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虐/戏子/ooc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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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细雨濛濛,落满东都。街道冷清如许,鲜少行人,便连往常吆喝的商贩都不见踪影。倒是巷角那处梨园,不断传来咿咿呀呀的娇声儿,刻意捏起的腔调,是几分悲戚,又是几分柔和,一副好嗓婉转动人。
“那夜飞花如梦,明月冷冷、又是清清。春风来时,恰好掀了那桌上纸,你瞧丹青难描,我道相思无度。“优美身段被水蓝对襟戏服勾勒,衣摆银线流云,更有团锦相映,绣工精巧,难以挑剔。他且唱着,忽地将袖一掷,肩上流珠跟着啷啷作响,音色清泠。面上勾了油彩,细长眉毛轻蹙着,眼波流转宛同春意烟雨,泫然欲泣之模样令人难以自禁,甚至是共情。
可是台上只他一人,台下并无观众。
周围破败不堪,杂草丛生,百年槐树下的乘凉椅已经发脆干裂,不能再坐。青瓦堆砌成的屋檐满是青苔,从上面落下来的雨丝顺着破口坠落,一滴一滴接连着,仿佛要将屋内地板侵蚀,于是变成又一个青苔的家。——这里冷清,失去烟火气息。可他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在台上唱着曲儿,或演悲欢离合,或叹老病生死,最后却怅然跪地,恨天意茫茫。
发间流苏微晃,凌乱视线,他抬手将其拂去,方才看向槐树下的乘凉椅。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它静静地躺在上面,只要风声簌簌,单薄片叶才轻轻翻动。寂静中,雨渐下渐大了,纷纷扬扬,将他浑身行头都给淋湿了个遍。但他纹丝不动,保持双腿跪立在原地,目光通红着,盯着那座乘凉椅,胸膛上下起伏,似乎隐忍什么。
那会儿的梨园,还不似如今这般破败得宛若遗弃,只要戏子上台,台下便座无虚席。年幼的他不喜唱戏,只兴四处玩儿,常常弄得一声脏污,顽皮得紧。每每尽兴归家,都得从后门偷偷溜入,但都会被太宰当场逮住,开口说教之时,拿着棍棒的模样可吓唬人哩。于是总有几天,他都被严令禁止外出,只得乖巧待在他身旁看师哥师姐们的排练。
太宰喜欢坐到树下的乘凉椅,一坐便是一天。清晨时,他会跟着师哥师姐们一起,在那里吊嗓子,咿咿呀呀,像是枝头的黄鹂鸟,尖细的声音却也清脆。到了中午,他就看着师哥师姐们在排练节目,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转腕捏指,仿佛他也是里边的旦角儿。晚上便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师姐会表演《经年别赋词》,那是他最爱看的一场戏。可中也却看不懂,每次听到这些调子就忍不住犯困,因为太伤悲沉抑了。
太宰看完,却总得推推他,语气无不带着期待:“要是中也能好好学唱戏就好了,我是多么想看一次。”每每听到这番话,中也总得轻声地叹息一阵,然后推着轮椅,默不作声将他推回房中。其实也不是不愿,只是觉得没有意义,毕竟漫无目的地去做一件事情,总会让人感到心累。他就是如此。
一切直到十六岁那年——
班主,也就是他的舅舅,在归来途中,意外身亡。“台柱子”又被高价“请”走。屋漏连逢偏夜雨,一时间,梨园乱了不少,什么安排都是临时的。太宰的身体状况也日益愈下,常常在乘凉椅上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天儿冷的话,还会感染风寒。中也劝他回屋,不要经常待在外边,然而太宰总是不听,说是要看戏,模样像极了儿时贪玩的他。后来,他发现太宰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难以唤醒……
梨园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走了不少人,就连唱《经年别赋词》的师姐也走了。而他只能看着,无可奈何。慢慢地,梨园只剩下了他和太宰,而他赚来的钱也没办法好好照顾他,就连西药都快买不起了。太宰却没觉得有什么,而是坐在乘凉椅上,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台上。
“以前我也在这里唱过,当时同你舅舅,还去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府上表演。那会儿红的不是阿令,是我。”他顿了顿声,似乎记起某些事情,不禁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可惜他从台上摔落,膝盖重重撞在石头上。但并他没有补充这句,而是掐起手指,眼波流转间,唱起了《经年别赋词》。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才轻松笑笑,声音有气无力:“也想听中也唱这段给……”话还没说完,便缓缓睡了过去,尾音含混,听得不再清晰。
从这个角度看下来,他好像更加清瘦了,裹着毯子的模样仿佛轻轻一抱就能揉碎。旧日乌发不再,早被花白代替。中也静静地看了一阵子,只觉心情酸楚,喉咙哽咽。
那日后,他才开始吊嗓子,学着如何唱戏。好在儿时就算顽皮,对这行不感兴趣,却也小小学过,甚至耳濡目染。……太宰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练唱着三娘子的词,因为太宰最喜爱这段。
对于他这般做法,太宰其实意外,可随后又冷静下来,继而端着前辈的架子过来教他。后来,他便是坐在乘凉椅上,静静地听中也在台上断断续续地唱。
春去春又来,中也换上行头,独自登台唱了《经年别赋词》。台下他望,台上他做。——“那夜飞花如梦,明月冷冷、又是清清。春风来时,恰好掀了那桌上纸,你瞧丹青难描,我道相思无度……“尾音落下,雨也漫漫,中也提起衣摆走下台,太宰却没再睁开过眼睛。
风雨声连连,枯叶也吱呀作响,中也将面上水渍擦拭,手背尽是油彩的颜色。乘凉椅不再有人,他们也最终被宿命划下的界限而隔开了遥远的距离。
下次试试写甜的民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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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颤词