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府。
应去劫刚进家门,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素兰拦了下来。
“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应去劫欲往老夫人院中走。
素兰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公子同我来吧。”
她领着路,朝另应府东侧走去。
“公子,老夫人这些年都惦念着您,知道您回府受了些委屈,可清官难断家务事,人的感情最是复杂,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素兰语重心长说了一路,话中有话,意味不明。应去劫答得圆滑,滴水不漏。
一向清幽的家庙里,今日挤满了人。
应去劫扫视一圈,老夫人端坐高位,应元起殷勤地伺候在侧,苏夫人哭哭啼啼跪在地上,应将军正对她厉声训斥着什么。
贺卿生探出头:“喏,应医师,看样子是专门给你搭的戏台子啊。”
应去劫没有出声,缓步走近。
应将军暴怒的声音清晰起来。
“你个妒妇!”
“纵然去劫这孩子非你亲生,我不求你能善待他,但你怎么能在他弱冠礼上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将军,是妾身鬼迷心窍,全是妾身的错。”苏夫人一音三转,听起来愧疚得蛮诚心。
“你,这……哎!无知妇人,你为母不慈,叫我如何同去劫开口。”应将军狠狠叹气,看样子气得不清。
苏夫人举掌立誓:“先祖为证,妾身甘愿向去劫以死谢罪,只求将军、母亲能帮我劝劝去劫,起儿年少,官途尚浅,又未婚配,可不能破相啊。”
“母亲!”
应元起急切唤了苏夫人一声,顺势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儿的脸破相无碍,母亲误入迷途有错但她罪不至死啊,孙儿愿代母亲向兄长请罪受罚。”
老夫人视线随着应元起的动作落在他受伤的侧脸上,他神色越乖顺,越显得伤口狰狞。
老夫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神色似有一秒动容。
苏夫人见状,膝行至老夫人腿边,言辞恳切:“母亲,朝中为官忌讳破相,求您帮帮起儿吧,他年纪尚小,官途不能止于此啊。”
应将军也面露为难,“母亲,去劫这孩子无意官场,起儿却能同我军中作伴,这无战事破相,说出去确实……不太好啊。”
官员破相乃是大忌,虽然这点不成文的规矩对武将不至于太严苛,可毕竟当下无战事。
若被有心人做了文章,应元起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定死在这“小将军”之位上。
老夫人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她也不是不心疼小孙子,可苏氏做事糊涂,将后宅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搬上台面,她总得问过宁宁的意思。
应将军苏夫人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应元起跪在前扮可怜,三人包围中的老夫人绷着脸,没有松口。
应将军:“母亲,我等百年故去后,去劫和起儿怎么着也是亲兄弟,血脉相连,总得相互扶持,您就帮忙劝劝吧。”
老夫人冷笑一声,“呵,这时候承认宁宁是你的孩子了?”
“母亲。”应将军小声提醒了句,老夫人立即收了声。
“祖母。”应去劫声音清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宁宁来了,我正在教训你爹呢。”老夫人招手唤应去劫过去,不着痕迹岔开了话题,“宁宁,你姨娘干了混账事,叫你回来还受了委屈,是祖母考虑不周了。”
听老夫人的语气,似乎以为苏夫人做的只是小事。
看样子应将军替她瞒下了不少。
苏夫人压下眼中怨毒,一股脑冲着应去劫疯狂磕头:“去劫,是我的错,姨娘全认了,求求你别迁怒你弟弟。”
她演得尽力,三下过后,额头红肿一片,隐约渗出血色。
老夫人:“前日鸿风家那口子犯了浑病,还伤了你弟弟……”
“祖母。”应去劫受着苏夫人的礼,冷声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我今日回府,便是处理此事。”
“来人。”
应鸿风带着卷宗,严行一紧跟其后。
“应将军。”严行一拱手。
“国师大人。”应将军颔首回礼,皱眉不悦。只觉严行一这靠装神弄鬼得圣宠的神棍,居然来掺和他的家事。
下一秒,应去劫说出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苏夫人心狠手辣,几次三番陷害于我。计谋不成,在弱冠礼之际,再度欲行巫祸,险些酿成大错。”
老夫人:“你说什么?”
