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被一桶炭粒当头砸下,艾哲满脸不可置信,“陛下怎么会突然邀请我去晚会?”
鲍尔支吾半天,忐忑的手指恨不得要把脑后揪秃,“不瞒您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或许是顾及国王的颜面,他没敢继续说下去。
爵士告辞后,艾哲趴在桌边,对着那只上锁的木盒思考人生。
才不过隔了一个晚上,普雷德怎么就完全变了态度?
是他受到精神创伤失忆了,还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他总不至于也被什么奇怪的家伙附身了吧!
艾哲宁愿相信国王是被那家伙附身,也不相信国王是真心实意地传达这个消息。
这不对。
这很不对。
这非常不对。
她拈起一颗炭粒丢进香炉,信手把玩已经冷却的炉盖。
香炉里的家伙原本沉声许久,此时忍不住问道:“你就打算这么一颗一颗地喂我?”
艾哲还远远没到消气的地步,只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继续一门心思地揣摩普雷德的动机。
即便有塞西莉帮她说情,这个斤斤计较的国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改变想法。
能劝动普雷德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艾哲蓦地脊背一凉。
国王该不会是打算在晚会上,让她当众出丑吧?
揣着满心疑问,花了半个上午才给香炉喂完一顿炭后,艾哲却意外等来公主上门拜访。
塞西莉一开口,就把话题扯到香炉里的家伙上,“我才听说,你一天要喂他五次。这是真的吗?”
艾哲拧紧炉盖的同时,漫不经心地点头。
塞西莉钦佩地束起两个大拇指,“你对他也太好了。”
“我只是遵从神殿规矩罢了。”艾哲心不在焉地摇头,指尖却不由自主抠在桌边,“他要是真有一点觉悟,就不会总跟我作对。”
“嗨,恃宠而骄嘛。”塞西莉靠在窗前,向远处眺望,似乎在考察城堡的视野,“虽说这招对我家狗不好用,但他跟你作对的时候,你可以饿他试试。”
“我哪敢饿他。”艾哲瞥了香炉一眼,“饿了他,全宫廷的人都跟着完蛋。”
她特意加重语气,生怕自己的话不够清楚。
那朵白色炉火却充耳不闻似的,自顾自地在炉中摇曳。
艾哲瞬间被他若无其事的态度气到磨牙。
眼下,自己虽然侥幸避开被审讯的命运,但因他附身而对国王做出的冒犯之举,依然像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心头。
而这朵乌云,还时不时洒下几滴滚烫的咸水,扰乱艾哲的心绪。
更别提,系统似乎铁了心要吃瓜看戏,[幸亏我够机灵,昨天没有急着祝贺您。您这厄运值,不是我多嘴,简直堪比薛定谔的厄运值。等到晚会结束,我再给您好好结算啊。]
无视它的哔哔,艾哲埋头,揪着手指反复梳理线索。
即使国王真想以牙还牙,利用晚会这场牵涉多方的重大活动,也未免太冒险了。
以她对普雷德的印象,国王大概是想借机向全宫廷昭示,他依然与圣女保持着良好的友谊,也依然满载着神明通过圣女赐予他的好运。
与其坐等真相泄露,不如抢先自证清白,堵住那些不安分的嘴。
毕竟,纸包不住火。
哪怕他能封锁一时消息,那场发生在国王与圣女之间的荒诞剧,也迟早会渗透到王宫的每一个角落。
理出这些头绪后,艾哲心里踏实许多。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轻易饶恕香炉里的家伙。
可是,要怎么治他,才能好好出一口气呢?
直到公主拍上她的肩膀,艾哲才从“虐火的一千种方法”中回过神来。
“烦恼归烦恼,起码你现在还能盯着他。不像我,都见不到我家狗。”塞西莉踢着裙摆叹气,“我哥今早传了信。他说,我家狗最近很反常。”
公主忽然清了清嗓子,硬是拗出一把低沉嗓音,把自家兄长一本正经的语气学给艾哲听。
“妹妹,你不在家的这些天,你的狗沉迷瞌睡,日渐消瘦,甚至不让任何人给它喂肉。我怕它身体吃不消,特地找了全国最出色的几位训犬师帮忙。可是,他们还没摸到你的狗,就被甩飞了……”
有模有样地学完这些话,塞西莉又叹了口气,“我才离家多久,我家狗就已经先后把七个训犬师甩到下不了床。七个顶尖训犬师啊,个个都是柏洛卡的栋梁之才。养狗怎么这么难!”
正在桌上来回碾压指尖的艾哲笑得僵硬,“你不是一个人。”
似是为了调节气氛,塞西莉一拍额头,还吹起口哨,“对了。既然陛下公开邀请你参加晚会,你不打算带谁去吗?”
