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弄海无语,瘫倒在床,闭上眼睛,“不知者不畏,别说你了,我也只是在古籍中看到过三言两语对魔种的描述,具体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但是,”林弄海眼睛一睁,又从床上坐起来,“尽管对魔种的记载并不多,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书中都在强调,魔种,是十分危险的存在。景熙,于情于理,我都不希望你跟他产生太多交集。”
萧外月点点头,让林弄海好好休息,又沉默地走了。
出门时正好撞见断水,他也没说什么,绕过她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直到看不到萧外月的背影,断水这才转身进了林弄海的房间。
林弄海背对着门口睡着,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只当时萧外月去而又返,连身都没翻,“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半天不说话,林弄海扭头看到断水站在床帐外。
他吓得三魂七魄都错了位,连忙拉上被子,“你、你干什么?你到这来干什么?”
断水大大方方地掀开床帘,坐在床边,一脸好奇,“哎,萧外月都知道了?他什么态度?”
“听你今天说的,如果萧外月不阻拦,林屋那个煞星肯定就能走的远远的了!”
她转头看到林弄海的样子,“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再说,吃亏的是我才对。”
断水居高而下地看着林弄海,屋内没有点烛,微风浮动,月光透过窗纱将床帘上的花纹阴阴暗暗地印在林弄海脸上,睫毛末端像是沾染了水雾,霜雪般的月色让人影愈发清切。
林弄海急促的呼吸着,他向来温润翩翩,却让断水堵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断水匆匆又看了一眼林弄海,二话没说就跑了。
林弄海的睡意被搅了个一干二净,发气将被子揉做一团。
夜间还是有些冷的。
路上无人,先前萧外月是一路跑过来的,再加上情绪紧绷,他并没有觉得不适。
现在放松了心情,只觉得空气中的寒气顺着咽喉直往肺里钻,他拢了拢衣服,习惯性地从萧府后门进去,闩门的时候一怔,自他母亲去世后,萧府定下的门禁规矩,也随之失效了。
他缓缓吐出寒气,往院子里走去。他记得出去时,林屋站在书房门口,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等他再推开自己房门时,就知道了。
这人丝毫没有分寸,这么长时间未见竟招呼不打就登堂入室,还睡上了他的床。
萧外月憋着一口气,上前拉开床帘,正欲呵斥,却看见林屋睡的并不安稳。
他没有脱衣,穿着一身黑衣、抱着被子,眉头紧蹙,额头上的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手上青筋暴起,把被子都握得变形,像是在梦中经历了很痛苦的事。
想到林屋特殊的身份,萧外月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其他,一手握在他手腕,一手轻拍他的脸,“林屋、林屋,你怎么了?你醒醒,林屋!”
对方坠入了巨大的梦魇中,无法挣脱,像是被蛛网裹挟的飞虫,只能看着天敌一点点接近,别无他法。
“林屋!”有声音活生生地将他拽了出去,白光一显,他看到一张关切的脸。
萧外月也愣住了,月色下林屋的眼睛是猩红的,但脸色苍白,轮廓鲜明的脸上带着一丝特有的温柔,他刚刚惊醒,看起来人畜无害。
林屋嘴唇动了动,像是终于回神,认出了萧外月,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手臂用力,翻了个身将人带到床里。
窗框盖住了月光,林屋埋首在萧外月肩颈处,墨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
萧外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林屋呼吸带出的温度,从脖颈的一小块肌肤,传到四肢百骸。
许久,直到两个人的心跳重叠到一起,萧外月才感觉林屋动了动。
紧贴在他脖颈上的唇离开了一寸,接着林屋露出尖牙,咬在了萧外月的脖子上。
力度不大,更像是用刀背慢慢碾着那块肉,直到濡湿。
林屋翻身躺到一边,萧外月虽对魔种没有概念,但林屋身材高大、身形魁梧,方才竟能严严实实将他压在身下,他半点反抗不得,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人的本能让他有些发怵。
没有人说话,萧外月偏头看他,发现林屋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与白日里无异。
“你不解释解释?”萧外月语气冷漠。
“我……”林屋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便喷出一口血,他反倒松口气,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萧外月见状哪还敢问些什么,急忙翻身下床随手抽了条手帕递给林屋,林屋手上都是血,犹豫了下没有接。