应将军:“去劫你莫要乱说。”
“去劫,动你弱冠礼服饰是我做得不对,但巫祸这种莫须有之事,大肃朝上下都不齿,怎么能口空白牙乱说”苏夫人一副被冤枉的模样,掩面啜泣。
应鸿风上前欲呈卷宗,被应将军拽住:“你同去劫一起胡闹什么?”
苏夫人同应将军夫妻多栽,要说应将军真对苏夫人所做之事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
他直觉不能放任应鸿风指证,立即吩咐乐伯要将应鸿风带下去。
“应将军这么急着押人走,怕不是心虚自己买凶杀亲子的事暴露?”清灵的女声出言讥讽。
“什么人装神弄鬼?”应将军四下环视,终于将声音来源锁定在应去劫肩上——一个美人模样的木偶身上。
对方面容神情明明是刻好定死的,但应将军望着那美人面惊起了一身冷汗。
“国师、国师!有妖孽!”
“应将军慎言。”严行一皮笑肉不笑:“此为家师密友,芜慈山前辈贺仙人是也。”
应将军狂擦冷汗,他见过魏春风,一个冷漠而悲悯的女子,有大爱而无私情,见过她的人无不折服于其气度。魏春风自带仙气,眼前的木偶给他的感觉却说不清道不明,只让人打心底忍不住地发寒。
很邪性。
但严行一认下了,应将军顾不得细想,连连道歉:“在下见识浅薄,望仙人见谅。”
严行一冲贺卿生挤眉。
“不是很想见谅呢,应将军。”贺卿生忽略严行一的邀功行为,对应将军继续道:“你此前派人谋杀亲子的事今天也该算算账了。”
应去劫没想到贺卿生会突然出声,反应过来,对方却已经气势汹汹地开始细数应将军苏夫人干得腌臜事了。
从回京途中的刺杀,到回京后接风宴的诬陷,最后串联起弱冠礼上的大小陷害。
贺卿生说一部分,应鸿风端上一部分的证据。
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
苏夫人汗流浃背,应将军也没好到哪去。他每要反驳,他买凶的事和包庇苏夫人接风宴陷害的事就会被再提一遍。
贺卿生说至最后,心中无名火越烧越旺,“苏夫人接风宴上为了使手段诬陷应医师,害得多人无辜冤死,但应将军好本事,压下了此事,纵容苏夫人继续作恶。”
“我今日,不仅要为应医师讨个公道……”
应将军明白了对方深意,当即拔出灵堂牌位前的传家宝剑,就要向苏夫人身上刺去,杀人灭口以绝后顾之忧。
剑尖前刺,在苏夫人心口处再进不得半分。
“应将军急什么?”贺卿生拦下剑芒,一挥手,应将军即刻弹飞在地。
苏夫人早吓得忘了哭,她原本打定主意应去劫没证据,同应将军计划在老夫人面前唱红脸白脸,逼应去劫治好应元起的脸。
眼见着老夫人都快松口了,怎奈半路杀出个贺卿生。
力量悬殊,根本不是她卖惨扮可怜可以对付的。
对方语气未变,苏夫人却从中听到了明晃晃的杀意。她起身要逃,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定在原地。
如死神索命般,她听到了。
“严行一,动手。”
银链声响。
苏夫人瘫倒在地,痛苦地蜷缩呻吟。
“娘!”应元起扑向前。
下一秒,他同样被绳索捆实。
严行一按照贺卿生教的方法,施术完毕。
苏夫人的记忆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二十五年前。
灵玉同应宋青梅竹马,也是因这层关系,爱恨纠葛的最后,名动京都的美人嫁了个尚未成名的小将。
外界惋惜声众。
灵玉孤高,不在意闲人闲话,觉得只要同应宋恩爱,时间久了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应宋却实打实觉得自己配不上灵玉。
