水一般晃出波浪，正指萧外月咽喉，萧外月惊住，忘了反应。

林摮也愣在原地，手中软剑还在慢悠悠地晃，剑尖一下一下擦着萧外月，虽然他此刻是鬼魂状态，只有法力加持的东西能威胁到他，但利剑在前，他自然还是有些惊惧。

身后的阿九此时才吭哧吭哧钻出来。

萧外月与阿九都不认识林摮，当时崔府石门里萧外月已经昏迷，不知来人；而阿九也被他的尸煞吓个半死，直接晕厥。

阿九惊呼一声，又急忙捂住嘴巴，面前那人的装扮赫然也是一名驱魂师，他脚步已经想往后退，但一把剑还‘架’在萧外月颈上，他想跑，但又落不下萧大哥。

他方才传出的那声惊呼却并未吸引到面前人的注意，也不知是不是林屋给的隐身口诀起了作用，面前那人只直愣愣地看着萧外月，直到软剑的最后一丝摆动也停下，罗经盘里的司南失去维持的法力，磕在地面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也唤醒了林摮。

想必任何人在见到本该在四百年前死去的人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都会像见了鬼一样，更何况林摮现在真的见了鬼。

面前这人身着白衣，眉目清明，嘴唇淡红，脸颊却苍白，但仍未掩盖住那份俊美，黝黑的瞳孔中还带着一丝惊疑。

阿九也不知对方到底发现自己没有，他根本不敢动弹，直到林摮瞪着眼睛、缓缓放下软剑，“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