于是萧外月点亮蜡烛,亮起了一室暖光,他满脸担忧,轻轻用手帕拭去林屋嘴边的血渍。
林屋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的脸,那目光过于炙热,烫得萧外月抬不起头。
他将手帕往林屋怀里一扔,只想离这个人远远的,可脚却挪不开半分。林屋将帕子叠好,一声叹息,“可惜了,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不过没关系,我洗好还你。”
他又咳嗽几声,萧外月忍不住看他,仍然冷声冷语,“你可别死在萧府,到时候官府来人了我可说不清。”
林屋笑了笑,“景熙,我若真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不像你们,死后会有尸骨,慢慢变寒,或火葬,或土葬,或草席卷身,我既生于天地间,死后也会化作万物,但魔种的身份,大抵不会庇佑天下,呵,怨念丛生才对。”
“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想听。”萧外月感觉心脏堵塞,突然意识到,林屋真的是孑然一身,他如果真的离去,那么,就真的什么都不会留下。
除了这一堆乱七八糟、想起来就让人心烦意乱的回忆。
可为什么这堵塞的心脏里还夹杂着一丝难过与不舍?
“那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林屋依旧温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是因为我把你捡回来吗?我不知道……”
林屋将手帕贴身放好,拉起蹲在地上的萧外月,“嗯,可能就是因为你把我捡回来吧,你看看你,引火烧身。”
“我……唔……”林屋死死勒住萧外月的腰,这是他们间的第二个吻。
萧外月没有挣扎,而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林屋抚摸着他的头发,“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好不好?等我走后,不要想我,不要担心我。”
“说这些干什么,你最应该做的,是不要遇见我。”
转眼林屋离开已经一年半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萧外月真和林屋说的那样,完全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放歌、纵酒。
林屋离开的次年春天,萧楼病逝,此后萧外月没有亲人了。
萧家家底殷实,足够十个萧外月挥霍,他解散了萧府所有的丫鬟、仆人,萧管家在萧府待了几乎一辈子,不愿离开,但他知道,萧外月不可能守着空荡荡的萧府过剩下的人生。
他也应该去享受下儿孙绕膝的晚年生活——跟女儿小燕儿回了乡下。
萧外月悄悄给他塞了足抵萧府小半家产的银票,在乡下的环境中,足够萧管家孙子的孙子富裕一生。
此后,萧外月带着扇子,搬了萧府小院里唯一没有枯败的天竺葵,心安理得地住进了林府。
断水敢怒不敢言,背后叫他“小寡夫”。
林弄海知道后严肃地批评了她,“这是林府,你要是待不下去跟你小徒弟住去。”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看似平淡无常,但林弄海知道,萧外月只是将一切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扮演那个从未遇见过林屋的萧外月,不然怎么连竹屋都不敢去呢?
林弄海也奇怪,林府势力遍布天下,林屋离开的第二个月他就吩咐下去找人,直到如今都没有任何消息,林屋就像是人间蒸发。
可是,那是魔种,谁能杀得了魔种?
而且他后面也推算过萧外月的命格,发现他命中的因果依旧在。
转眼到了萧母的忌日,萧外月喝得醉生梦死。
断水嘴里念叨几句,召出个蛊虫出来,趁林弄海不注意放在萧外月的脖子上,蛊虫左右爬了下消失不见。
这是真心蛊,顾名思义,蛊虫入了谁的体,就能听到谁的真心话。
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萧外月搬进林府后反而不怎么喝酒了,整日整日的看书,要么就伺候天竺葵,现在已经养了满院子,一到花季断水就觉得刺鼻的很,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但萧外月还觉得怪好闻的。
今天醉成这副模样,说些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权当酒后胡言乱语。
“林屋……”萧外月梦中呓语。
林弄海刚端来醒酒汤,闻言手一顿,而断水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她不停地在林弄海和萧外月之前巡视,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断水眼神示意林弄海:问啊,问啊,你快问啊!
真心蛊效果仅有半个时辰,而后就会在体内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