他面对灵玉时一直是自卑的。
即使在一众世家贵族朝廷新秀中,娶到灵玉的是他,他也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尤其在意灵玉与一位神秘人的关系,纵然灵玉解释了多遍,应宋依旧疑心不改。
苏夫人是在他战胜归来,班师回朝的途中,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勾搭上了应宋。
一直被自卑感包裹的应宋,正值扬名立万,春风得意之际,又恰好碰到了全心全意崇拜他的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没同灵玉商量,直接将人纳入了府。
苏姨娘的存在,灵玉同应将军少年情深时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了笑话。
加上苏姨娘有意陷害,应将军同灵玉的感情很快出了裂缝,且越来越僵硬。
更是在灵玉有孕这一消息传出时,降至冰点。
因苏姨娘有意设计,多次暗示,应宋觉得灵玉的孩子不是他的。
而苏姨娘又在灵玉有孕后不久诊出喜脉。
于是,应宋不仅故意冷落灵玉,一见面就甩脸色吵架,更是多次恶语相向。
老夫人只知道两人起了争执,不清楚具体的纠葛,怎么劝应宋也无用。
争吵次数多了,灵玉整个孕期都心情郁结。
最后更是因为应宋的疏忽,叫仇家得手,仓皇在野外动了胎气,灵玉艰难产下应去劫后落了病根,早早逝去。
而灵玉逝世之际,应宋甚至还在苏姨娘房里作陪。
偏偏他又自诩情深,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后又开始发疯,将所有的错怪在了刚出生的应去劫身上。
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应宋消沉的那段时间,苏姨娘一直温柔小意的陪着,不久后,应元起出生,苏姨娘被抬成了正妻。
应宋逗弄着应元起。
应去劫这个多病的亡妻遗子,则被彻底忽视,幸得老夫人抚育。
“贱人,你竟敢骗我!”迟到多年,知晓真相的应将军勃然大怒。
连滚带爬地要去掐死苏夫人。
贺卿生烦躁,老夫人倒是先一步给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将人扇倒在一旁,“混账玩意,滚一边去,当年好言相劝你充耳不闻,现在装什么情深?”
灵玉死后许久,老夫人才知晓了应宋同她争吵的真正原因,是以她一直于心有愧。
后悔没能趁早发现儿子干得这荒唐事。
她去拉应去劫的手,声音哽咽:“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娘亲啊。”
应去劫怅然,望着苏夫人记忆中的灵玉出神。一开始清冷如月的美人,磋磨到最后,形销骨立。
和他在幻境中见到的灵玉判若两人,应去劫简直不敢认。
画面中时间流转。
苏夫人声音含怨:“凭什么我儿庸庸碌碌,那贱人的孩子却学有所成。”
她怨毒地撕碎了天虞山来信。
应去劫一眼认出了那是他写给祖母的信件。
老夫人先前查到了此事,但应将军一直为苏夫人开脱,一口咬死是府中穿信途径被政敌更改,百般阻挠老夫人调查。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老夫人指着应将军,气得发抖。
记忆里,苏夫人还在继续,“给我找!我偏不信没有符合道长要求的孩子!”
