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册立永宁公主为长公主以来,皇帝便赐了宅子令工部的人加紧修葺,作为公主府。
工部日夜赶工,终于在夏至之前完了工。
这日,有官员来请元曦前往新建成的公主府,只要永宁长公主点了头,这桩差事就算完成了。
元曦随意走了走,后面工部的人战战兢兢的跟着,生怕这位长公主有什么不满意。
她倒觉得还不错,工部的人的确上心,见那官员如临大敌的模样,元曦摇了摇头:“赵大人,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你这副模样等会儿回了工部,别人还以为本宫把你怎么着了呢。”
赵衷体胖,今日陪着元曦走了许久已是满头大汗,此刻听得问话,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呵呵笑道:“殿下说笑了,下官只是热的、热的。”
见他一脸的汗,元曦还有何不明白的,便道:“本宫也看得差不多了,没什么问题,诸位大人都有心了,赵大人累了半天,就先回去吧。”
赵衷闻言如蒙大赦,连连谢恩,见元曦没有要走的意思,想着永宁长公主恐怕是想再看看,便也不多问,带着人回去复命去了。
见赵衷走了,元曦领着竹苓细辛慢慢走着。
虽还是在盛京,但有了公主府,就不必住在皇宫里了,倒也是好事一桩。
元曦指了指院中一处空地,道:“此处不妨再搭个花藤,快夏至了,还能在花藤下乘凉。”
竹苓笑道:“殿下,花藤多没意思,要奴婢说啊不如搭个葡萄架子,还能摘葡萄吃,一举两得。”
细辛笑骂道:“你真是成天净想着吃和玩。”
元曦倒觉得这主意不错,难得同意了竹苓的想法。
竹苓有些得意的朝细辛挤了挤眉眼,细辛不搭理她,见元曦也同意了便想着稍后找几个照顾花草的宫人来。
主仆三人正说着,一人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见了元曦抱拳行了个礼。
“主子。”
元曦见她来此,心知必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正好这园子里也并无外人,便示意她直说。
“属下收到消息,近来有传言说南疆秘宝现世,有人说这秘宝是南疆数百年积累的财富,有人说是长生不老的灵药。数日前,有一个神秘人自称得到了藏宝图,要在晋州举办一场拍卖会,”
听了这话,元曦先是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南疆宝藏,不过是无稽之谈,南疆就算有秘宝,也该是她手上的月神令。
不过随即,元曦忽然想到这消息,会不会是瑶姨放出来的?瑶姨或许,也在寻找母妃?
“拍卖会在什么时候?”
“下月二十五。”
“那就还有一个多月?这是放好了饵,等鱼上钩呢。”
青一问道:“主子,要不属下去晋州走一趟,看看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元曦摇了摇头:“不必,这次,我亲自去。”
青一明白元曦一直在寻找谢瑶,便也不多劝:“那属下这就去回禀统领一声,让统领准备准备。”
“也好。”
正好公主府已经建成,只要给太子添些堵,让他短时间内空不出手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京了。
见元曦没有别的吩咐,青一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元曦也没了游览园子的兴致,想起那日在文远侯府上,崔心若为她说话的情景,便道:“备一份礼,往崔府递个帖子,就说本宫明日去拜访崔家小姐。”
虽说崔心若不开口,杜寒烟也奈何不了她,但她既然开了这个口,元曦就不得不承她这份情。
崔家在朝堂上向来是中立之党,如今盛京的这一支崔氏家主,是清河崔氏长房的嫡次子,也就是崔太傅的儿子,崔心若的父亲。
自开科举后,寒门仕子也能在大魏朝堂上占一席之地了。但世家多年传承,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
如今世家之中,崔氏子弟入仕者最多。
士族之间虽然互相争斗,却也同气连枝。
若能得崔氏助力,那么士族之中,至少有一半会倒向她。
崔氏的宅子在平康坊外,从前朝起就坐落于此。元曦第一次来崔家,只见其间处处古朴典雅,不同于盛京其他人家。崔心若自昨日接了帖子,便猜永宁长公主是为上次在文远侯府之事而来。
崔家夫人亲自出门接了元曦。
虽说士族一向自视甚高,但如今毕竟不是几百年前,士族与皇族平起平坐之时了。更何况崔家虽然声名在外,但当今陛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登基以来一面重用拉拢崔氏,又一面打压其余世家,崔氏也是好不容易才在其间寻到平衡,小心维持两方的关系。对皇族自然比从前多了几分恭敬。
崔夫人早听女儿说了当日之事,只当永宁长公主想交个闺中密友罢了,便识趣的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让崔心若领着永宁长公主去四处走走。
崔心若在盛京向来八面玲珑,对元曦的态度也是恭敬却不谄媚,倒教元曦对崔氏的家教高看了几分。
午后日头正盛,虽还未到盛夏,呆久了却也有些晒人,崔心若便请元曦坐在了凉亭里,有婢女捧了樱桃乳酪上来,红红的樱桃点缀在牛乳之上,闻起来便有股子清香。
元曦见了笑说:“这盛京城,恐怕只有在崔姑娘这儿,才能吃到如此精细的东西。”樱桃乳酪不难做,做得这么好的却少。
崔心若也弯了弯唇:“殿下这是打趣心若呢?殿下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说别的,就那前朝的鎏金五彩珐琅花瓶,本是一对儿的,几百年前被战乱时损坏了一个,当世所存可是最后的珍品,不也进了殿下的文颐宫,供殿下插花用吗?”
