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很多铺子甚至连门都没打开。
田梓落握着岑少宁的两根手指,将他领到一处医馆门口站定,“就这儿了,我先去问问,你别乱跑,若是不在这边,我们去他家里。”
岑少宁站在医馆门口,望着这个外头只飘着个写着“医”的小破旗的医馆,心中唏嘘,谁能想到,神医管迟会呆在一个连医馆名字都没有的逼仄小铺中呢?难怪他的人只打探到神医入了求生门,却对神医的行踪毫无头绪。
又想到田梓落刚才的话,若不在这边,就去神医家里,看来这玄亲王世子也不简单,岑少宁甚至猜测,田梓落或许也加入了求生门。
正想着,就见田梓落掀开门口那个半帘,探出脑袋对他道:“快来,我们运气挺好。”
岑少宁挑眉,这么快就能见着神医?他还以为要层层通报呢。
理了理衣衫,抬脚朝医馆走去。
进去后发现,这小医馆和别处的并没什么区别,柜台后摆着高高的药架子,厅中并不宽敞,岑少宁进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学徒模样的人往后面快步走去。他猜想,那人应该是去跟神医通传的。
田梓落一见他进来,就拉起他的手,道:“走,神医在后面。”
岑少宁顿了顿,“不用等人家通报一声就直接去?”玄亲王世子和神医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不用,这里可是柳州。”那不可一世的语气,就差说“柳州是我家地盘,我说了算”了。
岑少宁原本怕在神医这里失礼,想在厅中等候,被田梓落这么拽着,他又不好硬推,半推半就进了后院,他便也放弃了挣扎。
没走几步,就瞧见一个敞开着屋门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一边拎着身前的围裙擦手,一边吹胡子瞪眼道:“她来这干嘛?你小子是看错了吧?”
说完,看到院中立着的田梓落,表情一怔,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哆嗦着嘴唇,指着一身女装的田梓落道:“你,你怎么穿成这幅鬼样子?”
田梓落笑嘻嘻地走过去,用没受伤的左右捏了个兰花指在自己脸侧比划了几下,道:“怎样,迟大夫,我是不是很美?”
管迟的胡须抖了抖,甩开手里的围裙道:“没羞没臊,转身就要回刚才的屋子。”
田梓落连忙拉住管迟,道:“哎,迟大夫,先别去倒腾你的药材,帮他看看内伤。”
管迟这才看向岑少宁,上下打量了岑少宁一眼,见他长相气度不凡,明显不是田梓落的侍卫之类,那一身正气,也明显不是田梓落的纨绔玩伴们。
管迟朝敞开着门的药房隔壁指了指,对岑少宁道:“你先去里头等我。”
岑少宁有礼地朝管迟抱拳,道:“有劳神医了。”
管迟挑了挑眉头,有些不悦道:“别瞎叫,叫我迟大夫。”
岑少宁也不恼,不卑不亢地开口:“迟大夫。”难怪他的人到处打听“神医”、“管迟”、“管大夫”都没有下落,原来人家光明正大地在这小镇上当“迟大夫”。
岑少宁叫完那声“迟大夫”,就抬脚走去了管迟指的那间屋子。
田梓落见岑少宁举手投足间和男子一般无异,心中甚是佩服,正看着岑少宁的背影暗自称赞,管迟几步走到田梓落身边,压低声音道:“哎,这位是什么人啊?瞧着可不像你那些酒肉玩伴。”
管迟是求生门中唯一知道田梓落是女子的人,当初给田梓落把脉把出来的,田梓落一直对把脉探查男女这事情存疑,觉得管迟知道她是女子,是连蒙带诈的。这会儿见管迟竟然没看出岑少宁是公主,便也存了试探的意思,道:“嗯,我一个亲戚,您老不是对跌打损伤很拿手嘛,赶紧去给他看看,昨天他都咳血了。对了,他脚上也有伤。”
“咳血了?脚上也有伤?就他刚才那几步道走得,不像啊。”管迟对在药房忙活的弟子道:“给我打盆凉水送去那屋子。”
说完扫一眼田梓落的右手,“你这手是怎么回事?不用我看看吗?”
“啊,对对对。”田梓落赶紧将受伤的右手伸到管迟面前,“您赶紧给看看,我这抓钱的小手可千万不能废了。”
管迟“嗤”了一声,还是道:“你自己把这乱七八糟的绷带解开,我去给你拿药。”
说话间就去了刚才制药的屋子,很快就一手拿着一个瓷瓶,一手拿着一个陶瓷壶出来,对田梓落道:“手伸出来。”
田梓落听话伸出受伤的右手。
管迟见了,皱眉道:“怎么伤这么重?”他刚才见田梓落没提自己的伤,还以为就是一般的破皮,毕竟田梓落在这方面一向矫情,切菜切了手指,她都能将半条胳膊包起来挂脖子上。
田梓落只说有人拿钢刀砍她,她一时着急,拿着飞镖接了人家一刀,幸好岑少宁杀了那人,不然,她的手这会儿肯定少了一半了。
说话间,管迟已经用陶瓷壶里的药水帮田梓落冲洗了伤口,又将伤口用细棉布擦干,将小瓷瓶里的药粉撒了些再伤口上,只用一层薄薄的棉布轻轻包住伤口,道:“明天开始,就别包扎伤口了,不然都被闷坏了,这伤要是闷坏了,后头就的剃肉,有你遭罪的,你可千万别又将胳膊一圈圈包起来,吊在脖子上。”
田梓落点头应“好”,指了指岑少宁进去的屋子道:“您快去给他看看吧,他不仅有内伤,左脚还是被一个生锈的捕兽夹给夹伤的,您看看他伤口坏了没。”
管迟若有所思地看向田梓落,“这人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居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一直催着我去给他看伤?”倒不是觉得田梓落不关心别人,只是她以前可最是惜命,只要别人不是性命攸关的伤势,她总是先紧着自己。这次从进屋道现在,田梓落对自己的伤绝口不提,一直催着管迟去看岑少宁,这才让管迟觉得有些奇怪。
田梓落故作神秘道:“过些时候,您就能听说了,赶紧去吧。”
管迟没再问田梓落,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弟子,抬脚往岑少宁刚去的那间屋子了。
田梓落知道管迟给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便懂事的没有跟进去,药房她也不敢去,怕弄乱了神医的草药,小医馆又没什么人手,这会儿根本没人招待田梓落,她便扯了颗杂草,去院中那口鱼缸前逗弄鱼儿去了。
忽然发现水中女装的自己,田梓落来了兴致。上辈子,她一个基层畜牧员,每日里在各村、镇奔波,今天给东家的猪打针,明天给西家的牛打针,根本没机会打扮自己,这辈子穿越到这古色古香的时代,她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皇帝的亲侄女啊,本可每日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逗猫遛狗,吃香喝辣,却顶着“欺君之罪”,从小被当男子养,依旧没正经打扮过自己,这会儿瞧着水中的自己,原来还是挺美的嘛,要是再来点胭脂、首饰,她应该也不会比公主差多少吧?