道长,孩子。
贺卿生同应去劫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肯定答案。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应鸿风猛地抬头。
苏夫人正笑着对桃桃说,“你既与鸿风情投意合,我便自作主张将你配与鸿风。”
桃桃娇羞,应鸿风咧嘴傻笑,没人注意到苏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癫狂。
“鸿风啊,娶了媳妇,可要好好待人家啊。”
红烛喜帐连理枝。
次年,桃桃早产,生下了应文。
苏夫人特意去探望了桃桃,对小小的婴孩表现得喜爱异常,赏赐了许多婴孩用物。
彼时,应鸿风初在苏夫人手下做事,只以为是苏夫人仁厚,立志肝脑涂地,报苏夫人大恩。
两个小夫妻根本想不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算计。
五年前,应文五岁,应元起在战场中错估战机,不是“险些筋脉寸断”,而是筋脉全断,武功全废,生死不明。
瓢泼雨夜,苏夫人担惊受怕之时,她口中的道长,带着命悬一线的应元起悄然回到了应府。
苏夫人还没来得及惊慌,就听那道长问:“夫人,此前我同你说过的事,此刻正逢时机。”
道长面容不清,语调难辨雌雄。
“用来换命的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一道桶粗的紫电撕裂天空,照亮了苏夫人极端兴奋的眼。
“回道长,准备好了。”
而后,应文失踪,桃桃疯癫,应鸿风苦苦支撑,三口之家支离破碎。
应元起大获全胜,声名鹊起之际,应府墙皮上的血肉尚未风干。
应鸿风目眦欲裂地看着应文被妖道杀害,而他竟然替仇人卖命多年。怒极攻心,生生呛出一口黑血。
他死死盯着苏夫人,恨不得当场啖其血噬其肉。
苏夫人昏迷着,不知道外界发生之事。
贺仙人留她还有用。
应鸿风的指甲深深插进掌心,极力保持着理智,鲜血直流,但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视线从苏夫人身上转向应元起。
“怎么是这样,怎么可能,我能赢是我苦学勤练得到的,怎么会是因为什么邪术……”应元起口中喃喃,不可置信。
他所有的成就和骄傲一夕崩塌。
但苏夫人所作所为他全然不知吗?未必。
他在战场险些丧命后,茅塞顿开尚且能解释为奇遇。那他功名加身回府后,发现苏夫人房中奇怪的符咒供果,密而不发,又能怎么解释呢?
无非是他知道苏夫人所做所为,一切为他,他故作不知便能一直“光风霁月”。
脸颊刀伤处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已将他伪善的面具彻底撕裂。
他惊惧于应鸿风的神色,挣扎要逃,却被捆着动弹不得。仓皇中,他一下注意到了人群中长身玉立的应去劫。
他的兄长光风霁月,清清白白,是天虞山最年轻有为的神医。他此前对应去劫那些暗搓搓的鄙夷和优越感,此刻看来,可笑至极。
老夫人惊骇:“怎能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应将军倒在地上目瞪口呆,他是在战场上见过血腥场面的人,但对整个邪术过程仍感到心惊胆战。
“弱冠礼上,应文亡魂被扰,恰见生母,怨念滔天,故而凶性大发。”贺卿生望着苏夫人的记忆心中郁闷,“而弱冠礼却不是苏夫人第一次利用应文害人。”
画面继续变化。
妖道给苏夫人留下供果,应文感觉到饿时,能供苏夫人驱使。
应文第一次因为饥饿攻击应去劫的时候,多亏贺卿生及时切断了他与苏夫人的联系。
贺卿生起初以为背后是妖道在控制,特意让应文在脊骨处盯梢。
此刻从苏夫人记忆中所知,妖道最近只在换命时出现过。
接风宴上闹事的家属没能败坏应去劫名声,梁王的邀请,更是让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不过短短几天,应去劫的光芒轻而易举就盖过了应元起。
苏夫人对此咬牙切齿。
“那枚丹药本就该是起儿的,要怪就怪你要回来。”她的语气理所当然,摆弄着道长留下的最后一枚供果。
皇宫中,帝后征询应去劫意见,喂给梁王的筑基丹,是灵玉夫人赠与帝后的。
苏夫人偷偷见到过前来吊唁灵玉夫人的仙长,从那时起,便开始觊觎这枚筑基丹。
若是应去劫未曾出面,她只需要在应将军耳边多鼓动吹风,或许应将军真能在应元起弱冠礼上,向帝后讨回这枚筑基丹。
屋外,丫鬟催道:“夫人,弱冠礼要开始了。”
“长公子还没回来吗?”