珐琅花瓶?她的确是有一个,是不是大魏独一个的,她倒是不知道。
这花瓶是她去年生辰时萧海晏所赠,按理说别人不会知道。
“本宫倒是不知这花瓶的来历,崔小姐果真是博闻广见。”
崔心若也不遮掩:“实不相瞒,这花瓶本是我崔氏的东西。”
是了,萧夫人同样是出身清河崔氏,与崔心若的父亲是堂兄妹。这么说来,崔心若见过也不奇怪。
不过崔心若下一句话,便出乎了元曦的意料。
“去年,萧世子来寻我,说是想讨要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贝拿去送人,心若挑了许久,最后挑中了这花瓶,说起来,当时愉表姐见了这花瓶也喜欢得紧,一直恳求萧世子将花瓶给她,另挑礼物,萧世子却说什么也不愿。”说完,崔心若含笑看着元曦,似是在等她的反应。
清河崔氏与兰陵萧氏素来不合,而崔氏三房的小姐却爱上了兰陵萧氏的子弟。
为了嫁给心上人,当年的崔小姐、如今的定国公夫人不惜与清河崔氏断绝关系,她说的愉表姐,应当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萧海晏的妹妹萧愉。
这些年来,定国公府一直很少与萧崔两家来往,可听崔心若今日所言,崔家与萧家应该关系不错,至少年轻一辈不错,还会将前朝的宝贝给萧海晏拿去送人。
元曦道:“崔小姐为何突然与本宫说起这个?”
崔心若起身,慢慢走到了亭前:“殿下生来金尊玉贵,可有什么东西是求而不得的?”
元曦答道:“自然是有的。”
“殿下都有,何况心若?心若与殿下相交不多,但心若常常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关于殿下的许多事,殿下爱吃什么,爱看些什么书,甚至是今日穿了身什么样的衣裳,戴了怎样的簪子。”
崔心若转头,眼里隐隐有着羡慕:“殿下,他为你做了很多很多,心若求而不得的,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了。”
元曦面色微微发红,只觉尴尬不已。
原来崔心若的心上人是萧海晏。
“崔姑娘无论家世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崔家有女向来是百家求,崔姑娘与萧世子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又如此为难自己。”
崔心若苦笑,看向远处:“崔氏与萧氏不合已久,定国公今日成就都是自己打拼得来,即便如此,定国公与表姨母的婚事至今也没能得到族中长辈的认可,遑论再嫁一个崔氏女入萧氏。更何况,表哥心里,只有殿下一人,旁人,如何能入得他的眼。”
想到萧海晏的信,元曦沉默下来,实在不知如何劝慰崔心若。
不过亭中并未沉默太久,不远处有两人经过,见亭中有人,便停了脚步,当先那人细细辨认了半晌,才隐约看清是崔心若,高声唤了句:“妹妹,你同谁在那儿呢?”说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崔心若见有人来,瞬间将脸上的情绪都收了个干净,维持着平日里的笑意,对着来人敛裾施礼:“大哥怎么来了?”
崔成浦走到近前才看清,亭中端坐之人正是永宁长公主,这才想起来昨日母亲仿佛是提过,今日永宁长公主会来府上,还特意叮嘱了他不要冲撞了永宁长公主。
与崔成浦一道之人落后他几步,此时也进了亭子,与元曦目光相接,二人都是一怔。
“见过永宁长公主。”
“不必多礼,倒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纪世子。”元曦探究的目光看向纪允洲。
纪允洲将手中扇子一合,也不待主人邀请便坐在了元曦对面。
“我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殿下,怪不得今日晨起听见窗外喜鹊叫嚷。”
二人默契的在外人面前都没提起从前相识一事,见纪允洲这般模样,崔心若先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