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咬我一口 第6章 第6章桃源2：入幻

凌逸轩惊醒，浑身裹了一层薄汗，猩红噩梦的片段还留在脑海。mengyuanshucheng冷静后，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幽暗、高大的树林之中。小雪豹不在身边，他晕倒了。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禁自嘲一声。

在恶臭的气息中醒来的那个刹那，他就知道小雪豹心中的恶意——它故意收回信素，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凌逸轩无法跟敌人硬碰硬，他必须自保，所以刚醒来就用暗语给雪豹下达了“保护我”的命令，可它的项圈竟然毫无反应——凌逸轩的锁兽绳确实有失效的可能——居然偏偏在那种情况失效！

他并不知道魔物到底想要谁的眼睛，但这不重要。雪豹必然不会受伤，而攻击雪豹不成，魔物必然会把他当成靶心。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抱大腿了，于是他朝那尊小神跑去——可是，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了雪豹脸上明显的蔑视和鄙夷，就算跪下乞求，它也绝对不会救他！

就在那个刹那，凌逸轩决定铤而走险——用肉身挡在那尊小神跟前。

其一，若这小神将自己的行为理解成人类善良的天性？本能的善意？被震惊以及……感动，如此一来是否就会顺带救他呢？其二，如若他并非这恶鬼的目标，说不定也能延缓恶鬼的攻击。

不过显然，他失败了。他错在哪里？抱大腿的方式太隐晦了？平时待它的方式太嚣张？是否应该更直接一点，每天给那小神磕三个响头，表明自己对它真诚的尊敬和爱戴？

也罢，他一向命硬，也没那么容易死掉。

借着月光，他往树林深处走去。树木茂密、高大得不似死域。毕竟死域以荒原枯树为多。

忽然，他瞥到零星亮光。圆滚滚的灯笼高挂树梢，五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丝竹管弦之乐和银铃般的欢声笑语随风飘来，灰色的人影与他擦肩而过。

“殿下，下雨了天凉，回去吧。”略低的声线响起。

凌逸轩转头，见一十五六岁的玄衣少年，以黑木绾发，一对剑眉，面目清隽，身长七尺。他正微微垂目，对比他矮一个头的白衣少年说话。这矮个子少年一头乌发为墨绿缎带高捆于脑后，腰间一玉狐，一碧扇，手撑一把云墨纸伞，为一四五岁的女童遮挡淅淅沥沥的雨丝。

繁华庙宇挂满了灯笼，夜市人声鼎沸。

白衣少年脱下外袍，蹲下去把小女孩裹得紧紧实实的：“这点小雨不碍事！来，糖葫芦！”白衣少年笑眯眯地把吃剩的糖葫芦塞给玄衣少年，后者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轩兄，去看鬼画啊！据说是从鬼界传来的真品呢！”红发少年兴奋地撞了撞白衣少年的肩膀。

“为了观赏你鬼哭狼嚎的模样，去看看也行。”白衣少年翘起嘴角。

“哟呵，还真是嚣张啊轩兄，真不知道最后哭的人是谁呢！”

这白衣少年不正是十二岁的他么？玄衣少年自然就是玄刃了，红发少年是颜祈鸢，小女孩是七皇妹凌萱紫。凌逸轩十二岁那年偷偷摸摸地把妹妹凌萱紫带出宫，去七陵最繁华的华莺街看夜灯，逛庙会。

那么，为什么忽然看到了十二岁的场景？而且如此真实？这是在做梦吗？还是幻境——但哪怕只是幻境，也太令人怀念了。

凌逸轩立于灯火阑珊中，任行人穿过他，望着这群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轩哥哥！糖人！”软软蠕蠕的声音响起。

粉衣小女孩拉着小轩的水袖，激动地指着路边大伞下的小摊。凌逸轩怔忪地看向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他也朝小摊走去。

木盘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橙黄糖人儿——大公鸡、大白兔、狐狸、肥猪、娇娥、士兵……

“萱紫，想要哪个，三哥给你买！”

“这个！”萱紫指着狐狸。

“师傅，我们买这个！”

“好勒！”

“轩哥哥，这个好像你呀！”

小萱紫指着小白狐狸对他哥哥说：“轩哥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它一模一样，轩哥哥总是撑把小绿伞，这只小狐狸也撑着小绿伞！轩哥哥要是也有大尾巴就好啦，萱紫想抱着大尾巴睡觉觉！”

小轩呵呵笑着，颜祈鸢凑过来：“哇，原来你是狐狸精！”结果被无声暴揍。

“轩兄！快看，鬼画！”

不多时，颜祈鸢手中提着一幅普通的宣纸画卷，朝上轻轻吹了一口气。明明并无画者，转瞬之间油墨便印于纸上，蔓延开来。

眼如铜铃，满脸凶恶，满嘴獠牙，肥头大耳——还真是个妖怪！

小凌逸轩忽然瞪大双眼盯着颜祈鸢的身后，手指颤颤巍巍：“鸢兄，你背后！！！”