“回夫人,没有。”
没回来最好,回来了也无妨。
苏夫人努力压制住小人得志的狞笑,如常站在了应将军身侧,迎来送往。
与她预计的不同,应去劫的弱冠礼出乎意料的顺遂。
去宫中的马车稳步离开。
苏夫人打定主意要弄死应去劫,她召唤应文,但没想到弱冠礼应鸿风带了桃桃。
应文失控,桃桃意图杀了她。
后面,就是贺卿生应去劫回府所见的那一幕。
搜魂术止。
苏夫人重新恢复了神智,她悠悠转醒,见众人神色厌恶,应鸿风恨意最甚。
她是个聪明人,当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苏夫人保养得当的面容破裂,她也不再哭哭啼啼装柔弱。
贺卿生以为她会为自己辩驳一二,谁知她不声不响瞅准应将军,拔出头上金钗直插应将军心口。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血线飙出,应将军捂着心口,被苏夫人用力推倒在地。
她看了眼应元起,而后举起染血的金钗,眼都不眨一下,刺向自己脖颈。
跟了苏夫人多年,应鸿风最先明白她的用意。
他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宝剑,一剑削掉了苏夫人拿着金钗的臂膀。
“毒妇,你以为杀了应将军应元起就能装作安然无事地继承将军府吗?”应鸿风凄慌地笑了下,剑尖翻转。
“你做梦!”
噗呲——
利刃没入皮肉。
“不!起儿!”苏夫人飞扑上前,死命地去捂应元起的伤口。
应鸿风杀红了眼,提剑上前,“你杀文文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一天吧。”
“凭什么,你的孩子功成名就,要我的孩子尸骨无存。”
“凭什么!”
一剑,又一剑。
应府的传家宝剑锋利无比,血肉之躯,有心无力,苏夫人挡不住疯狂的利刃。
可就是这样几道剑伤,远远比不上应文的骨肉碾碎之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得甚至不到一息。
严行一手起刀落劈晕了情绪激动的应鸿风。
血腥味充斥鼻腔,应府家庙里一片狼藉。
老夫人还没从看到苏夫人记忆的余怒中缓过来,她颤颤巍巍试探了应将军鼻息。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
入夜,今日的将军府格外肃穆。
“你祖母怎么样?”
“惊吓过度,需要静养。”
应将军、应元起和苏夫人三人的死讯没有外放。
府中知情的下人集体封了口。
贺卿生跟严行一交代完事后,转了一圈才在房顶上寻到应去劫。
夜风寒凉。
他仰头猛灌一口烈酒,喉结滚动,酒水悉数下肚。
应去劫喝得急,几口之后脸上便起了红晕,温润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
贺卿生说不清,却不想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是难过吗?”
“不是。”应去劫垂眸,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使皮肤显现出琉璃般通透的质感。他一把将小木偶搂近心口,缓声道:“我对父亲、应元起本就没有感情,苏夫人是杀母仇人,又屡次陷害于我,怎么会难过呢?”
他说话清晰,但语调染着些朦胧的意味,贺卿生几乎觉得自己能闻到他身上清幽的酒香。
“我只是,觉得人世间因果复杂,又有人心感情作为变数,一时感慨而已。”
“苏夫人杀了应文,应鸿风杀了应元起。应宋骗了你母亲,叫你母亲在感情上受尽磋磨,最终他死在自己宠爱多年的苏夫人手上。”贺卿生顿了下,“尘世因果万千道,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只是既然发生了,何必纠结困顿。”
凡事发生有利于自己便好。贺卿生在心里补上了这句话。
应去劫望着她,倏地露出个笑,“尘世因果万千道么……”
“贺卿生,你是我的哪一条因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因果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