田梓落开始在心中将自己与岑少宁细细比较起来,个头没有公主高挑,腰身不如公主细软,眉眼不如公主立体,就连扮男人,都没有公主帅气……
扎心了……
岑少宁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田梓落对着水缸“挤眉弄眼”,他脚步一顿,心里感叹:世子这是,对女装的自己很满意?
管迟一边往药房走,一边道:“既然你们要赶路,我直接给你药丸吧,你记得每日服用,不过你的伤还是得好好养着,省得以后留下病根。”
“多谢迟大夫。”岑少宁朝管迟拱手。
田梓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这才跑了过来,“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管迟道:“他脚上的伤已经没事了,倒是你,自己注意手上的伤,这段时间别碰水了。内伤嘛,本来是有问题的,遇到了我,吃点药,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田梓落狗腿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您怎么是神医嘛。”
管迟瞪了田梓落一眼,“别瞎叫。”
田梓落摆手道:“没事,这位是自己人。”还递给管迟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管迟神色不明地看了田梓落一眼,不知道她怎么就觉得这位是自己人了,莫不是喜欢上这少年郎了吧?可仔细看去,田梓落眼中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管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管迟去拿药,田梓落却道:“迟大夫,你顺便再给他配几幅调理的药吧,回头,我们到了阳城,我让人熬了给他调理身子。”刚才管迟说岑少宁需要调理的话田梓落都听到了,路上吃药丸,等到了阳城还是可以慢慢喝药的。“我们不着急,您慢慢配药,我们先去镇上买些东西。”
说着,跟管迟告辞一声,就带着岑少宁出了小医馆。
田梓落先去了车马行,“你身体如今这样,我们还是坐马车吧。”
岑少宁自然没有意见。
小镇上,哪里有什么好车马,田梓落却一直走去集市尽头,跟一个小摊贩说了什么。
岑少宁只见那个小摊贩眼神一缩,连连点头,田梓落给了摊贩一张银票,就转头回来朝他道:“走,买新衣服去。”
出了车马市,岑少宁好奇道:“你跟那摊贩说了什么?直接给人家银票,你不怕那人拿了银票跑路?”
田梓落“嘿嘿”一笑,道:“我跟他说,我是玄亲王世子的女人,让他给我准备最好的车马,否则,我让玄亲王世子弄死他全家。”
岑少宁“嗤”了一声,显然不相信田梓落的鬼话,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怎么和管迟神医搭上关系,自然也懒得去理会田梓落和人家摊贩到底说了什么。
田梓落搞定了车马,又拉着岑少宁去了成衣铺子,这小镇的成衣,不管从样式还是面料,都是极普通的,岑少宁随手指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裳,以为田梓落也会如此,不就是备一套换洗吗?
却没想到田梓落竟兴致勃勃地将店里那十来套衣裙试了个遍,最后买下了三套。
岑少宁十分不理解田梓落这种行为,拎着新衣裙出门的时候,终是忍不住问道:“都已经到了柳州地界了,你难道还打算一直穿裙子?”
田梓落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理直气壮道:“这不还是柳州边界嘛,我都还没跟侍卫们汇合,为了保险,我这不只能委屈自己了。”
岑少宁冷哼一声,委屈?他怎么一点看不出来她这是委屈自己。
接下来,田梓落又去了小镇的首饰铺子,刚开始还问岑少宁喜欢什么样的,到后面,只要是样式看得过去,她都会拿起来在头上、手上比划着。
一通试戴下来,小镇上稍微像样点的首饰都被田梓落买走了。
再往后,胭脂水粉也买了一包。
倒是,说好的带岑少宁去镇上吃饭,最后没有吃成。不过一路上,田梓落没少买各种小吃,两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岑少宁只觉得,这种逛街,像极了他在西凉陪岑雪儿逛街的时候,也是这样,买衣裳、买首饰、买胭脂水粉,一路吃路边小点心。
田梓落穿着新买的衣裙,岑少宁因为顾忌田梓落手里伤,便帮着大包小包地拎着,一起往管迟神医的小医馆去了。
等二人到医馆的时候,车马早已经送到了医馆门口。
管迟听说二人要走了,拿着锅铲就跑出来了,“不吃了饭再走吗?我最近琢磨出了新菜式,你们真的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