“啊啊啊啊！”颜祈鸢大叫。

凌逸轩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无意间，他发现不远处的玄刃正看向这边，嘴角竟有松动的痕迹。再一看，他又已经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别处。

飘飞的雨丝丝毫不减莺街灯市之繁华，百盏玉鹤仙灯、梵音灯高挂庙宇，杂耍者奔跑在人群之中，又是舞狮又是耍剑，街道两边小摊的生意兴隆，粼粼人马，锣鼓喧天。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站在岸边，手捧莲花灯。

“喂轩兄你愿望也太多了吧，我都快睡着了你还没许完？”

“就你多嘴！”

将灯放入水中，莲花灯很快就顺水飘到远方。

直到现在，凌逸轩都记得他那时候许下的愿望：希望将来成为一大游侠，修行最强仙术，拯救苍生，走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收尽天下灵兽美人儿！希望成为母亲引以为傲的儿子！希望父王和大哥不要总是责罚我！希望皇姐天天开心！希望某老古板多笑笑！

如果时光真的能重来一次，凌逸轩最想许的愿望是：希望时间静止在此刻。如果时间静止了，来年，他就不会发现自己是坤泽，他的母亲不会离家出走，玄刃就不会背叛，就不会有后面的家破人亡。

一阵冷风，凌逸轩打了个冷战。

忽然，一件温暖的外袍披了上来，玄刃站在凌逸轩跟前，给他紧了紧领口：“天冷，当心染上风寒。”

他居然不再是局外人，他变成了十二岁的凌逸轩！

这不就是他的愿望吗？重回十二岁？让时光停止？这样，他不就有机会带亲人四处游玩了？不就有机会在爹娘那边撒娇？不就有机会跟玄刃好好聊聊，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心！这是迷阵！快回来！

凌逸轩闭目，猛掐腿肉。

睁眼，这个世界已然变得扭曲，所有人竟都戴上了面目凶狠、满嘴獠牙的妖怪面具，他们就像破巢的黄蜂，一齐朝凌逸轩直冲而来。

“人类！你的眼睛真美！黑葡萄似的！”

“像玉石，给我们吧！”

“我们少爷会小心翼翼地挖出来！”

“笙儿小姐要是有了这双眼睛，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把眼睛给我们！”

凌逸轩转身就逃，他奔跑在荒野之中。镣铐过于沉重，他跑起来很是艰难。被迫激出一两次灵力击退众人，更是让他内伤严重，很快就难以呼吸。

朦朦胧胧之间，他听到了熟悉的曲乐，丝竹萧乐，缭绕歌声。

“我在溪涧中找到了你的小巧的肋骨，

我在土堆里挖出了你的指骨，豌豆一样细细小小的，

我在野兽的巢穴里捡到了你的头颅，圆圆滑滑的……

在大树下，捡到了你细白的腿骨，

我以丝线、以灵法将你的骨头拼织在一起，

为你穿上漂亮的衣服，配以柔顺的长发，

只需要一对漂亮的眼睛，一双对着我笑的眼睛，

笙儿，我最亲爱的妹妹，

在太阳初升之时，

你就重生了。”

凌逸轩终于想起为何这曲子如此熟悉，那是因为刚才整个幻境之中都隐隐缭绕着这首曲子，但由于声音太低太轻，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幻境的背后会有这首曲子，难道是线索？

这个鬼怪到处收集尸骨？只为拼凑成……笙儿？笙儿就是这个鬼怪的妹妹吧。看来最后，还需要一对眼睛。可是简单的拼凑怎么算重生？至少要会动吧！等等，这些戴面具的人……真的是活人吗？

凌逸轩努力逼出一点灵力，头疼脑热地观察他们——没错了，翠边灰布之下，仅仅只是拼接而成的骨骼，使用的是从西域传来的傀儡术。等等，翠边布衣？松针腰带？他们是晋安北的人！那么为什么会在死域？！大概率和他一样，被叛军流放了！那么，这个鬼怪的妹妹就是在流放的途中死去的吧！而且死相应该极惨，找不到尸骨，所以他执着于用他人的身体拼凑成他心中的妹妹！

所以说，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该说什么才能阻止他挖自己的双眼？？

“人类！找到你了！”

“把眼睛给我！！”

一黑色鬼影从众傀儡中脱颖而出，苍白尖锐的尖爪直冲凌逸轩的左眼——

“我会帮你找到笙儿的尸骨！”凌逸轩忽然大吼。

四周的傀儡在顷刻间消失，幻境碎裂，化为烟雾。

凌逸轩震惊地观察自己依然被锁链封锁的双手，这锁没解啊？

烟雾散尽之时，他才看到一少年挡在他跟前。

少年一身白衣水袖，剑指鬼影，一头银灰色的发半绾于脑后，霜叶银簪闪耀着微光。

凌逸轩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和压迫感，道：“这位少侠……嗯，不会是小雪球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