艾哲不假思索,“没打算。”
“你要丢下他,一个人去晚会呀?”塞西莉双手托腮,冲她扬起一个意有所指的微笑。
艾哲气上心头,话音简短有力,“反正我不带他去。”
塞西莉极有耐心地对她眨了几次眼,“你真的忍心,把他独自落在这里吗?”
艾哲牙痒痒,“他不过就是个摆件,只配蹲房间里反省,不配跟我赴会。”
语毕,她又想起放长线钓厄运值的计划。
在国王改变主意,允许她参加变装晚会以前,她本打算顺水推舟,扮成谁也认不出的样子,再混入会场,猛拉一波仇恨。
像普雷德那样的控制狂,必定无法容忍自己在他眼皮底下反复横跳。
可是现在,介于国王的公开邀请,她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晚会众人的视野中。
那又该怎样搅局,才能事半功倍地拉到仇恨,积攒厄运值呢?
艾哲有了一个点子。
她收回斜睨向香炉的目光,试探地问公主,“你觉得,陛下为人如何?”
“你怎么忽然对陛下产生兴趣了?”塞西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的香炉,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故意气你家……”
“没有的事。”艾哲火速摇手,“你还没说,你对陛下是什么看法。”
塞西莉用指节揉着脸,认真思考了一会,“说实在的,我本来还抱有一点期望。可是经过最近的观察,我总觉得……”
她摆动脑袋,“陛下的为人,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艾哲知道,公主对国王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你真这么认为?”
塞西莉不自觉地望着窗外,仿佛在等待什么从天而降。
她终于还是慢慢点头,“说是期望破灭也不为过。”
艾哲在心里给自己划上一个大大的勾。
既然公主对国王无意,那么她的新计划,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落实了。
于是艾哲故作惋惜,“但这场晚会,还是陛下为了欢迎你才举办的。全宫廷的人,一定都在期待你跟陛下共舞一曲。”
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谁也不能勉强我在变装晚会上跳舞。”公主一回过头,就对上艾哲的目光,不由肩膀一僵,“不过姐妹,你笑得,呃,是真的有点吓人。”
艾哲单手托住侧脸,神秘兮兮地朝着塞西莉勾起手指,“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想不想了解一下?”
*
送走公主并不容易。
尤其是,送走一位连路都走不稳当的公主。
望着塞西莉笑到花枝乱颤的背影,艾哲对自己这个绝妙的计划感到无比得意。
谁能想到,她身为一国圣女,竟然会联手邻国公主,要在变装晚会上演一出好戏呢!
只要没有香炉在场,艾哲确信,自己不会被那个碍事又烦人的家伙影响发挥。
接下来的这两天,她一直贯彻着“走炭不走心”的原则,每回都例行公事般,一股脑地把炭粒倒入香炉,就拍拍屁股走人。
期间,艾哲还给炉火喂过头发,喂过泡水的炭粒,甚至故意把香炉挪到窗边,任他被风吹拂。
那朵白焰一声不吭地照单全收,始终没再说过什么。
他安静得,仿佛与那些凡火再也没有什么分别。
转眼,时间到了晚会当天下午。
艾哲终于从鲍尔手中拿到开启木盒的钥匙,和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
回房后,她却留意到,盒盖边平白多出几道隐约尘印。
艾哲徒手拭去痕迹,指尖上留下的,竟是一层极为细腻的灰末,还能闻出香料残余的气味。
就像她曾从香炉中收集到的那种。
当她端起木盒仔细检查时,盒盖却发出一声松动的轻响。
她怀着隐约不安,只手一抬……
盒子居然就这么打开了!
可两天之前,这只木盒分明还是上了锁的。
顾不得追究细节,艾哲赶忙定睛望向盒中。
柔软的黑色布料之上,躺着一封由黑色火漆封起的信。
信上书写着普雷德的寥寥数语——
“作为你的国王,我命令你,换上这条裙子参加晚会。”
艾哲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控制狂就是控制狂,连她穿什么衣服入场都要插手。
只可惜,不管国王送来的裙子有多雍容华贵,在她这里都是浪费。
因为她根本没打算碰这条裙子。
她就是要无视国王的命令,大摇大摆地穿着自己委托鲍尔置办的衣物入场。
但艾哲仍对裙子的式样怀有一丝好奇。
用指尖拈起盒中的黑色料子时,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衣服。
而是一块用于包裹衣服的天鹅绒布。
木盒中,压根就没有任何像是裙子的东西。
小火苗:没错,我就是一日五次……炭的男人:)
-
感谢在2021-01-23前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光 3瓶
我能c 1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国王的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